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边,陆留空手上三叠文件夹,每叠二十来页,他翻了半天,翻的头都大了,都没看完。
江瑜也有点吃惊:“这么多?”
在他印象中,何子安算得上乖乖巧巧,虽然小心眼多了些,喜欢在他妈妈面前邀宠,总体上也不算太出格。
“他有姐姐,你知道吗?”陆留空皱眉:“三个姐姐,他是最后一个男孩,姐姐都没读完高中,而且他来雍州,租的房子就在三环以内,还是两室一厅的独居,并不便宜,钱花的就是其中一个结婚的彩礼。”
何子安家乡那地方,说是说彩礼,和卖女儿也差不多,全家之力供一个男孩儿出来读书,指望着他光宗耀祖,结果读成了这个鬼样子。
这种家庭的男孩,说的好听是娇生惯养,说的难听就是寄生虫,也难怪他想直接当演员,其他的工作怕是养不活他。
江瑜垂下眸子:“我就说,我家的资助从我母亲去世就断了,却没怎么影响他生活的样子。”
“霸凌,鬼混,拿你母亲的资助买鞋,招人反感的东西一样没落下。”陆留空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有点伤眼:“你妈妈为什么会选择资助他?”
“说话讨喜吧。”江瑜笑了一下:“刚好那个时候我叛逆期,老是喜欢和她对着干,可能养着我,没什么成就感。”
“谁说没有。”陆留空把他拉过来,他越抱越顺手,手指隔着衣料放上江瑜的小腹:“养你超有成就感。”
江瑜属于不太容易胖的,也不怎么做运动,他的腹部软乎乎的一片,揉着很舒服。
他甚至私心希望再软一点。
“但是你养不胖啊。”陆留空闷闷的:“你记得我们刚见面时你报了体重吗?现在也是那个重量。”
“走开。”江瑜把他的手撩下去:“你不是说扣我钱吗?”
陆留空就笑,他把文件往江瑜面前一推:“这些怎么办?”
“等等吧。”江瑜道:“他刚刚签了追光,李导副导还是帮了我蛮多,现在也没法改合同了,等电影上映再说。”
电影拍摄周期三个月,定档在了今年夏天,在这期间,江瑜顺顺利利的摸进了李保保导师的项目组。
李保保的导师名叫伍弘光,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男子,入选了国家青年千人计划,主要是做有机化合物的提取,比如简化红豆杉中抗癌有效成分紫杉醇的提取,使之能大范围用于药物生产,再比如尝试用工业手段合成鞣花酸,是化学领域的一个小分支。
他虽然缺少人手,但一开始并不看好江瑜,因为这一行对硬实力要求非常高,一个有机物的合成往往需要三四十步,哪怕每一部只损耗原材料的10%,最后的成品率也会非常低,难以达到工业要求,所以他们必须尽可能的简化工业流程,对此,各种反应倒背如流是基本功课,还需要能敏锐的觉察出几种化合物之间的关系。
而这些对于一个大三都没有读完的学生是非常困难的,尤其是这个学生还从事着和化学毫无关系的演绎行业。
所以虽然他的得意门生李保保推荐了,他并没有把真正把江瑜列入考察范围,只是看着想着让他随便帮帮忙,能学一点是一点,到时候论文混个三作,算给李保保面子了。
但是江瑜从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哪怕他心不在演艺圈,追光交出的答卷也足够让人满意,更何况是他真正想学的老本行了。
除了必要的交流,以及处理一些娱乐圈的后续风波,他一门心思扑在了课本上,早起晚睡,生物钟比高三还规律。
于是陆总悲哀的发现,虽然名义上确定了关系,但是江瑜这只猫,他根本就撸不到。
——陆总说给我贴贴,猫说你走开,我要学化学。
陆留空忧郁了。
只有他炖好了汤的档口,才能在沙发前用下巴蹭一蹭江瑜柔软的头发:“投食啦。”
江瑜这个时候,才会从书本上挪开视线,在沙发上闲适的伸一个懒腰,然后乖乖接受投喂。
所以伍弘光导师面试的当日,觉的非常的惊喜。
他先问了些课本上的东西,雍大本科生教学本来就集中在大一大二,因为大四已经是科研实习阶段了,而江瑜大一大二的理论知识非常扎实,甚至强过绝大多数正儿八经大四考研的同学。
其实一般而言,对于大学本科的学习,如果每门科目都能大概说出例题和应用,已经是学的非常好了,但江瑜像是把课本拓印在了脑子里,逻辑清晰,理论出处条条分明,李保保和几个看热闹的师兄在旁边旁听,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很好很好。”伍弘光喜上眉梢,他扯过一张纸,信笔写了一个化学式,递给江瑜:“你觉得这个东西,可能的合成方向是什么?”
