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刀下去,我手腕差点被震翻,金蛟剪更是险些脱手,而那触手根部只留下些许焦灰色。
我吼道:“怎么回事?”
边尧难得没有迅速回应,他沉默片刻后说:“这个怪我。”
我就地滚了一圈,连滚带爬地逃出“高帆”的攻击范围,问:“什么意思啊!”
边尧低沉的声音响起:“这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武器和术体没有配合过,默契和信任度都很低,能发出的效果也很有限。”
我听明白了——作为金蛟剪的边尧并不信任使用他的我,所以弹刀了。我有点着急地问:“那我现在能砍么?”
边尧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脑中已经浮现出他那副虽然不耐烦但是尽力忍耐的样子:“可以,我会努力信任你的。”
“这可是你说的!”我大喊一声,“看老子卍解!”
我将手中双剑错开,对准“高帆”那已经伸到眼前的黑雾触手猛地一收——金蛟剪“咔嚓”一声合拢,一条粗大的黑色触手“咚”地落到地板上。
“牛逼!”我毫不留情地表扬自己,趁着“高帆”懵逼的劲儿,又接连“咔嚓”掉了几条触手。
“高帆”所有触手一齐发力,向后跳开五六米,又退回到他那一方的棋盘格里。边尧说:“很好,触手全部削掉之后,他行动力会受限,你再趁机把黑雾剖开,把里面的本体拽出来。”
“好的,”我大受鼓舞,扬着手中金蛟剪:“看我托尼老师真传!”
边尧:“……”
殊不知下一刻,“高帆”也转变了策略,他将所有触手裹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黑雾球体,迎面朝我滚来。
脚下地板微微颤动,我手忙脚乱收起金蛟剪,在地板上连滚了三圈才躲掉,“这玩意儿也有智力的?”我问。
“你都有智力,他为什么没有?”边尧毫不留情地说。
我:“……”
说话间,巨球再次朝我追来,这次我调整好中心,膝盖弯曲半蹲着,直到巨球近在咫尺才朝旁边一跃。身体跃起的同时,我借着蹬地的力道扭转身体,利用惯性猛一挥剑,一次齐齐削断两根触手——虽不是从根部削去,但也算伤到他了。
可下一刻,我肩膀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些许黑烟缠绕在上面,准是刚才躲避时位置卡得太过冒险,蹭上了。
好痛……我五官扭曲都在一起,这时候才想到一个颇为严重的问题。
“边尧,假设在这里死掉会怎么样?”我问。
边尧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在现实世界也完了。”
我呆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精神体受损过重或者死亡,现实世界的你也就成了痴傻或者植物人,所以,你给我皮绷紧点!”边尧说,“你看,他散掉了。”
我抬头一看,“高帆”果然不再团成黑球,他失去了大半触手,移动起来不太顺利,在原地愤怒地扭动着,但却不再疯狂地主动出击了。
看来现在该轮到我了。
“不要再耽误时间了,”边尧说,“注意力集中,一击奏效。”
“嗯。”我应道。
如果是在剑道场上,我会怎么做呢?我松动手腕,金蛟剪在我身侧挽了两朵剑花。这柄剑比我平时练习用的打刀要长上一点,重量也更重,虽然使用起来还不够灵活,但剑体本身的重量也是一个可利用的优势。
这样想着,我心中有了主意。
我将眼睛锁定在“高帆”触手较为完好的那侧,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双腿发力直冲过去。一边奔跑的同时,我绷直剑尖,从右下大幅度上挑至左上,一道锐利的白光顷刻间划过“高帆”身侧。但他也早有准备,四条触手同时出击,要缠住金蛟剪。
就在此刻,我微微躬起背原地起跳,借着腾空的劲头和金蛟剪重力的势能发力下劈,直斩向我真正瞄准的地方——包裹住高帆本体的壳。
“啊啊啊!”
这短暂而又奇妙的一刻间,边尧化成的金蛟剪同我精神贯通,剑光鼎盛、剑气大放,将那厚实的黑雾悍然破开,露出里面高帆本人的脸。他双眼通红,狂怒大叫,所有完整的、残缺的触手一齐收紧。我连忙举剑过肩,在头顶劈出一道圆弧形。
斩掉一根触手,金蛟剪力道就被削弱一层,而我那被黑雾污染过的肩膀更痛了。我冷汗直流,边尧在我脑中说:“退,后退,不要贪刀!”
