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克里里是吧。”苏国强慢悠悠地接话道。
苏宣一怔,才发应过来UK是尤克里里的简称,苏国强说的是UK的中文名字,他有点回不过神来:“你怎么知道…”
苏国强又哼了一声:“我都和你说了,你们那个圈子乱得很乱的很,哪年不搞几个吸毒逃税的大件出来,好事儿那是一件都没有,你刘伯伯盯这个尤克里里的公司好久了,前段时间那叫啥,男朋友的内个内衣公司不是闹出事儿了吗?”
苏宣反应了一下:“BF吗?boyfriend?”
苏国强一下就暴躁了:“说中文!!在你那儿圈待久了都成洋人了吗!”
苏宣:“……”
看来他家这个英文不好的基因,也是可以找得到出处的,四级擦边过的小苏同学如是想到。
苏宣从善如流:“男朋友内衣公司出事了,然后呢?”
苏国强:“然后你刘伯伯就查到了这个涉嫌非法幼女卖淫的男朋友内衣公司背后有UK的影子,但在境外,还不好查,现在就没证据说是UK要求男朋友这公司这样运营的,虽然男朋友这公司挂羊头卖狗肉恶心得够呛,但是还是抓不到后面UK这条大鱼,所以卡这儿了。”
苏国强沉默一会儿,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结果没过多久,你又沾上这个公司,出事了…现在上头已经加紧在查了,但没有确切证据,那个公司…很不好处理。”
苏宣默契地不提为什么苏国强会对这些事情这么了解。
他爹已经退休多年了,按理来说这些事情这位小老头是应该一概不知的。
AF是他代言的,之前那事情也是和他有关的,不排除是他爹让刘伯伯深入查一下才查出这些事情来,但是不能挑明了说,主动关心苏宣这个薛定谔的儿子这件事会把苏国强活活臊死。
主要是苏宣不主动去趟这趟浑水,苏国强同志对娱乐圈这些腌臜事也不会有这么大兴趣来处理。
苏宣停了一下说:“我这里可能有证据,是个人证,她可能知道一些关于UK大股东杜泷的事情,而且手上应该有证据,而且对杜泷敌意很大,应该会配合。”
苏国强静了静,说:“好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呢,就是等我找上门来找你拿证人证据是吧?你当年怎么不牛逼一点直接报考警校啊?!你先说是谁,我让人去接洽。”
苏宣默契地把苏国强的骂骂咧咧充耳不闻,低声说了个人名:“关芊芊。”
……
沈朝在外面和柳蔓通电话,柳蔓的语气不疾不徐的:“沈朝,你现在是股东了,我也可以摊开和你说,星文化现在的确可以冲击UK,但最好在UK有把柄的情况下,不要贸然出击,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朝不冷不热地说:“我已经赔了。”
对面柳蔓的声音微妙的一顿,她明白沈朝什么意思了。
柳蔓和沈朝合作多年,也算是和这位不喜欢说话的年轻人打过很多交道了,少有看到沈朝遇事这么…稍微有点上头不冷静的样子。
她没有明说:“你和他?”
沈朝淡淡的:“嗯。”
柳蔓莫名从这个嗯里听出了一点得偿所愿的愉悦来。
她也不自觉舒缓了心情,年轻人坠入爱河的样子总是让人看了开心,她声音里带上了笑意:“你是因为苏宣受伤,生气了,冲动了,所以决定加快项目的计划速度吗?”
沈朝静了一下,他说:“不是因为生气,我不希望他再因为我受伤了,我想提前处理好杜目的事情。”
柳蔓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这次的事情,是杜目做的吗?”