李保保和师兄们一起挑眉。
这实在是强人所难,化合物那么多,哪有瞎写一个问别人合成方向的,就是他们这些读了很多年的也不会。
江瑜垂下眸子扫了一眼,一句话没说,看着那个化学式看了两分钟。
伍弘光也不催他,他本就是兴致上来了,江瑜答不出来也是意料之中,干脆在旁边悠哉游哉的喝茶。
江瑜顿了顿,道:“以我目前的水平,没有具体的方向可以说,只能提一些小细节。”
伍弘光略有些惊异的看了他一眼。
“我一眼看过去,这个材料最后一部应该是水解,那么制备会有一个难点,就是如何在水解时保护2位和7位的羟基,或许用硅基化试剂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然后在碱性环境下处理乙酰基。”
这个问题确实远超本科生的难度,江瑜也只能根据已有的知识来推测一二,但是伍弘光放下茶杯,带头鼓起了掌。
“可以,这确实是目前工业采用的办法。”他饶有兴趣:“你为什么觉得最后一步是水解。”
“我说不清楚。”江瑜腼腆的笑了一下:“一种感觉。”
他这话一出,办公室更安静了。
有机反应千变万化,合成路线千千万万,看的够多才能有那么一丝的感觉,若是业界大佬还好说,江瑜这一种,只能说是天赋。
围观的师兄师姐已经开始小声嘀咕:“这是前两天网上吵的沸反盈天,说他高考作弊,然后读不下去退学的那个?”
“逗我吧,这他\/妈都要退学,那我切腹自尽算了。”
“不还说是金主爸爸塞进雍大的吗?”
“塞个球啊,他要去考研,导师会抢的好吧,就是本科没毕业考不了研。”
李保保勾着师兄的脊背,啧了两声:“说了是我们年级第一,你还不相信,晚上请吃饭。”
之前他们项目组打了一个赌,赌江瑜过不了伍弘光的面试。毕竟雍大的学生多多少少有一点傲气,尤其是他们这些搞科研的,看不起江瑜这种剑走偏锋,抛头露面靠脸混饭吃同学的也是情理之中,事实上他们早就恶心江瑜顶着雍大学生的人设给母校招黑了,要不是李保保和江瑜关系好,说不定还要开几个贴落井下石。
“请请请。”师兄摸着鼻子:“我鬼知道他这么厉害。”
于是当天晚上,雍大论坛冒出了一个奇妙的贴。
谁造谣的江瑜高考作弊,读书读不下去啊?造谣的赶快出来受死好吧。
——谣言害死我了,听说那个小白脸想跟着我们项目组学,我今天去特意去导师那里看戏,现在脸都给打肿了,你不知道他多厉害,我们导师眉毛笑到天灵盖了,然后江瑜走了以后我们几个看戏的全都被导师骂了,说我们好的不学天天就知道信谣传谣,导师还友情赠送了一个‘下礼拜实验加倍’的套餐,然后请学弟吃饭,吃了我五百多块钱,我冤不冤啊?
但是为了避免江瑜的行程泄露导致麻烦,这帖子没活到两分钟就被删了,没引起什么水花。
然而尽管删的快,雍大内依然有少量江瑜的粉丝,有些并不相信不相信他大一大二的成绩是作弊得的,他们把这个贴截图发到的外面,引来了诸多网友的围观。
大部分人对此嗤之以鼻。
“卧\/槽,这是什么新的洗白套路吗?”
“要还是操\/学霸人设,麻烦拿出成绩好吧?屁都不会一个截图就像想洗白?”
