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松了口气,药房在一楼,他得拿着病历去楼下开药。走之前,他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手感好极了:“对不起。以后关于你的事情,我一定会更加小心一点。”
此时他他头发已经长得又有点长了,看上去漆黑柔软得很。薛青柠带着口罩遮住半张脸,他嗓子沙哑不堪却语气平静道:“我没事。”
薛青柠低头坐在医院椅子上乖乖坐着等他,呼吸有些粗重。
李惟走之后薛青柠哪也没去,就坐在那里安静等着。过了片刻他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他带着口罩,闭着眼睛头也不抬根本没去管。那个人却有些惊讶,目光不停扫是他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那是个年轻女孩,十八九岁大,看样子估计是个大学生。她忽然不太确定地道:“薛青柠?”
薛青柠呼吸一窒,下意识睁开眼睛看过去。在看到他那双漆黑幽然的眼睛时,那个女生更加多了一份信心:“果然是你啊!我是你同学啊,还是曾经你的同桌呢。我是程雪啊,你还记得我吗?”
……
“薛青柠,你这张脸长得和女孩子一样。你要是女孩子一定是班上最好看的。”
“嘻,你怎么青一块紫一块的,还挺好看的?”
“咦,薛青柠你怎么突然和我同桌了?”
“你爸爸又打你了?”
“你怎么这次又考了第一名啊?”
“你害得我只能考第二名,我被我爸爸妈妈骂的好惨啊……你脸上怎么了?你爸爸又打你了?”
“是不是很痛啊?”
“薛青柠……没事的,相信我,你只有童年会这么痛苦。”小女孩一改纯洁的表情,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眼神里却无比阴冷恶毒。
“因为你一定会被你爸爸活活打死的!你一定会马上就死掉的!你去死吧!”
……
孩子的恶意总是不加掩饰的,只言片语就可以给别人带来巨大的伤害。回忆奔涌而至,宛如浪潮一般淹没了薛青柠。
他心头剧颤,程雪?居然是程雪!她怎么会在这里?
薛青柠一瞬间手脚冰凉,发烧带来的虚弱让他肺腑都一阵阵抽疼。那一瞬间面对眼前长大了的姑娘那张依旧漂亮的脸,他居然觉得恐惧起来。
他甚至想站起来,立刻逃走。
“薛青柠,真的是你啊!”
程雪如今已经长大了,似乎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事情。在她的印象脑海中,她的童年中曾经有过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同桌,他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个小男孩性格安静斯文却出身凄惨,总是被他的父亲殴打得遍体鳞伤。
那时候程雪很可怜他,还和他坐在一起,两个人经常聊天说话。大多数都是她在问,他偶尔回答。她自认她和薛青柠的关系那时候还算不错,只是有一天薛青柠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和自己疏远了。后来升学以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了。
薛青柠眼神死死地盯着她看,一言不发,手却在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掐紧到发白。
“我考上这座城市的大学了,今晚有些吃多了,所以胃痛出来看病。没想到居然还能遇到你!我们真的好久没见面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啊?还在读书吗?过得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一起呈上!
求收藏求评论求支持!
剑人表演一个打滚!
第35章
薛青柠实在不愿意再看程雪了,他手在暗处握紧,身子微微颤抖。
他其实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恨她,他只是不想见她,也不想看到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过去。
那些人和那些事会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他依旧还是那个被关在房间里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受罚的小男孩。只能用一双茫然无助的眼睛去看向施暴者,不停地去怀疑是否自己做错了什么,他曾被人打压到尘埃里,自卑到无法抬起头来。
他心想着李惟怎么还不回来。
名为程雪的少女看到老同学有些兴奋,等兴奋过后,她的表情又有些迟疑:“对了薛青柠。你爸爸现在还打你吗?你那个时候总是一身伤来上学,老师也不敢管,因为他们都说你是……哎,应该不打了吧,毕竟都是一家人,怎么可能真的打死你哦?”
薛青柠被厚实医用口罩的遮住了半张脸,低头咳嗽了几声道:“……我不认识你。”
他的嗓音沙哑破碎不堪,轮廓清秀的眉宇还带着病态的苍白和虚弱。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段即将被白雪压折的苍松。既让人觉得美,又令人觉得易碎而惋惜。
程雪愣了一下说:“怎么可能呢?虽然我们好久没见了,可是我们做过那么久同学,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李惟提着药老远就看见有个女孩子站在薛青柠面前,似乎还在缠着薛他话。他直接走过去牵住他的手,把他挡在背后阻隔了程雪的视线。此刻他对薛青柠的保护欲有点爆棚,声音有些不善:“请问你是谁?”
