小屋真的不大,以前家里还好的时候,每次给他举办的生日宴会,光场地可能就是这里的百倍,更别提那三四层的大蛋糕。
可那恍如隔世的记忆,都已经模糊到记不清了,随着他的过去一起,被彻底封印起来。
而眼前真实存在的一切,却让他幸福得几乎快要疯掉。
蛋糕上面只有一根蜡烛,红色的蜡油顺着往下滴到了小托盘里,火苗颤巍巍的,看起来快灭了。
喻礼闭上眼,心里默念了两句,就吹了蜡烛,抬头看见祁湛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脸,似乎有些好奇。
他顺手把蛋糕接过来,招呼着人去沙发上坐,开始在附送的小袋子里翻找刀具和餐盘,“想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祁湛喉结滚动了一下,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
“真不想?”喻礼把脸凑了过去,这小孩越是这样一本正经,他就越是想逗他。
“不用。”祁湛深呼吸一口气,脸上浮现一个浅浅的笑意,“反正,你的愿望,都会实现的。”
喻礼:……
他突然觉得脸有些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孩也太会了吧!
“咳!那什么,吃蛋糕吧,正好我还没吃晚饭,一看就很好吃。”喻礼拿了两只盘子,小心翼翼切了一半。
工工整整对半分,不偏不倚。
不算大,两个大男孩吃正好。
祁湛捏着小勺,端详着面前白白软软的一团,散发着某种过于甜腻的香气,半天没有动作。
“怎么了?不喜欢吃蛋糕?还是你不吃甜的?”喻礼偏头看他,挖了满满一大块塞在嘴里,两颊像仓鼠一样微微鼓起,一点点奶油沾在唇上,随着不断咀嚼的动作被摸开,像是涂了一层唇脂。
“没有。”祁湛猛地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尝了一口,一直崩得很紧的面色放松下来,不再那么苦大愁深。
喻礼确实饿了,而且今天心情好,胃口也好,不大的蛋糕没两下就被他消灭个干净,然后半撑着脑袋看着一旁坐沙发跟坐课堂硬板凳一样正襟危坐的小孩。
连吃个蛋糕都吃出了高级餐厅切牛排的优雅气势来,一看就家教极好。
“你该不会……没吃过蛋糕吧?”喻礼有些惊奇道。
他发现这小孩每吃一口,都会不自觉在嘴里品尝很久,像是不熟悉这种味道,所以想要仔细辨别一样。
“嗯。”出乎意料的,祁湛竟真的承认了。
“怎么会?”喻礼哑然,这都二十一世纪了,哪怕再贫穷的家庭也不至于买不起一块奶油蛋糕,再说这种东西不是生日必备的吗?
还是说……
这小孩从来没过过生日?
但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失礼,喻礼转而看向墙上那有些扭曲的字母气球,憋笑道,“老实交代,小班长,这都是谁出的主意?”
想也知道,这么……可爱的东西,不是这个小古板能想出来的。
他根本想象不到这人一本正经去跟别人请教该怎么给人过生日的样子。
像是从来没办过,却又不想敷衍了事,别别扭扭地花了心思,面上又是一本正经的冷淡。
可都揣在心里呢。
祁湛顿了顿,眼神飘了一瞬,继续手里的东西,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从那天看到喻礼的档案资料时,这件事就上了心,但他自己都没过过生日,更别提帮别人准备。
正在一筹莫测的时候,听到班级里的小女生在讨论,该准备什么样的气球和蛋糕,便也依葫芦画瓢地做了,只是似乎……
有点蠢。
“哎哎!你理理我呀?”喻礼眼见这人又不说话了,凑过去,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鼓起的脸颊,发现手感极佳。
玩心大起又天不怕地不怕的喻小魔王直接上手,捏着祁湛一边脸颊肉往外扯了扯,又瞬间弹了回去。
祁湛看起来瘦,青春期的男孩子正在抽条长身体,瘦高瘦高的好像风吹一阵就倒了,但是脸上还是有非常细微的一个弧度,像是还没褪尽的婴儿肥。
第一次注意到的时候,喻礼就有些心痒了。
但那时不熟,而且也怕这人真的生气。
可今天,这么特殊的日子,又被人这么细心准备布置了一番,连带着胆子也大了不少。
感觉到小孩瞥过来不满的视线,贱嗖嗖地笑,“好软……别看我,你吃呀!嘿嘿……落到哥哥我手里了吧?我跟你说,今天你可不能拒绝我,我是寿星我最大,乖乖的知道不?”
