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一个阴雨延绵的周日早上,外头的雪被踩得脏兮兮,又在雨中结成一层薄冰,全家一人一蛇一猫都懒洋洋地趴在公寓里。我下巴磕在桌面上,抱怨道:“我靠,在交友软件上当个女的,每天也太恶心了吧。”
我把眼前的电脑推开,边尧立刻别过头:“别给我,我不想看别人的丁丁照了,我都要心理阴影了。”
我登时怒了:“难道我就没有阴影吗!这是你想出来的招数,你自己来承受反噬啊!”
边尧头摇得像拨浪鼓:“这个反噬我承受不来。”
“我知道了,下次再有人给我发丁丁照,我就回他一个更大的丁丁照。”
边尧露出看傻子的表情:“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可以的。”
“叮叮。”交友软件的提示音再次响起,我鼓起勇气看了一眼,又是一系列垃圾尬聊。
“也不是那个人,和他惯用的注册信息不匹配。”我叹气道,“啊!怎么办啊!会不会他已经找我们聊过,但是被错过了啊!”
我站起身,朝暖气片上的薮猫飞扑过去:“猫猫!怎么办啊 !”
把自己烤的昏沉沉又暖烘烘的薮猫被我一把捞走,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我撸着他胸口的白毛,赫然发现毛发的尖端有些卷曲,还伴随着一股微妙的焦味。
我捏着他两只前爪:“你,把自己烤糊了吗?”
“嗷?”薮猫半睁开眼,两只巨大的耳朵茫然地竖着。他低头看了看,然后伸长舌头试图把焦了的毛舔顺,只是这个部位太过靠近下巴,他舔起来十分不顺嘴,别扭的样子看起来蠢兮兮的。
“算了算了,就当烫了个头吧……”
边尧乐不可支:“是烫了个胸毛吧。”
我瞪了他一眼:“你别在小孩子面前乱说,你没听过吗,小动物因为被主人剃了毛,在同伴面前抬不起头,会得抑郁症的。”
“你知道这家伙几岁了,就在那脑补这些有的没的。”
“什么几岁了,这就是小猫咪!”我猫奴滤镜很重地为这只体长一米五、浑身豹纹斑点的修长动物辩解。
“喵喵喵!”薮猫大声表示同意,和我结为同一阵线。
“和你们没有共同语言。”在冬季极不受欢迎的冷血动物“嘁”了一声,拿过电脑转到自己面前,说:“我照片发你微信上了,是另外一个受害者的姐姐发过来的。”
我看着手机上的红底白衬衣合照,问:“结婚照?这家伙就是那个犯人吗?”
“对,”边尧说,“真实的照片,假的身份证信息。”
“居然都走到公证结婚这一步了,这个犯罪分子也太猖狂了吧。”我愤愤不平道。
“可不是,这已经涉嫌盗用身份证件,所以她姐姐报了警,虽然受害人依旧是拒不配合,不过警方好歹通过监控确定了这个人的身高和样貌。啊,受理的警察刚好就是那个……”边尧手指头在空中点了点,“姚静那次那个……”
“哦哦哦,我记得那个大叔。”我回忆起之前姚静自杀案的负责警员来。
边尧点点头,顺口说:“对了,他是个猫头鹰。”
???
我:“什么?”
“猫头鹰,那种头会转360度,眼睛瞪得很吓人的……”
我抓狂道:“我当然知道猫头鹰是什么!我的问题是这个么!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这都能看出来得吗?”
“他也没有隐藏的意思啊,当时在咖啡厅,我俩一照面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了。”边尧说。
我想起当时他俩头脑风暴之时在旁边一脸茫然的自己,怄气到:“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啊,真是的。那咱们学校里呢?我班上有没有什么动物?”
“嗯……那个,邓什么……”边尧费力地回忆着,“你们社团的那个。”
“人家叫郑琰!好歹是你的同班同学,你也记一下人家的名字吧!”
“他是一条狗。”边尧说。
“狗?”我愣道——我和郑琰算是挺熟悉的了,除了大课一起上,每周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团队练习时间,但我此前从没设想过“他不是人类”这一可能性。
“啊!我想到了!”我说,“他每次练习一段时间后就热得不行,但是又不出汗,就张着嘴干喘,狗不是汗腺不太发达嘛。”
“嗯哼。”
我顺着这个思路又回想了一番,说:“还有那次褚怀星来学校找咱俩的时候,郑琰看见他扭头就跑了,难道是那个……犬类相见,同性相斥?”
