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点都不喜欢秦斯焕刚才的样子,很陌生,很高高在上,也很残忍。
要是换成宋俞说这样的话,路止只会随口调侃几句,因为他知道宋俞只是说说,而没有能力将这些话付诸实践。
而且他也了解宋俞,和他一样嘴硬心软,就是给宋俞一千个胆子,宋俞也不忍心真的去毁了一个人的前途。
可现在说这样的话人的是秦斯焕。
秦斯焕有钱有权,人人都三分敬他七分怕他,他这么说了,也就代表他真的有能力这么做。
路止知道的。
封杀掉一个演员对于秦斯焕而言并不难,甚至让表演学院开除掉一个学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秦斯焕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吓到他了,他伸出手想揉揉少年的头发安抚他,可他手掌还没碰到路止,少年就偏头躲过去了。
秦斯焕眸子沉戾下来。
他神色不愉的伸出手,想把少年揽到自己怀里,路止半跪着坐到离他远一点的地方去了。
路止仍旧低着头,很认真的玩手机,可手指却在发抖。
他连碰都不想给他碰一下。
原本进门时被阳光溢满的心情,在这一刻又变的暴躁起来。
那种难以控制的焦躁。
他想做点什么发泄情绪,跟人打架也好,或者是如以往无数次摔东西。
可是不行。他会吓到路止。
小少年那么单纯又赤诚,只是听他说了几句他们常使的手段,就怕的都不敢跟他说话了。
秦斯焕闭了闭眼,手握成拳垂在身侧,压下心底的情绪,尽量和缓道:“叔叔去做饭,想吃点什么?”
路止闻言从游戏中抬起头,小心的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又乖又怯,像刚出生的小奶猫一样。
秦斯焕心底一缓,以为他要说话,可过了一会儿,路止又重新低下头。
整个下午,少年都把自己蜷成小小一团,窝在沙发上。
有时候玩一会儿手机,更多的时候把脸埋在臂弯,眼睛偷偷地看在一旁拿电脑处理公司事宜的秦斯焕。
他眉间轻皱,有点不懂。
为什么秦斯焕可以把毁掉一个人前程的话说的那么寻常,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呢?
男人做起正事来很认真,俊脸板着,两鬓的黑发剃的很短,看起来又凶又帅。
路止鼓了鼓脸颊,又拿手指一点一点的把脸颊戳瘪,把气小口小口的吐出去。
他很苦恼。
在意识到秦斯焕的本来面目之后,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和他相处了。
这样真实的秦斯焕,其实有点吓人。
可害怕之余,路止却也有些说不清的怜惜他。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是坏人,就像他,童年时被母亲抛弃的经历让他变得冷漠,对不熟悉的人简直可以在脸上挂一块生人勿近的牌子。
可他的内心却还是很柔软的,他珍惜每一个对他好的人,在相熟之后也会努力的用同样的好去回报对方。
那秦斯焕呢?
路止眨了眨眼睛,有点茫然。
他对秦斯焕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秦斯焕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路止也隐约察觉到,秦斯焕对他的感情有点不太正常,有点过于病态了。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他,可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现在有点怕他,不太敢接近他。
秦斯焕处理完电脑上的事情,就拿手机拨了个电话。
他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可眼睫却垂下来,捏手机的手指骨节用力到泛起白色。
“黄康,你等会儿去路止学校,帮他请个假。”
“……”
“嗯,请到下周一。”
“……”
“好。”
讲完电话之后,秦斯焕放下手机,脊背靠在沙发上,食指和拇指捏了捏太阳穴。
*
第二天他们就出发去C市。
机票是秦斯焕买的,地方是秦斯焕定的,就连路止穿的T恤都和秦斯焕是情侣款的。路止觉得,他这个人控制欲果然很强。
骏诚在C市也有产业,故而下机之后就有人来接。
秦斯焕拉着行李箱,配合着路止的步调慢吞吞的走。他几次想去牵路止的手,少年都躲开了。
秦斯焕神色阴厉的接过分公司负责人递来的钥匙,硬生生的把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吓得打了个寒颤,生怕自己哪里得罪秦总了。
他把行李放在后座,后座门拉开,路止率先坐进去。
秦斯焕拿他没辙,只能自己在驾驶座开车。昨天晚上路止都不给他碰,更别提现在。
他暗恼自己不该吓到少年,更不该在他面前说那样的话。
可他控制不住。
路止那个室友这样欺负他心坎坎上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让叶舟傲有好果子吃?