祁湛无奈叹了口气,只能尽量忽视脸上的那只手,还有那个大半个身子都快歪到他身上的人,假装心无旁骛地吃着蛋糕。
每一分每秒都无比煎熬。
“晚上着急回去吗?”怕真的把人惹毛了,过足手瘾之后喻礼懒懒地瘫在沙发上,没个正形。
“不用,怎么?”祁湛摇头,他是跟家里报备过的,晚上有事。
“赶紧吃,吃完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喻礼来了精神,朝人挤挤眼,神秘兮兮道,“保证你没去过。”
祁湛咽下了脱口而出的询问,听话地加快了速度,没两分钟,盘子就空了,动作却依旧优雅。
“走!”喻礼把盘子叉子都收回了袋子里,打包拎走,转了个身,却又迈不动脚步了,“小班长,那个……”
他抬手指了指墙上大红色的字母气球,“我能不能带回去?”
祁湛看了一眼,还是觉得有些羞耻,点了点头,又不自觉红了耳尖。
等他反应过来,喻礼已经轻车熟路地把所有气球都放了气,卷起来塞进书包里,然后一把拉住他的手,“走!哥带你去开开眼界!”
五分钟后,祁湛看着面前闪着五色霓虹灯的游戏机厅,满脸抗拒,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任喻礼怎么拉都拉不动。
“学生不能进,你也不可以。”祁湛板着一张脸,半点不能商量。
“我跟你说啊,这可好玩了,我那是看你肯定没来过,换别人我才不带呢!”喻礼拽着他的手,都快给人捏红了,又舍不得真的下大力气,只能最后放大招,“今天我最大,你得听我的!”
祁湛无奈,被人拖了进去,好在里面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特别重的香烟味道,除了光线暗了点,每台机子前面人多了点,勉强还能接受。
“来,五十个币,放开了玩,今天哥请你呀!”喻礼知道祁湛对这种东西可能不太熟悉,拽着人来到篮球机旁,还好没什么人,轻松抢到一个机位。
他投了三个币进去,一颗颗圆滚滚的篮球滑了下来,捅了捅一旁呆呆的好学生,“投篮球,会吧?这个总不用我教咯?”
祁湛看了他一眼,有些僵硬地抱着球,又抬头看了眼距离最多一米五的篮筐。
祁湛:……
然后轻轻一个抬手,直接扔了进去,没废半分力。
一颗一颗往上抛,左手拿球右手投,基本都没怎么刻意瞄准,一个都没扔空。
喻礼挑了挑眉,看不出来啊!
好学生这玩球倒是很溜。
第一轮一百多分过了,很快球框就左右摆动起来,祁湛静静地看它来回转了一圈,像是在记摆动的幅度和时间,然后又是一球不落,看得喻礼都莫名兴奋起来。
“你等会啊,我去买两瓶水。”他才想起来好像缺了点什么,虽然不能来两瓶啤酒,但是那么大一块甜腻腻的奶油蛋糕吃下去,总想喝点什么压一压。
喻礼走开之后,祁湛瞬间放松下来,随意地往上扔着球,眼睛左右瞟着,打量这从来没涉足过的地方。
突然身后传来一股推力,祁湛往前踉跄了一下,左手扶住了台子,右手的球脱手,计分板上的时间也到了,闪烁着红灯。
“干嘛呢站这么中间?这道是你家的啊?”祁湛转过身,看清身后那两个人,眯了眯眼。
可不是巧么,这正是之前帮那四个外市人堵过他的小流.氓。
“呦!怎么着,好学生也来这种地方?”那两人显然也认出了他,朝他身后打量了一圈,没看到那个可怕的家伙,胆子瞬间大了。
前两次被下了面子的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笑得有些狰狞。
“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哥几个都打算放过你了,你说说你,出门也不知道挑个好日子,走吧!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说完,又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把祁湛的后路也堵死了。
“劝你听话一些,在这里就打起来,那可太难看了,说不准明天你们全校都知道了呢……”
他狠话还没撩完,就被人一脚踹中屁.股,整个人猛地扑在了祁湛面前,双膝狠狠磕在地上,痛得他眼泪都要出来了。
“草他.妈的!谁啊!”