“现在还有人不知道截图可以p吗?这玩意我一晚上p五百个。”
而雍大周围的高级饭馆里,刚刚掏了五百块钱请客的师兄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我真傻,真的。”他一脸呆滞的看着大快朵颐的李保保:“我单知道娱乐圈大部分成绩不怎么样,单知道公关洗白水平高,我却不知道江瑜是个怪胎,他特么真的成绩好。”
李保保笑疯了。
他们这些人关系好,常常打赌,李保保输多赢少,难得可以宰到人精师兄,他咽下最后一口肘子,叫来服务生,愉快道:“再来一盘蒜蓉大虾,米粉肉,东坡肘子和考扇贝。”
师兄生无可恋的摊在了桌子上。
江瑜对此无知无觉。
月亮已经爬上了树梢,时隔多日,他再次握住试管,套上实验室的白大褂,还有一点恍若隔世。
他垂下眸子,把试剂放在眼前,夜晚的实验室静悄悄的,月光映照在冷白的液体中,试管盛着粼粼的微光,如同囚困了一片银河。
真好。
他想。
第58章 危地马拉
江瑜做完实验,白大褂也没脱,口罩也没带,这个点学生走的差不多了,雍大实验楼静悄悄的,所以他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慢慢悠悠的往停车场晃。
陆留空在停车场等他。
可能每个大学都有一个爱情湖,这停车场就在爱情湖边上,昏黄的灯柱底下有相拥而坐的情侣,有的凑在一起咬耳朵,有的干脆就在接吻。
等看见了陆留空的车,江瑜敲了敲车窗,让陆留空把车窗摇下来,然后他俯**子,问:“等了我多久?”
“不久。”陆留空看了看表:“最多二十分钟……”
他忽然顿了顿,把‘钟‘字吞下去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江瑜。
江瑜的白大褂师兄送的,不是很合身,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上衣胸袋里别了一只银白的钢笔,可能是主人做实验的时候无意放进去的,头发上则沾有细碎的汗水,就像是不谙世事的好学生。
陆留空忽然伸出一只手,揪住了江瑜前胸上的布料。
他坐的矮,江瑜不得已配合他躬身,问:“怎么了?”
陆留空问:“我可以吗?”
江瑜:“?”
陆留空还是问:“我可以吗?”
江瑜这才看见他微微咬着下唇,意思是:“可以亲你吗?”
“你好别扭。”江瑜抱怨:“把话说全,说全才给亲。”
陆留空既不说,也不动,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眼尾带着细碎的笑意。
“算啦算啦。”江瑜实在拿他没办法俯**:“给你贴贴。”
于是陆留空仰起下巴,贴了贴对方淡色的唇。
他不是很会接吻,他甚至不太伸舌头,就那样绣花似的描摹着对方的唇线。
江瑜推了推他:“有人看着。”
夜色正浓,他却一身白大褂,显眼的不行,此时弯着腰被陆留空扣在车边,陆留空倒是在车里,被挡的严严实实,就他露在外面,顿时有一点暗恼。
陆留空放开他,江瑜问:“你故意把车停在这里的?”
雍大南北两个停车场,除了这个,北边还有一个,那地方离家更近。
陆留空说:“嗯。”
“因为挨着情人湖吗?”江瑜爬上车,系好安全带:“那你一定没有好好看过雍大的传说。”
他指了指情人湖:“这地方有过情杀,男生开车带女生冲进湖里的往事,论坛上都说晚上不能往这湖边开车。”
陆留空:“……”
他飞快的开走了。
晚上江瑜翻了两页资料,无事可干刷刷微信,随着时间的推移,追光拍摄过半,李导已经在朋友圈骂了足足两页,大约是新人领悟力太差,经不起骂,莫了还阴阳怪气的来了一句:“都是新人,都是第一次演戏,怎么差距那么大?”
何子安的微博还是岁月静好,论起立人设,他确实比江瑜厉害多了,每晚三点掐着时间发收工,自拍笑得甜又甜,滤镜都挡不住黑眼圈,下头一片都在心疼。
“三点收工,太辛苦了吧。”
“这才是认真的好演员啊。”
“嗯,挺好。”翟安也在剧组里,偶尔和江瑜聊一聊,他不太喜欢何子安,却也不能公开说,更不能在这个风口浪尖出来支持江瑜,只能吐吐槽:“那天剧组停电,下午就四点就收了工,他凌晨三点,和鬼在那里拍片吗?”
江瑜一笑了之。
因着他和李保保熟悉,导师把他扔到了李保保那一组,他们组前期搞错了一个实验数据,以至于后面乱成一片,全部都要推倒重来,忙的脚不沾地,以至于追光上线的时候,他居然根本不知道。
还是某一天下午,陆留空从报纸上抬起头,忽然问:“追光上了,去看吗?”
江瑜莫名其妙:“你要我去给何子安贡献票房?”
“他上热搜了。”陆留空道:“我有点好奇。”
“好啊。”江瑜道:“反正没事。”‘
于是他带上口罩,被陆留空揽着,两个人严严实实的进了电影院。
“我说。”江瑜露着小半张脸,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我们好像特务在接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