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好听的都不会。”夏琮把手机扔在桌上,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然后突然站起了身。
郁小龙立时警觉了起来,但他要面子,不想表现得好像真怕他一样,于是站在原地没动,一直到夏琮走到他跟前,几乎跟他面对面贴着了,他才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夏琮跟着有了动作,擒着他胳膊把他往沙发上扔去,郁小龙有手有脚不可能任他处置,当即回敬了他一拳。
两人就这样撕打了起来,一路从门口打到了沙发前的地毯上。
之前听他说的时候,郁小龙就怀疑过,以他那天晚上的身手,四五个人能把他伤到这种程度?
虽然这样想不厚道,但现在被夏琮几乎与他不相上下的身手制住时,郁小龙越发有种这小子又在装的受欺骗感。
还有他肚子上那道伤口,一看就不是新的,他认识他才多长时间,如果是在这期间,那他就该在医院半死不活地躺着,根本不可能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
他有点后悔找上门来了,就该任他这样的人多被教训几顿,说不定意外收获还能把人给教训老实了。
【略】
第二十一章 忍与不忍
施杰打郁小龙电话,却是一个陌生男人接的,说是人在他们店里喝醉了,认识就过来接一趟,施杰赶紧问了地址跑过去了。
到那郁小龙趴在吧台边上,叫他几声,迷迷糊糊还知道应,那店在酒吧街里头,施杰认识,打了招呼后就把人领走了。
外面天寒地冻,施杰吸吸鼻子,裹紧了衣服,替郁小龙把羽绒服里面的卫衣兜帽拉出来戴好,然后一猫腰,把人背到了背上。
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一个人把自己喝成这样,除了那年他爸回来,他妈决定要跟他继续过下去那次,他把自己灌了个大醉,施杰这么多年就没见他这么喝过了。
“再忍忍,啊,再忍忍。”施杰背着他,走在夜晚无人的小路上,“忍过这一阵,肯定就好了嘛,以前刚来的时候还记得吗,多难啊,咱兄弟不也挺过去了吗。”
四面寒意渗人,实在冷得厉害,施杰手冻僵了,差点托不住他,郁小龙呼出来的潮乎乎的热气从他衣领里往下钻,勉强还能给供个暖。
施杰笑了笑,又说:“等再过个一年两年吧,咱俩都攒够钱,就金盆洗手不干了,做点小生意去,到时候菜杆要酒吧街,给他就是了,咱不稀罕。”
“不给他……”郁小龙动了动,含糊地说:“……不能给他……学生多……”
“好好,不给他,咱传位,传给小丁。”施杰说:“这小子做事有头脑知分寸,像咱俩,殷叔对他也挺满意,怎么样,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郁小龙没说话,施杰往上掂了掂,别看他一米八几的大个,这样背着居然不如想象中的沉,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施杰鼻头不觉有些发酸。
“赵菲之前总劝我,也让我多劝劝你,叫咱们别干这个了,我嫌她娘们,其实心里知道,她说的都对,你以前不也总让我别多想,说没什么好想的。”
施杰说到这里顿了顿,“是没什么好想的,就这文化水平,想多了矫情,早知道当初多读点书了,操。”
借着棋牌室的光转了个弯,施杰靠墙停了会,把手机电筒开了,再往里这条路这一两年里他走得尤其多,却一次都没敢打过灯,今天算是光明正大亮了一回。
“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一两年有点太乐观了,就你跟我现在这情况,保守估计得干到三十。”
施杰自言自语,“不过也不好说,往好了想,万一你爸的病好了呢,你妈改邪归正了呢,也不是不可能对不对,要相信奇迹嘛,你看你妈她就相信。”
“到那时候咱再去做生意,有的是时间慢慢摸索,亏了也不怕。”
“再往后点想,等到年纪了,娶个跟我们条件差不多的姑娘,生个大胖小子,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不娶姑娘。”郁小龙突然说。
施杰被他一轮轮抬杠给逗乐了,“行,你不娶,你单身,你贵族,一个人多潇洒啊,什么屁事没有,等老了就去敬老院,像你这样的,有的是老太太陪你唠嗑。”
“也不要老太太。”
“哎你耍我,你到底醉没是醉啊?”