他回过头,瞬间没了气势。
“你爷爷我!怎么?有意见?”喻礼扬手把一瓶水扔给祁湛,然后蹲在那人面前,“你说说你,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我都打算放过你了……”
那人脸色瞬间青了,这话太耳熟了。
“你看你,出门也不知道挑个黄道吉日。不过呢,今天是爷的好日子,不跟你计较。”喻礼抬手拍了拍那人的脸,“现在,跟他道歉,然后滚。或者被我打一顿,再滚。”
“你选吧。”
这话……也很耳熟!
第17章 他是我的人
“对……对不起……”那人结结巴巴,一句话跟烫嘴一样,半天说不明白。
“听不清。”喻礼掏了掏耳朵,懒洋洋道。
“对不起!”两个人并排,闭着眼大吼一声,把周围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不够诚恳……”喻礼还没说完,就被祁湛不轻不重地在胳膊上捏了一下。
“行了,滚蛋吧,别在这碍眼。”喻礼撇撇嘴,“今天是小爷我心情好,没有下次。”
那两人如获大赦,腿还没迈出去呢,就听到小恶魔又发话了。
“记住了,他是我的人。顺便回去告诉黄毛和你们那片的兄弟,在我这可没有再二再三,下次犯在我手里,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喻礼站直了身体,语气阴冷阴冷的,“这是我的底线,明白了吗?”
两人点头如蒜,瞬间就跑没了影。
喻礼转了转脖子,扭头却看到祁湛雪白的面皮泛着粉,又气又羞。
“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是你的……”嗓音发着颤,最后那个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本来就是啊,你不是我的小老师吗?”喻礼不明所以,“但是补课这回事吧,我敢说他们也不敢信呀,懒得废那个口舌解释。”
“那你也不能……”祁湛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焦急。
“啊?不都一样吗?”钢铁直男喻礼没发现任何不对,单手勾住他的脖子,没什么诚意地道歉,“好好好,是我的错,下次一定好好解释清楚,别生气了?嗯?”
他把人推到摩托车旁边,又把水瓶盖子拧开递回去,“来,试试这个,我觉得你的平衡能力一定很好。哎呀……不要总是板张脸,出来玩要放松点。多笑笑呗,你长那么好看,不笑多浪费……”
说着又上手却捏他的脸,给他嘴角上扬摆出一张笑脸。
祁湛满脸尴尬,一副想躲又不敢躲的纠结模样,喻礼也知道不能把人惹急了,过足了手瘾便撒了手。
他猜的果然没错,这小班长聪明有天赋,什么都容易学,除了第一次开的时候手忙脚乱直接撞飞了出去,后面过弯一个比一个顺畅,紧紧咬在他后面,还得了个不错的成绩。
对于第一次玩的人来说,相当可以了。
祁湛的上手快让他们着实酣畅淋漓玩了一把,等两人玩到尽兴,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
走出去的一刹那,喻礼心头咯噔一下,好像闹过头了。
“你这么晚回去,没问题吧?”喻礼眯了眯眼,看着漆黑漆黑的路面,心里没底。
“不会。”祁湛摇摇头,神色如常。
“不是,我是说真的啊,要有什么问题,全推哥身上就好,本来就是我非要拉你出来的。”喻礼还是担心,他直觉像这样的好学生乖乖仔,怕是从来没有这么晚都不回家过。
“没事的。”祁湛满脸无奈地看着喻礼,看着少年脸上难得的心虚,好气又好笑。
就好像刚才玩嗨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得,那我送你回去,要有啥事记得给我打电话啊。”喻礼把领子往上拉了拉,带着人一头扎进了夜色里,“要是家里人问起,全往我身上推,不用心疼你哥……”
他倒还有心思玩笑。
一直到把人安全送到家,喻礼回家又等了一会,确定没什么动静才睡。
这么闹腾了一天,身体明明已经疲惫不堪,精神上却还处于极度兴奋中,导致他一晚上都在做梦,有好有坏。
最开始梦到爸爸在给他准备十六岁生日会,大家说话唱歌,可开到一半,他正准备吹蜡烛,一群警察就冲了进来,当众把他爸爸抓走了,妈妈承受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梦境的里人是无比迟钝的,喻礼仿佛知道这是在做梦一样,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宾客尖叫着四处冲撞,把所有布置好的一切全部毁掉,碎成一块一块,落了满地。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出了一身虚汗,枕头上面一大片水痕,胸膛不住地起伏,那种令人头皮发麻的真实感还留在大脑皮层,令人战栗不已。
喻礼起身喝了一口水,休息了一会,才重新躺了下去,很快又陷入了新的梦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