边尧从眼镜上方瞄我一眼:“褚怀星他们家历代都是狼王,这一任还是月哥,估计以后就是褚二傻子了吧。其他犬科看到他,会畏惧也是正常的。”
“怪不得之前褚怀星在街上和小狗唠嗑的时候,它们都怕得够呛。”我仰着脸发了一会儿呆,又问:“那么你呢?就品种而言……你是什么蛇?”
边尧不太有兴致地反问我:“你对蛇有什么了解,我告诉你就能知道吗?”
“完全没有,”我大言不惭道,“但是我有网络和搜索引擎。”
边尧无语地看着我,我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其实严格说起来,我们并不能完全和这些野生动物的品类对应,比如我很确定野生薮猫很难长到这么大一只。”边尧趁机打击报复和我关系要好的小猫咪,说:“不过你要搜的话,就搜莽山烙铁头吧。”
“哦?”我闻言立刻搜索起来,边看边念念有词:“莽山烙铁头也称为莽山原矛头蝮,全长可达2m,是蛇亚目蝰蛇科下的一个有毒蛇种……哇,你是我国一级优先的保护物种诶!”
“怎么什么颜色的都有啊,不过我还是觉得你那个绿色比较好看。”我接着点开了好几个相关阅读连接,接着念道:“瑶族人世代居住在高山峻岭的幽僻之处,他们以‘小青龙’为兄弟,奉它为图腾……虽然莽山烙铁头毒腺发达,但也不是没有天敌,各种鹰和雕、黄鼠狼、猪獾,都是蛇类的死对头,刚出生的小蛇常常一出世就成了它们的美味佳肴。”
我抬起头来,问:“边尧,你们家小时候是不是这样威胁你的——如果不赶快睡觉的话,黄鼠狼就会来把你吃掉。”
边尧冷冷道:“我现在就想把你吃掉。”
我不在意地哈哈大笑:“你们蝰蛇科几乎全员剧毒啊,毒牙巨大且中空,不用的时候还可以折叠收起来?收起来是怎么个收法,你张开嘴给我看看……”
边尧恼火道:“滚!!!”
“小气鬼,”我又接着看起另一篇文章:“莽山烙铁头蛇虽然不是世界上最毒的蛇,但却是最贵的毒蛇,数量比大熊猫还少……”
比大熊猫还要稀少?!
我放下手机,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对边尧鞠了个躬:“之前有冒犯你的地方,对不起了,我以后会更尊敬你的。”
边尧用鼻子哼气:“知道就好。”
我东点西戳地无聊了一会儿,又重新打开边尧发过来的受害者照片来看——这是一张再正常不过的结婚照,女孩儿穿着白衬衫笑得一脸幸福,旁边的男人也笑意温和、五官端正,完全看不出是会做出这种事情的系列诈骗犯。
“说到照片,之前你给小菲拍的那一系列照片,有发给姚澄一份吗?”
边尧纳闷地看着我:“没有,他说了要?”
“他是没说啦……”
边尧看着我:“那为什么?”
我有点无语:“为什么,你真的想不出?”
边尧还真花两秒钟的时间想了想,然后老实地摇了摇头。
我不由得乐起来:“哇我发现你这个人……逻辑推理虽然很强,但是情商真的很堪忧。”
边尧被戳中弱点,不高兴地别过头:“不说算了。”
“姚澄那么喜欢小菲,肯定想要珍藏他的照片吧,不过因为内容是女装,如果他主动来要,不是会很害羞么。”我这样解释着,但发现边尧根本一脸“太晚了我已经不想听了”的欠揍样子。我绕到他身后,发现这人正在打包照片准备发送。
我戳了戳边尧肩膀:“我泡咖啡,你喝不喝?”
“我要喝。”
这倒是答应得很爽快。
我加热好牛奶,然后用打泡器打了满满一杯奶泡,缓缓兑入咖啡之中,一手一杯从厨房走回来的时候,边尧已经从饭桌旁悄无声息地挪到了离暖气片更近沙发里——薮猫横在他腿上,被他当桌子垫在电脑下面。
“喂,人家都是电脑散热架,你这是保温架吗?而且猫毛卷到风扇里不是会很麻烦吗?”