沈朝:“是。”
柳蔓好似疲惫到了极致,她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语气恍恍飘飘,好似在回忆很久之前的旧故事:“……他是洁莹的儿子,他也是我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的声音很艰涩,带一点竭力隐忍的泪意:“…他小时候是个很乖的孩子,做什么事情都很努力,又很认真,因为洁莹不在了,杜泷也不管他,反而比同龄人懂事很多,除了孤僻一点,不爱和别人说话交谈,几乎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和你很像,沈朝。”她说。
沈朝并不说话,算是默认态度。
柳蔓恍然低语:“也对,你们两个小时候本来就很像,只是你比杜目还要早熟懂事很多,很多……”
她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柳蔓回忆那些她嫁给杜泷的日子里,在一片灰暗和恶心透顶之余,只有杜目是她心头唯一的慰藉,这个孩子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反而更像是洁莹。
杜目除了因为坏境和家庭的缘故稍微少话一点,眉目里那些柔和常常让柳蔓想起她故去的好友。
她会透过杜目看洁莹留下的影子,好似旧友仍在,笑容犹存,望着她言笑晏晏,俏皮可爱地唤她蔓蔓,说柳蔓要是一生不娶,就让杜目做她干儿子,给她养老送终。
柳蔓那个时候正被人催着结婚生子,心里烦闷,被云洁莹这么调笑两句心里那股子闷气一下子就散了,她望着云洁莹只是笑,觉得云洁莹这人结婚生子这么久了,小孩气倒是一点不少,说出来的话还是带着那股子天真气,不像是受过那么多蹉跎和折磨的女人,还是个小女孩。
她便说好,你儿子点给我做干儿子,以后若是他敢不孝顺我,你这个当妈的一定要好好管教。
云洁莹笑弯了眉眼,说那是当然,她把秀丽的脖颈靠过来倚在柳蔓的肩头,眉眼葱茏好似岁月流长,低语说道,蔓蔓,以后小木头就是你的儿子了。
杜目怯生生地喊他干妈,柳蔓一阵恍惚中,仿佛被人嘱托了遗世的珍宝般,轻声应和了这声干妈。
于是这女人便真的走了,柳蔓是个货真价实的千金大小姐,一向行事都有点叛逆,年轻气盛的时候也曾和家里放下话说终生不嫁,但在云洁莹坠楼之后的第二天,柳蔓抱着呆滞恍惚的杜目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就矜持冷静地收拾好了自己的行装,平静地和父母说,我要嫁给杜泷。
我要做杜目的后娘,照顾云洁莹的孩子。
柳蔓对杜目比视如己出,杜目也对她十分尊敬,就算是到处有哪些说杜目对她有意思的风言风语,柳蔓也从未放在心上,她知道杜目只是把她当成母亲,就像是她只是把杜目当成孩子一般。
但看到的那些曝光的《春日洁云》剧照里的杜目的时候,柳蔓看见杜目的时候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反胃。
他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另一个杜泷,另一个马河东,以折磨别人取乐,围观别人的痛苦的时候会发出舒畅完美的笑容,再也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云洁莹纯洁善良的影子,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怨疯恶怒雕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之徒。
柳蔓一直知道杜目对沈朝有敌意,但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嫉妒。
柳蔓和杜泷离婚之后,星文化成立不久之后,就开始力捧沈朝,业内不少人谣传沈朝是柳蔓的亲儿子,也有不少含沙射影讽刺杜目的风言风语,说柳蔓不捧杜目这个儿子,因为烂泥扶不上墙,才转手去成立公司捧沈朝,等等等等…
流言蜚语都毫无道理逻辑可言,但的确伤人。
这孩子曾经真心把她当母亲,对她百依百顺,甚至说出过想要在成年之后把自己的UK股份给她的傻话,柳蔓想,杜目听到这些话想必不会好受,妒忌敌意也在所难免,柳蔓一开始UK用杜目狙击星文化的时候,她未尝没有尝试过去原谅理解这孩子,甚至想退步舍弃沈朝,做一些让步给杜目。
但沈朝一步都不退,因为有苏宣在,硬是撑着伤演完了整部网剧。
柳蔓最后也不得不妥协,但她对杜目心里是有愧的。
但她现在看来,这愧疚太可笑了。
杜目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角色,一次泄愤这么单纯的东西,他几乎是在恨沈朝了,杜目想要的是折磨沈朝,他想要沈朝痛苦,才会通过伤害沈朝喜欢的人去伤害他。
沈朝平静地说:“我们小时候可能有过相似,但现在的我和杜目不像了。”
“我永远不会伤害苏宣。”他说,“我也永远不会放过伤害苏宣的人。”
