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拍打戏么?” 出乎他意料的是,季斐找了个奇怪的关注点,把这个话题接过去了。
许琛:“对啊……小将军呗,能文能武。”
季斐眉头紧蹙:“你已经磕磕碰碰了不少伤,又淋了雨,明天能吃得消么?”
“要不要考虑一下替身?”
“没关系。” 许琛摆了摆手:“拍戏不就是这样,坐办公室也能磕着碰着呢,小问题而已。”
“再说了.....我不是科班出身,多拍拍才能找准人物感觉。”
季斐的视线落在许琛手中的剧本上,上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荧光标记和笔记,对台词的理解,对人物性格的注释,甚至有些地方还圈出来划了重点,一根箭头拉出来写着“可以和导演讨论讨论修改意见”。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坚定又执着呢,始终活得像天边的星光,通透又闪亮。
季斐抿了抿嘴,这一瞬间,他很想按着许琛的肩膀告诉对方,他早就做好了他来博华的所有准备,他可以让他红,可以给他最好的资源,可以给他最想要的剧本,他不需要在雨天这么狼狈,连个能替他打伞的助理都没有。
可是他又不敢贸然唐突,他了解许琛的性格,更深知演员对许琛的意义,追梦路上最需要的是陪伴,而不是施舍。
于是季斐说:“你下午问得那个问题,现在我还有回答的机会么?”
许琛一愣,霎时间脑中警铃大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洗完澡的原因,季斐此时的声音也像是晕在水里,很轻很温柔。
“那个啊.....”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其实我就是随便问的.......”
“那我能回答一次么?你随便听听。”
“.......这个,也行啊。”
许琛觉得他好像丧失了言语能力,又紧张又期待盯着剧本上的一行字,不敢偏头。
他感觉到季斐微微靠过来,被子下的手碰到了自己的左手小拇指,接触的地方瞬间就发了麻。
“大概是.....”季斐顿了顿,语气中有浅淡的笑意,“特别好的人。”
许琛在脑中想象过无数种可能的回答,正正经经的点评或是平平淡淡的肯定,甚至也有可能是不走心的场面话,各种各样,却唯独没想过会如此直白又简单,“特别好”三个字就像一朵巨大的浪头打来,一瞬间无法动弹,理智全失。
他掉进了一片名叫“季斐”的汪洋大海里。
........
凌晨三点,整间屋子里一团漆黑,屋外有淅沥的雨声。
黑暗可以放大人的感官,也滋生着情绪的生长。许琛罕见地失眠了。
他偏了偏头,可以看见季斐侧脸凌厉的线条,从眉骨到鼻尖再到嘴唇,很性感的流畅,他只敢看一眼就飞快地收回视线,翻身冲着墙。
他必须要直面自己最近这种上头的情绪了,这似乎已经远远超出了自我可控的范围。
上一次出现这种胸腔里的慌乱心跳,意识到事情是真的不对劲的时候,还是在高三那年。
那次运动会上。
他担心季斐跑不了1500米,特地买了水在场边等他。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季斐往常不显露山水,但在体育方面上同样优秀得可怕。
穿着黑白的运动套装,枪响之后就像一阵疾速的风,小腿肌肉绷起,额发飞扬,将身后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一圈又一圈,始终是遥遥领先的那个。
冲过终点线之后,惯性太大,季斐没能直接停下来,而是撞进了站在终点线等他的许琛身上,手搭在他脖子上,不均匀地低声喘气。
那是种很信赖的姿势,分明没说一句话,许琛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砰砰直跳起来。
燥热未退的秋天,他的手臂抵着季斐的手臂,体温毫无顾忌地传递攀升,像是星点火光落进了荒原,引起了某种未知的欲望。
他在这一刻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没有什么冲动会是全然无缘无故的,有什么东西早就超越了学长对学弟的关照之情——
季斐不仅仅是个比他年纪小的好朋友,还是个对他有特殊吸引力的少年。
十七年来头一次的,一种迅速爆发的情绪涌了出来,太强烈太陌生,几乎触发了他大脑的预警机制。季斐的脑袋还靠在肩膀上,许琛一只手半扶着对方的肩背,另一只手却紧张得揪紧了裤缝。
.......