我脑子大概听懂了他的指示,身体的反应却仍是慢了半拍。残余的“高帆”和我迎面相撞,我不可控制地向后摔去,后脑勺磕在棋盘上,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
第7章 夏末蝉亡的棋局 (1-7)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天一夜之后了。
我躺在外租屋的床上,体验了足足两分钟的“鬼压床”,才勉强动弹了起来,浑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样酸疼。窗外晨昏不分,床头柜上摆着半杯凉水。我一口闷掉凉水,又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像“起床太快会中风”的老太太,才终于站起身。
打开房门,室友和他女朋友正坐在客厅看电视,他抬头看见我后惊到:“诶?你起来了?”
他女朋友从沙发上站起来,接过我手中的杯子,说:“我给你倒点温水吧?”
我:“谢谢。”
室友说:“你那天说出去一趟就没音儿了,到大晚上的也没回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打电话也不接,直到后半夜了,才有个同学送你回来,说你发烧晕倒在路上,先送你去医院输了液才带回来。”
我想那人大概是边尧,室友接着说:“然后你就一直昏睡,玲玲还给你倒水敷毛巾什么的照顾你呢。”
我赶忙道谢:“是这样啊,麻烦你了。”
他女朋友走回来,把水杯递还给我:“那有什么的,你们这些男的都不会照顾人,也不会照顾自己。把你交给这傻子,怕是活不成了。”
室友笑呵呵的,说:“哎呀,以后我们不住这儿了,你可怎么办哦。”
我意外道:“诶?你们要搬走了吗?”
“对啊,”室友的女朋友说,“我们打算搬出去找个一居室,一起住。”
室友笑起来:“就算爸爸妈妈搬走了,但也还是爱你的。”
“反正你们现在也经常住一起嘛,”我懒得理他,“不过咱们这不也还有一个空闲的小卧室吗,干嘛不直接搬进来?”
“你傻呀,二人世界,二人世界你懂不懂。”室友笑起来,“而且我怕玲玲经常看你,对我会产生审美障碍。”
“行了行了,”我生无可恋道,“抛弃我吧,我没关系的。”
在客厅里憨坐了一会儿,我终于缓过劲儿来,决定去洗个澡。刚脱掉衣服,我余光瞥向镜子,猛地看见左肩处一块巨大的紫黑色,忽然一下子醒神了。记忆如潮水般涌入了我的脑海——棋盘,金蛟剪,魔化的触手高帆……
太神奇了,在看见这块淤青之前,那棋盘结界里的一切似乎被我理所应当地遗忘,而这记忆的复苏宛如机关开启——过去这混沌的两天里,又有一些记忆的碎片逐次浮现眼前。
在我昏迷的时候,除了室友女友给我送过水之外,好像还有一个别的什么人把我叫醒过——我依稀记得肩膀处有一团暖洋洋的红光,然后那人还喂我吃下了个什么药。
我伸手摸了摸肩头,除了一点肌肉的酸胀之外,已经没有痛感了,只是淤血聚集看着有些吓人。我冲出浴室,问道:“我昏迷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来看过我?”
室友女朋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哟呼!”
室友一把捂住她的脸:“你怎么不穿上衣,玲玲不要看!!都是假的!”
女朋友嫌弃地躲开他的手,答道:“我没看见谁来过诶,怎么啦?”
“呃……可能是幻觉吧。”
她说:“我刚下午出去买菜的时候,咱家门反锁着,钥匙还挂在上面呢,应该没人来过吧。”
我点了点头,将此事抛在脑后,放弃了纠结。
隔日中午,我和边尧一起坐在学校食堂吃饭。
我们学校一共有三个食堂,这是最小的一个,边尧端着面,不出所料地找了一个十分偏僻的角落。
“难得啊,你居然会想要主动找我。”我也在他对面坐下,“你不是让我别烦你、显眼吗?”
边尧面不改色:“你以为我想理你吗?”
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所以高帆怎么样了?他悔过了吗?他去警察局自首了吗?”
边尧摇头道:“他回老家了。”
“啥?老家?”