只是叶舟傲不同于郑元,叶舟傲是路止的同学兼室友,路止对他有同学之谊。
秦斯焕在海边有一栋小别墅,就坐落在海边。拉开窗帘,在落地窗前就能望见海面,有时候还能看见白色漂亮的海鸥。
他拎着行李箱,才走到门边,别墅这边的佣人就拉开铁门,一个面容和善的阿姨迎出来,“秦总来了!”
秦斯焕点点头,介绍道:“这是小路。”
少年眉眼如画一般,一双桃花眼漂亮精致,身上还穿着和秦斯焕一模一样的情侣装。
阿姨笑得眯起了眼睛,“哎呦,小路和秦总果然是天生一对,你们站在一块儿都跟天上下来的仙人一样!”
秦斯焕把行李给一旁的另一个中年男人。
路止好奇的打量着这座小别墅。
别墅整体是白色的建筑,有他们七八栋宿舍楼那么大的地儿,三层楼高,有很宽敞的院子,院子里面种满了颜色鲜艳的花草,周围没有别的建筑。
男人伸手去牵着他,眉眼柔和的问:“去看海?”
路止才不给他牵,他往前走几步,也不说话,歪着脑袋看着周围的花草树木。
一旁的赵姨惊呆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秦总!
也是第一次,她看到秦总这么温柔的对别人。
而且秦总还不生气,好脾气的笑了笑后,还有些腼腆的摸了摸鼻子。
赵姨:!!!
天呐!
他们秦总中邪了!
路止和秦斯焕的房间在二楼,正对着阳光,阳台前的落地窗视野宽阔,能看见沙滩和海面。
房间完全是按照新婚时的样子布置的。
大红色的被套床单,连落地窗上都贴了喜字,路止往床上坐下,有点磕手,他手往被子下面摸去。
抓到了一手的花生红枣桂圆。
他呆了呆,抓起一颗红枣放进嘴里。
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昨天他问乔定的那个问题终于有了回答。
乔定跟在秦斯焕身边七年,虽然至今没摸清楚秦斯焕的脾气,可却是最了解秦斯焕的经历的人。
路止问他秦斯焕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在感情上闷骚敏感又不安,可对人却冷漠疏离至极。
人的过去塑造了他的现在。
路止一直都这么觉得。
他垂眸看着乔定发来的信息,乔定说起秦斯焕从小的经历。
秦斯焕生在泼天富贵之家,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秦少自小就聪敏优秀,没人敢惹秦少。
可是秦少父亲对他要求却很严格,秦少吃糖都会被父亲训斥,秦铭不允许秦斯焕不优秀,不允许秦斯焕和同龄小毛孩儿玩。
他很小就被秦铭带着上谈判桌。
秦少成长经历中,除了那几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之外,一个好朋友都没有。
秦少冷淡有礼,对谁都是一个样,疏离又礼貌。
两年前秦少出柜出国,再回来就遇到了路止,然后结了婚,成了家。
路止关上了手机,他瞥一眼床上的花生红枣,又看了眼玻璃窗上的大红喜字。
终于控制不住的吸了吸鼻子,鼻尖发酸。
秦斯焕好可怜啊。
那么小的时候就被逼着长大,也没有人爱他。
看着这些乔定发来的简简单单的黑白文字,路止的感触却很深。
他小时候除了母亲离开了他,也没有经历过别的什么了。父亲很疼他宠他,岑齐远也是处处迁就他,路瑶嘴上嫌弃她哥,可要是真有人敢欺负路止,路瑶第一个上去跟人家拼命。
所以路止从来没有经历过秦斯焕的这些事情。
因为没有经历过,才更觉得疼惜。
他喜欢的人,从小孤单长大,在懵懂的年纪连吃糖都会被骂,所有人都要求他变得优秀。而长大之后,那个人就成了现在的秦总。
杀伐果决,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可是秦总却喜欢他。
秦总把他放在心上疼。
路止抿抿唇,抓了一把花生放兜里,下楼去找秦斯焕。
他眼眶有点发红,拿手背抹抹眼角的泪意。
他时常会在兜里放糖,此刻他裤兜里有红枣、有桂圆、有花生,还有两根常备的棒棒糖。
路止心里温柔一片,第一次这么想去疼一个人。
没有人生下来就冷血。
他喜欢的人不被人喜欢,别人都怕他。
可路止想去疼他,想去学着去爱他。
男人正在花园里站着,他靠在一棵树边,身上白色T恤显出几分少年气,然而眉眼冷硬,嘴里咬了一支烟,烟头燃着。
他神色乖戾,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把玩着打火机。
完全没有面对路止时的半分温柔平和,就连眼睛里都揉着冰块一样。