心动都是真的,许琛从不自欺欺人。
都说人不会重复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可他却真真切切地对同一个人动了两次心。
高一的季玉小学弟,二十三岁的季斐。
可就像当初一样,单方面的心动不能当饭吃,好像还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挡在面前,需要一一理顺解决。
第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季斐是怎么想的。
就像当初姥姥问得一样,这并不是一条很轻松的路,路上可能会很辛苦,他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要一条独木桥走到黑再不回头了吗?就算他准备好了,那对方也和你一样,抱有相同坚定的念头吗?
会不会是年少不知事不明白到底什么是喜欢,会不会是一时荷尔蒙作祟的意乱情迷。
就像他高中时期想要的不是“对学长的喜欢”,他现在想要的好像也不仅仅是“对朋友的喜欢”。
半梦半醒之间,很多记忆片段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拼酒后稀里糊涂定下的关系,姥姥语重心长的话,季斐那段时间突然的忙碌冷淡不见人影,患得患失辗转反侧苦闷不堪的数个夜晚......
许琛觉得脑子有点乱,像团浆糊似的转不动,身体也越变越热。
“为什么我这么热呢?” 他觉得热得有些烦了,转过头靠向季斐,“能把空调开低点吗?“
安静了几秒,回答他的是一阵窸窣的起床声和略微惊慌的声音:“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啊......” 许琛慢半拍地眨了眨眼睛, 有种刚从梦境脱离的恍惚感:“我发烧了么?”
“不会吧, 我很少生病的。” 他老神在在地把手缩进被子里,看样子还打算翻身就睡, “你把空调调低就点就行。”
季斐:“.......”
他瞥了一眼床上隆成一小团的被子,拿起床尾的毯子直接把人裹着抱起来, 说:“再少生病的人也有生病的一天, 你额头上都是虚汗。”
“没那么夸张。” 许琛手被包在毯子里,眼睛半睁不睁:“继续闷着出会汗就行。”
他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不少,嘴唇也因着发热而有些微微干裂, 更添了几分病气。
季斐这时候顾不上顺对方的小性子, 酒店里酒精退烧药等一系列生病必需物品都没有,许琛的体温又这么高, 实在是令人担心。
“听话。”他下巴贴了贴许琛的额头,抱着人直接打开酒店门走了出去:“我们去医院闷。”
许琛被放在副驾驶上,季斐探着身子帮他扣好安全带,退回去的时候用指背碰了碰他的脸颊:“一会就到了, 难受就和我说。”
超跑很快启动,一路疾驰,昏暗的橙色路灯投在车窗上化成道道流水。
虽然嘴巴上挺云淡风轻, 但许琛确实觉得有点儿头晕, 这种头晕让他上车还不到五分钟就歪头睡了过去。再睁眼时,呼吸间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入目一片雪白, 左手还有隐隐的浮胀感。
还真被送到医院里了啊。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意识渐渐清醒, 许琛试着动了动身子,却发现右手有些动弹不得。
卧槽。完蛋了。
我他妈烧偏瘫了?
这个“英年早瘫”的念头吓得他浑身一激灵,睁大眼睛还带着点惊恐地往右边一瞄。但是只一眼,满肚子不靠谱的担忧慌张顿时土崩瓦解,心脏像是瞬间掉入了云端,轻飘飘又软绵绵的。
清晨的阳光被拢在纯白的窗帘里,在病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季斐趴在床边,任由浅金色的光亮晕染勾缠着他的发尾,而许琛的右手,则被他双手扣着握在手心里。
不过大概是刚才的动作有点大,季斐的身子突然微微动了一下,紧接着就捏了捏眉心抬起头来。
“醒了?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他坐直身体,伸手去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骤然被松开的手有些空落落的,可掌心的热意还未褪去,许琛不自然地屈了屈手指,左右看了看想找手机:“好多了......现在几点了?”
“快九点了。” 季斐看了一眼手表。
“九点了?!”