边尧低头对薮猫说:“你听见了吗?他嫌弃你掉毛。”
薮猫“啪嗒啪嗒”地甩了甩尾巴,张大嘴打了个哈欠。
“不要破坏我和小猫咪的感情!”我递出咖啡,接过电脑,“你说我们之前去加他的时候,会不会打草惊蛇,所以这个人现在换聊天套路了。”
边尧此前导出了几名受害者在交友网站上与犯人的聊天记录,发现对方来勾搭的内容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逻辑模式仍然有迹可循。我圈了几句对推动关系发展比较重要的关键句子作为比对重点,发现他在找女孩儿要生活照之前,要求语音或视频聊天之前,以及最重要的——发出见面请求之前,用的字眼几乎一字不差。纵观几份记录,让你甚至怀疑这人是不是拿着什么“PUA聊天教程”在模板嵌套,不知道和他之后对受害者洗脑的后续工作有什么铺垫的作用。
边尧尚未回答,软件又弹出来一条消息:“你好,冒昧地问一下,你刚才是在百汇路那边逛街吗?”
“刚才看见过去一个妹子有点像你的照片,又不好意思和你打招呼(捂脸)”
哦哦哦来了来了。
我很确定小菲不可能穿着女装在什么百汇路逛街,而这男人搭讪的开场白也终于符合我们预设的套路。
我回复道:“不是我哦,你大概认错人了吧。”
他很快回复道:“这样啊。”
“你照片是本人吗?”
“你长得很可爱,头发颜色也好好看。”
我心里想——那就是一顶假发,你喜欢你也可以拥有,但还是打字道:“谢谢。”
“你是x市人么?”对方问。
我傲娇地回了一个单字“嗯”。
“我也是,你还在上学吧,高中?”
呵,这个变态,我回到:“我已经大学了。”
“你看起来好年轻。”
……
我和这人持续了一会儿没营养的对话后,他终于说:“下午你要是没事的话,不如出来喝个咖啡吧。”
“我可以开车来接你。”
“这么快?”我心想——我们锁定的犯人在约见面之前都挺谨慎的,我说:“边尧你来看看这个,我感觉不是他啊。”
“边尧?”身边完全没动静,我扭头一看,发现边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我掏出手机对着他歪着头、眼镜滑落鼻尖的蠢样拍了一张,又凑近看了看——嚯,好长的睫毛。
边尧在剪头发之前,于我心中唯一的印象就是他那总是薄薄抿紧的嘴唇,现在整个五官全都暴露出来,鼻梁又挺又直,总是一脸厌烦的情绪也在睡梦中消失无踪,看起来好像变了一个人。
而且他短短的头发茬看起来手感相当不错,我果断上手撸他的寸头,边尧被我烦得动了动,身体失衡歪了过来。
偏低的体温向我靠近,挨着我的胳膊和肩膀,动来动去地,想找一个舒服又暖和的姿势。
这家伙睡着了之后怎么这么甜啊,我心跳莫名其妙变很大声。
“别撒娇啊……”我悄声咕哝着。
电脑上已经弹出了好几条未回复的信息:“你还在么?”
“?”
“妹妹,在?”
我缓缓吸了一口气,打字道:“刚下楼拿了个快递。”
“要见面吗……?你有照片吗,给我看看可以吗。”我打字道。
对方显示出正在输入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又扭头看了看旁边偷我体温的冷血动物——大概是感觉到我逐渐升高的皮肤温度,边尧在睡梦中无意识越挨越近,一只手臂环着我胳膊,另一只搭在我腰上,几乎已经是半搂着我的姿势了。茸茸的头顶也蹭着我的侧脸和脖子,我顿时感觉似乎被蛇尾巴缠住脖子,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电脑上忽然弹出好几张照片,全都是一个三十来岁男子的自拍,他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微微有些发福,还带着明显美颜效果——并不是我们在找的那个人。
我正想随便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他忽然又跟了一句:“妹妹,看看x。”
我手一抖,直接把他拉黑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藏了好多关于男主身边人的线索,但是么有人发觉端倪,于是小边决定倾情介绍。 话说我好些年前看了一个纪录片,介绍莽山烙铁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数目又稀少如何难得一见,但是守林人几乎认识每一条,看见蜕下的皮就能认出谁是谁。 不过我记忆中的它只有一米来长啊,这次为了写阿蛇去搜了一下…………一个毒蛇这么大一条的???而且脑壳好扁好好笑……
第29章 通向深渊的浪漫 (4-4)
“小邹,我有一个严肃的问题要问你。”
练习间隙,我的社友、隔壁系同学以及犬科的郑琰这样对我说。
自从边尧告诉我他本人是一只汪之后,我就很难用正常的眼光去看待郑琰了,尤其他每次体能训练后都伸着舌头粗喘时,我实在管不住自己脑补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