“我会报复他的,柳董,你和我说再多,都没有用,我不会像你一样因为愧疚去原谅杜目,他对我来说无足轻重,如果不是因为苏宣,杜目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沈朝的态度堪称冷静到冷酷:“你不用试图说服我放过杜目,不可能的。”
柳蔓哑口无言,她被沈朝一针见血地说破了心思,难堪又羞愧,她并不是没有是非观念的女人,也不是非要这样去逼迫一个受害者去放过一个加害人。
但杜目对她来说,太特殊了。
他是云洁莹的孩子,是那个傻女人的唯一的,留下来的孩子。
柳蔓轻声说:“我也懂被人害死重要的人的感受,沈朝,我知道很痛苦,你会日日夜夜反复地去想,你是不是能做什么,把她从悬崖边上救回来,你会想,明明她那么好,什么都没做错,却偏偏要遇到这种事,你会觉得是不是你也害了她,害得她再也没办法继续笑下去。”
人死如灯灭,而有些活着的人却会一直一直看着这盏熄灭的灯,活在再也没有光亮的人间里。
柳蔓在嫁给杜泷的时候,就是那种感受,她恨不得杀了睡在自己枕边的杜泷,但又在每次被自己的怨恨折磨得醒过来的之后,去看看另一间房间里装睡的杜目,在柳蔓看到年幼的杜目眼角的泪痕的时候,她心内所有沸腾的杀意就会冷却下来,在她心口留下一簇烧出洞口的余烬黑烟。
她…还是想留下来照顾洁莹的儿子杜目,弄明白洁莹到底为了什么而死。
云洁莹是很坚韧的女人,比她,关芊芊都要坚强多了。
云洁莹被拍了《小兰》那样的片子,也熬过来顶着流言诋毁复出了,输了杜泷这混球不道德的赌约之后只是笑笑就干脆地嫁了,后来被弄坏了嗓子,也经常哑着个嗓子装男人来调戏她们,还说这些给了关芊芊上位的机会,让关芊芊可以做她的御用配音了,还成天对着自己的儿子拖长尾调撒娇,小木头长小木头短的,说我的儿子世界第一好,是个炫子狂魔。
年纪一大把了也不嫌害臊。
除了偶尔谈到杜泷的时候,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以外,柳蔓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云洁莹会自杀。
柳蔓永远忘记不了,云洁莹在死前给她打电话里,她嘶哑地唱着曾经开玩笑用来吓她们的粤剧《卖肉养孤儿》,带着压抑不了的哭泣,唱一句便像是喘不上气一般停一句,在猎猎的风声里宛如厉鬼哀嚎。
“蔓蔓。”云洁莹好似神经错乱,哭着笑着,嘶哑的声音尖利混乱地唱着歌,“蔓蔓…卖笑…卖笑生涯非得已,牺牲全属为娇儿,积恨成痨无药治,肺痨已及…第三期。”
一句一停,字字泣血。
她唱得哀婉无比嘶哑凄厉。
这粤剧本是云洁莹常常用来吓她们的,她之前就唱得极好,后来因为嗓子哑了,腔调唱出来越发渗人。
“蔓蔓,我受不了了,小木头,呜呜小木头,对不起…”她语无伦次地道歉了几遍,又忽然带着哭腔笑出了声,“蔓蔓,我好想见你啊,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吗?”
“你演一场跳楼的戏,但是威压器械一点都不好用,都生锈了,那个导演不知道你是柳小姐,就是来玩玩娱乐圈的,他还要逼你跳,我就说我来教你演,我那个时候可红了,我要是出事,那个导演吃不了兜着走,他脸都吓白了,给你租了一套新的防护器械…哈哈…”
她的笑声缥缈,好似在一处很空旷的高处,只能听到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了,然后在这空旷无人的高空中,她笑着笑着,她陡然放声嚎哭起来:“我声音好难听啊…”
“我的声音为什么这么难听啊…蔓蔓…”
柳蔓的声音轻到害怕碰碎了云洁莹:“洁莹,你在哪儿?我来找你好不好?”
“你不要来找我了。”她又小声地抽泣落泪起来,摇头,有些痴呆呆地恍惚道,“我现在也要演一场跳楼的戏了,这次没人帮我,他们都在逼我,逼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得自己演才行,我不演跳楼,我就要演别的了…”
“我不想再演《小兰》这样的东西了。”
第75章
云洁莹语气恍恍惚惚, 最后她自己说了一句:“打板,第一场第一镜第一次…”
“开拍。”她说。
柳蔓听到了一阵撕裂空气的坠落声, 然后就是一瞬皮肉崩裂的声音, 她坐在家中大脑一片空白,等了好久好久才浑身发颤地回道:“洁莹?”
什么都没有了, 电话只有忙音了。
柳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她那一瞬间在头脑空白结束之后, 才能勉强从胸腔里撕心裂肺喊出来的那一声洁莹, 她甚至连拖鞋都没穿就冲出了家门, 在地上摔了两下, 头都磕破了,血地流得她满脸都是。
她作为一个大小姐, 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但就算这样急迫地奔跑赶去, 柳蔓最终赶到的时候却只见到一滩被清扫干净模糊血迹, 和呆立站在血迹旁的杜目。
杜目好似在梦里,他眼睛里一片空茫,迷迷瞪瞪地转头过来看向柳蔓, 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干妈。
她不要我了,杜目轻声说,他蹲地伸出手去触摸那滩血渍, 好似才反应过来一样,小小声地说,干妈, 我妈妈她…是不是不要她的小木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