许琛一惊,瞬间回光返照,支着胳膊就撑起身来要下床,“完了完了迟到了,今天我有早戏。”
“我帮你请好假了。” 季斐一只手虚虚搭上许琛的肩膀拦他,另一只手把他的手机递过去,温声道:“刚才导演打电话来找你。”
“........哦,这样。”
许琛眨了眨眼接过手机,又躺了回去。
他划开消息通知栏,上面还有徐晓东发来的几条微信,说他昨晚拍雨戏确实辛苦了,剧组这边给他放两天假,让他好好休息养病。
“两天好久。” 他勾着嘴角,朝季斐方向挑了挑眉,“我觉得我下午就能出院。”
“......看医生怎么说。” 季斐替他捻了捻被角。
说曹操到曹操就到。
他们这边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推响,拿着病例册的医生走了进来:“季先生。”
季斐颔首:“医生来看看情况吧。”
许琛看了一眼医生,留意到他制服口袋上缝绣的字样,居然是离片场最近的市区甲级医院。
“烧已经退了。” 值班医生给许琛量了量体温,在册子上“唰唰”写字:“许先生这是淋雨加疲劳引起的受寒,这几天多注意休息调养,多喝水。”
季斐认真听讲又认真发问:“饮食方面有什么要注意的么?”
“少吃油炸辛辣食物就好。” 医生看向一旁的输液支架,“这瓶水快打完了,等会护士会来替你换一瓶,烧虽然退了,还是要避免反复。”
待医生走后,许琛拖长语调“啊——”了一声,一副“这么无聊我会憋疯”的样子,撑着身子想坐起来:“居然还要继续打点滴,那不是又得在病床上呆好几个小时。”
在他的背刚抬起来的时候,季斐也同时弯下腰,伸出手帮他理好身后的枕头,低声道:“睡会就过去了,你往常不是也喜欢躺在床上么?”
当场被拆穿的许琛:?
“那种不一样。” 他抱住自己摇摇欲坠的面子,嘴硬说,“以前那是我主动躺,现在是被动躺,你懂那种微妙的区别么?”
季斐顿了顿,一脸平静地看他:“嗯。”
许琛:“.......”
行吧,我知道你不懂。
心里这样吐槽着,脸上倒是忍不住笑起来。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季斐又问。
许琛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床头柜上放了早餐袋。袋口微松,里面有还冒着热气的白粥清汤,以及一瓶漱口水和洗漱用品。
他微怔忪一瞬:“你连早餐都买好了?”
季斐语气淡淡:“不远,就在楼下。” 边说边从袋子里拿出漱口水和杯子,“先简单漱漱口。”
许琛心底微微一动。
虽然有些意识昏沉,但他隐约记得昨晚是半夜三点才烧起来的,从片场开车过来少说也要将近40分钟,到医院如果又要忙挂号等入院登记手续.......
他看向季斐眼底的几根红血丝,问:“你昨晚一直忙活我的事,那你自己休息没有啊?”
季斐帮他扭开漱口水瓶盖,神色坦荡:“睡了会,你醒来的时候我还没醒。”
许琛抿了抿唇,可能也真就是那一会吧,还被自己吵醒了。
他心里挺愧疚的,赶忙伸手拿过杯子和漱口水,说:“我自己来吧,你也吃点东西。”
可季斐只是简单抿了两口粥,又开始忙活起他的事情来了,升好桌板,倒粥,试温......除了没有亲自上阵来喂他,基本上把能想到的全部做全了。
然后靠回椅背,也不干什么别的,就是一本正经特别淡定地看着许琛,连手机打来的好几个电话都直接划掉没接。
这种待遇,让许琛迷之觉得自己特别像个被送进ICU的重症病人,他捏了捏勺子,说:“其实你可以忙你的事情,我只是个普通感冒......”
季斐微愣,在这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确实太过紧张了。熬了一整晚,直到对方高热退了,才迷迷糊糊地能趴在床边休息一会。
并非是他不困,而是一闭上眼睛,许琛缩在被子里,眼睛烧得通红,脸色苍白浑身冷汗的模样总是不受控制地出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