郁小龙又不吱声了。
施杰笑着笑着,不知道怎么的,眼泪水就掉下来了,他没手擦,糊在脸上又痒又冻,只能不断歪头往衣领上蹭。
他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的事儿了,今晚大概是中邪了。
为了不让郁小龙笑话,他连鼻涕都不敢用力吸,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忍着,憋得耳鸣,憋到后来一面泪流满面,一面骂自己傻逼。
后面施杰没再说话,只顾闷头走路,回到洋楼,他把郁小龙放他床上,拧了把热毛巾来给他擦了擦,替他锁好门后,才自己去洗了把脸。
早上夏琮出去扔垃圾,一开门,电梯口或坐或站了三个人,小周冲上来跟他打招呼,笑着抢过他手里的垃圾袋,说交给他他去扔,顺手把夏琮推进了屋。
夏琮愣了会,给郁小龙发消息,【你这又是哪出,囚禁我?】
郁小龙回他,【你可以出去,让他们跟着就行。】
夏琮:【那我还是饿死吧。】
郁小龙:【随你。】
夏琮:【……】
夏琮突然觉得挺没劲的,试已经考完了,出不出去都行,他想了想,干脆回房间又睡了一觉,睡完起来正找吃的,宋业打电话过来,问他:“你寒假还回吗?”
“回不回有区别吗?”夏琮拿了听可乐,单手拨开了,喝了一口,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
“对我来说肯定有啊,我都半年多没见你了,议哥呢,他也没意见吗?”宋业语气有些不满。
“他上个月来过了,年前顺路的话,应该还会来一次,到时候再说吧。”夏琮说。
说是再说,宋业听他语气,多半是又不回了,他大老远跑这鬼地方来交换,可不止是为了躲霍羽洁,宋业一时半会没想到还能说什么,只能沉默。
“不高兴了?”夏琮听他不吭声,笑了笑,放软了语气,“怎么不说你来看我呢,我一个人。”
“算了吧,明年就高考了,假期加起来还没一个星期多呢,我爸妈今年不知道怎么想的,还想回趟老家,折腾死我。”
“那等你考完,暑假我陪你出趟国玩怎么样?”夏琮说。
“再说吧,看我心情。”
“别看了,你没心情。”夏琮替他把背后的话说了,“每次我听你说话都无精打采的,上次就问你了,真不是有心事?”
宋业没说是,但也没跳着反驳,以他的性格,这就等于变相认了,这可把夏琮逗乐了,“真有啊?”
“让我来猜猜,你这个年纪的男生,除了恋爱应该也没别的烦恼了,老实交代吧,男生还是女生?”
“我……操?”宋业惊了,“哪个亲戚像你这么问问题?”奇葩亲戚欢聚一堂都问不出这种问题来。
不过夏琮应该也是猜出来了,这要是一般的感情问题,没点难度的,肯定在他议哥那边早倾诉完了。
宋业心里苦得快憋死了。
沉默了一会,他开口道:“就……我俩以前一个球队的。”
夏琮吹了声口哨。
宋业:“你别出声,听我说完。”
夏琮:“好。”
被他这么一打断,宋业咳嗽了两声,才把话又理顺了,“从哪开始说起呢……就一个球队的。”
“一开始我俩挺不对付的,互相看不上吧,当时就觉得他拽,到哪儿都冷着张脸,跟所有人欠他钱似的,看着特傻逼。”
“不过成绩是真好,回回考年级前三,长得也帅,校里校外喜欢他的女生无数,你也知道的,哪个学校都有这样的人。”
“他不怎么爱说话,和我就更没什么说的了,一言不合就要在微信里怼起来,我俩对骂能骂一节课停不下来,特别幼稚。”
“可球场上又很配合,比其他人都有默契,时间一长,我就觉得他存在感特别强,哪哪都有他,当时文理分科我想选理,你也知道的……算了,你不知道。”
夏琮:“……”
“我理科其实不行,不如文科,我们班老刘劝了多少回,我就跟魔怔了似的,就想选理,当时甚至都没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是为什么。”
“最后还是我们物理老师看出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他说我不是喜欢理科,是喜欢他,那一刻真把我吓得够呛,当天回去就做噩梦了。”
夏琮笑了笑,“后来呢?”
“也没什么后来,就那样呗。”宋业声音有些低落,“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我每天都在猜他是怎么想的,我不想猜,可就是忍不住,我后来才知道,不是他各方面出类拔萃所以存在感太强我总能注意到他,而是我想注意他,我时时刻刻都在注意他,所以他才在我这里存在感这么强,这种感觉……神特么烦。”
“嗯。”
“你有过吗?”宋业问。
“没有。”夏琮说。
“对……那谁,顾居然也没有过?”