边尧点点头:“用姚静妈妈的话说,他像是中邪了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
我完全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答案呢,愣了:“怎么这样……”
边尧帮我回忆道:“当时你的确破开了那个包裹他的躯壳,也算是对他本体造成了一定冲击。可是你后来直接晕了过去,无法再战斗,我当下便直接解体了灵域,不然后果难以想象。”他看起来并不特别受打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次不可控的要素太多了,你会突然进入灵域也是我没想到的事。你和我之前从没配合过,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不错了。”
“什么不错,谁要你对我的战斗进行评估了!”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所以姚静的事,就没办法了?”
高帆最终仍逍遥法外,真相淹没在少数几个知情人的手中,姚静白死了?
边尧看出我心中所想,说:“你也别愤世嫉俗了,不然你要追到他老家去吗?然后怎么样,屈打成招逼他承认自己的罪行?你是蝙蝠侠吗?”
“怎么你们都这么喜欢拿蝙蝠侠举例子……等等,你别又是骗我的吧?之前你就说自己的委托事宜已经完成,还装作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结果是我一眼没看见,你就自己偷偷跑去找高帆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之前怎么答应我的?”边尧有点无奈地放下筷子:“没错,我看见人渣也会有正常人的情绪,会愤怒会生气,也会想收拾他们。但是现实就是,并不是每件事都会如你所愿地完美解决。力所能及的事情做了,超出能力范畴之外的、或者脱离了控制范围的事情,我也不会花太多精力去懊悔,明白吗?”
“哇,你好像一个老头子啊。”我感慨道,“所以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你和我,不是‘我们’”。”边尧重拾筷子,继续捞面条。
“真冷漠啊,”我死鱼眼看他,故意用阴阳怪气的调子说,“都跑到我脑子里走过一遭,我们都是那种关系了,还说这么无情的话。”
边尧看着我,也用平板到毫无感情的语气说:“我之前就想问你了,就你战斗的时候……你平时骚话也这么多吗?”
他埋头继续吃面,我就目光炯炯地瞅着他,被我盯了一会儿后边尧受不了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会问什么?问你的星座血型吗?我当然是要问那个棋盘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我压着嗓子吼道,“还有,你怎么会变成一把剪刀的?如果我没有到那个结界里呢,又会变成谁来使用金蛟剪?”
边尧低着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似乎想变成其中一朵来逃避我的问题十连。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抬眼又正对上我求知欲十足的双眼。
“我不解释清楚的话,你不会放过我对吧。”边尧不抱希望地问。
我满意地点点头:“你知道就好哦。”
边尧左右看了看,重新从筷桶里抽出四支筷子架在桌上,说:“之前你无意间进入的那个结界,叫做灵域,是一个精神体具现化的平行空间。这种空间有很多种开启的方法,可以容纳的人数以及维持的时间都有一个上限,是按照打开灵域那个人的精神力来决定的。”
“我猜灵域里面的样子也是根据打开那个人来设定的?”我问,“你喜欢下棋?”
边尧答:“小时候喜欢,我的灵域结界第一次稳定下来就是棋盘的形状,以后也就一直维持成那个样子了。”
“灵域的世界是一个言灵的世界,在现实世界里,言语的力量经常受到人们的忽视——誓言、许愿、诅咒……这些力量在灵域会被无限放大,形成可见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保护人,可以伤害人,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现实。”边尧说,“但言灵也不是纯净或纯粹的,里面也包含着负面的、污秽的力量,这种力量统称为‘言灵的杂质’。你记得高帆进入灵域之后,口出大量恶语,他言灵中的杂质和他灵魂中的黑暗面产生共鸣,从而激化,具现成为你看到的那个怪物。”
“触手怪。”我点点头。
“等等,之前在结界里的时候,你说如果可以把高帆身上滋生出来的黑暗物质全部砍掉,露出本体,现实世界的他心灵也会随之改变吗?”我问,“那这么说来,把所有犯罪分子都拉到灵域里去碰一碰,这个世界不就没坏人了?”
“你想得倒挺好,还想维护世界和平啊?”边尧露出嘲讽的表情——自从他放弃了“阴郁内向男孩”这个伪装之后,嘴巴就越来越毒了。“这种改变的作用是有限的,土壤坏掉了,再怎么修剪枝丫,新长出来的作物也是坏掉的。但的确,潜意识里对精神体的催眠其实影响非常大,只不过这是一项细致又宏伟的工程,你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