路止小跑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攻就是有点病态酱紫。
对别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对路路就……
好了,到这里小路算是明白老东西整天在想什么了。
路路超乖的。
嘿嘿嘿。
下次度蜜月就是一家?口一起来。
第40章 甜甜
秦斯焕抬眸望过来, 看见少年朝他跑过来的身影后, 把玩着打火机的动作僵住。
这是路止第一次这么不理他,或者说和他冷战。
秦斯焕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哄人。
他尝试着和路止说话,小少年低头玩游戏, 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伸手想去碰一下路止,他总是很快躲开, 像在躲避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昨天晚上第一次,路止拒绝了他的求.欢。
不是以前那样半推半就, 涨红着脸腼腆又羞涩的骂他, 声音却像棉花糖,又软又甜。
这次少年是真的在无视他。
赵姨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织毛衣, 戴着副老花镜, 寻声抬头, 笑眯眯的打趣:“秦总,这夫妻嘛, 都是床头吵架床床尾和的, 没有隔夜仇。您看, 小路不是来找您了吗?”
秦斯焕没应声,黑眸静静地看着少年离他越来越近。
已经是秋天了, 花园里的花草却依旧茂盛充满生命力,周围有馥郁的花香。
秋风吹过来。
秦斯焕手掌捏紧打火机,倚在树干上的脊背也绷直。
他心里有几分忐忑,不知道路止是来干什么的。
他昨天才把少年给吓到了, 直到现在少年连一句话都还没和他说过。
他忍不住想,要是……要是路止是来跟他说:“秦总我们合不来,离婚吧。”
他该怎么办?
一想到此,他连头皮都紧绷起来。
不,绝不会有这种可能,他也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路止真的要离开他,他就把他关起来,让他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待在他身边。等路止彻底爱上他,永远不会离开他了,他才会给他自由。
他以前没有得到过路止,所以能够忍受不见面独自想念、阴暗爱慕的滋味。
然而现在不同于两年前了。
他尝过少年甜美的味道,被少年那么温柔的对待过,甚至和路止在一起时,心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甜蜜。
他再也做不到放手了。
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好不容易找到了续命的药。
他挣扎在死亡线上,得到了药就能在天堂,而得不到,只能堕入无边阴暗地狱。
他神色阴鸷的取下嘴里的烟,扔在地上,鞋底碾灭,漆黑瞳孔凝视着在他身前停下来的少年,眉宇间阴沉沉的。
少年半弯着身子,手在膝盖上支撑了一下,小小的喘了口气。
路止实在好看,身上的每一处都像是迎合着他的喜好雕琢,哪怕此刻他有些狼狈的微张着唇喘气,在秦斯焕看来都无比可爱,让他想按在心口使劲儿揉一把。
而少年仰着脸看着他,眼神干净清纯,浅咖色的瞳孔像琉璃一样透彻。
路止看过来时,秦斯焕脑袋往后仰,靠在树干上,闭上了眼,呼吸声渐沉。他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尽量的不在路止面前表现出来。
他等着路止给他下最后通牒。
路止喘完气,站直身体,因为身后赵姨的视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他也是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去向一个人表达自己的喜欢和爱慕,本来就羞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而背后还有那么一个老奶奶,目光火热的盯着他和秦斯焕。
路止抿抿唇,小幅度的伸出手,碰了碰秦斯焕的手背。
男人睁开眼,无声看着他。
“秦、秦斯焕。”路止紧张的心怦怦跳,一着急眼睛里都泛起了一层雾气,眼睛湿漉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