“不提他。”
“好吧。”宋业吸了吸鼻子,为了不让爸妈听见,特地跑出来打的,他快冻死了,但他的倾诉欲还很强,“昨天我们有个聚会,他也去了,晚上回来不知道怎么走着走着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然后你能想象吗,一路上,我们俩谁都没说话,一句话都没说,期间我不下一百次忍不住了想开口,可看他这样,又觉得说屁,说了人家也不见得想听,后来他把我送到楼下就走了,我一个人在楼道里站着,当时特别想冲过去问问他是不是晚上饮料里让人下毒给毒哑了。”
夏琮:“……”
“你说他想什么呢,没话说就别送,又没人逼他……算了我不想想了,我快烦死了,我现在只想原地去世,管他妈谁谁吧……哦,还有,我觉得我可能真的疯了,我俩现在不一个班,高三时间少,上下课对不上,但我每次一有时间去外面,在阳台上就总能看见他,偶尔一两次看不见,我就特别生气,可那么冷的天看他站在外面,我还是生气……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这是喜欢吗,我真看上他了?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除了长得帅哪点好,再说我自己长得也不差啊……”
如果说一开始夏琮还有点同情,有些心疼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神经大条的弟弟,到这时候他真有点憋不住想笑了,想让他少说两句,他听懂了。
“你笑什么?”宋业叫了声。
“挺久没笑了,想笑笑。”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逼,都快高考了,还在这想些有的没的。”
“那就别想了。”夏琮说:“反正听下来你喜欢他,他对你也有意思,再忍个半年,高考一结束,你俩就可以在一起了,到时候刚好,我送你俩出国玩吧。”
“你……”宋业僵住了,好一会才支吾道:“你别乱说……”
“打个赌怎么样,你要是输了,他对你没意思,干脆把他让给我吧,听你描述勉强算是我喜欢的类型吧,照片有吗,发过来看看……”
“我不跟你说了。”宋业崩溃道:“我就不应该跟你说!”
挂了电话,夏琮仔细想了想,他应该没说错,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可能他们家纯良的小朋友一时接受不了,当晚要做噩梦。
对此他略有歉疚,为了安抚他高考前还在想些有的没的的负罪心里,当即上网给他买了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特地标明文科一套,理科一套。
第二十二章 剃与不剃
转眼接近年关,连日阴雨不断,天气越发地湿冷,仔细听窗外,会发现原本浮在整个城市上空的喧嚣,仿佛一夜之间泡在水汽里被浸服帖了,沉寂得悄无声息。
夏琮睁开眼睛,看向窗外,时候应该不早了,从窗帘缝隙里探进来的光很亮,跟昨天不一样,是个晴天。
他动了动,靠坐在床头,歪到一边够着烟,咬着过滤嘴磨了两下,不知道接下去该干什么,无所事事。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他转动视线,有些迟钝的疑惑,也有些……诧异,这个时候?
不是外卖,他都还没想好今天吃什么,物业?还是……有人等不及要送他归西了。
他点着烟,抽了一口才起身去开,稀薄缥缈的烟雾里,出现的却是郁小龙的脸。
一秒钟的意外后,夏琮下巴微抬,睇过去个询问而又意味难测的眼神,郁小龙不想多说,面孔一贯地冷淡,没什么温度地飘出两个字,“换班。”
外面小周他们果然不在了,夏琮目光收回来时,落在他手上,略一挑眉,“换班还带吃的,有心了。”
郁小龙换完鞋进来,起身时发现视线正对着的,赫然是茶几下面那块地毯,他顿时有几分不自在,脸色没变,往厨房走时却特意绕过了,“吃过了吗?”
“没,刚起。”夏琮进卫生间洗漱,路过他身后特意叮嘱了句,“换个碗,谢谢。”
今天这顿没从小摊上买,精致的大少爷吃不惯,郁小龙特地去天丰楼打包,两荤一素花了他两百五十多,但因为摆在塑料饭盒里,卖相看着还是有点糙。
他从橱柜里拿了几个碗,一样样往外拨,刚才在门口被夏琮那样的目光看着时没有,此刻站在这里,郁小龙却突然想质问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