“我,我是他以前的同学。”程雪看着这个高大英俊,长得过分好看的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有些发红,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起来。
李惟心里一沉,他知道薛青柠过去有些黑暗沉重,下意识就想帮他挡开这些东西:“他现在病了,不方便和别人交流。”
程雪一愣,听出了他言语中的不善,几乎是赶人走的送客辞令:“额,你是……?”
谁也没想到,薛青柠这时候居然开口了。
他微微抬手将李惟护在他面前的手臂拉下来一些,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就像是无底的深渊。他平静地直视起程雪,嗓音沙哑却轻柔如烟,还硬生生让李惟听出股诡异的妩媚来:“他是我的老公。我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了……第四个就在我肚子里。你要摸摸看么?”
李惟:“……”
程雪:“???”
女孩的表情顿时傻了!
然而等回过神来,再一仔细打量眼前的人:身材过分瘦削可以说是有些纤细,漆黑短发留的有些长了,嗓子估计因为生病了所以一直是哑的,可以说是听不出男女。还有这人身上穿羽绒服雪□□致一看就价格不菲,仔细一看怎么都是女式的!
“我……我……”程雪突然一下子不确定起来。
她看着薛青柠果真撑着后腰有些吃力地站起来,捂着小腹位置,举止亲密地牵住了李惟的胳膊,他声音轻地就像是羽毛落下一般:“所以,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李惟:该配合你演技的我视而不见,你在逼一个最爱你的人即兴表演。
他心里叹了口气,一把揽住薛青柠的腰,一张英俊的脸上表情柔情似水,语气甜的能掐出蜜来道:“老婆走吧,我们回家。再不回家我们三个孩子睡醒了该哭着要妈咪了。”
薛青柠:“……”
随即不顾背后万分尴尬后悔到脸色通红的程雪,李惟以半抱着薛青柠的姿势快速离开了。
等走出医院以后,李惟才强忍笑意,低下头在他耳边问:“三个孩子?”
薛青柠:“……”
李惟揽着他腰,伸手摸了一下他羽绒服底下平坦的小腹:“第四个在肚子里?”
薛青柠:“……………”
“我怎么不知道我这么能干啊。”李惟看了一下天,始终收敛不了脸上表情。
薛青柠站在他旁边,小声道:“……对不起。”
李惟低头看他一眼:“薛兄,你说你喜欢我是吧?敢问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薛青柠有点不自在:“?你对我很好。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那你还和我道歉?老子好的要命,还就对你好。对你好是应该的,不许和我说对不起。”离车库有点距离,李惟照旧又把他背起往前走。
薛青柠用气音贴在他耳后问:“那该说什么?”
李惟很不要脸地一笑:“多喊喊‘李惟牛批,天下第一’就好。”
“……”
“喊不出口的话也可以多叫几声老公来听听看~”
薛青柠沉默一秒:“…李惟牛批,天下第一。”
李惟居然还有点失望,叹息道:“嗯。这种事情以后深记在心里就好,喊出来我还是怪难为情的。”
倘若赵晴明在这里,肯定会说: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难为情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真的难为你。
薛青柠头搁在他肩膀上,由于高烧肺有点不舒服,他如抽气风箱一样呼吸了几下后又咳了几声,问道:“你就不好奇么?”
“好奇什么?”李惟声音一如往常的轻快,“你若想说,说多少我都有耐心听。你若不想说,我就当一切从没在这世上发生过,对你始终一样好。”
薛青柠终于安心下来,抱着李惟的脖子闭上了眼。
回家以后薛青柠吃了消炎药和退烧药就躺下了,李惟还又拿了床厚被子给他盖上,在他床头边放了杯热水。做完这些以后他看着熟睡的薛青柠稍微安心了一下,伸出手去摸了一下他的额头,虽然还是烫但药效发挥了以后估计会退下来。
他摸着摸着,又有些爱不释手,手放在薛青柠的脸上大拇指擦了一下他的下巴,就像是在摩挲一件心爱的珍宝。
等他离开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他愣了一下,这还是他出生以来第一次过了十一点没有觉得困。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经过了他父母的房间,没想到居然还亮着灯。
这就更新奇了,两位李教授几十年作息不变还是第一次打破常规。于是李惟伸手敲了一下门:“爸妈,我们回来了。”
里面过了好久才有人回话,是他爸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辛苦了,时间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李惟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从门缝里冒出来的那一线光忽然轻轻眨了一下眼。他的父母一直待人接物都很妥帖,哪怕是对于家人行为举止也会很慎重。从小到大无论是因为什么事情,只要自己合理地去找他们,他们是一定愿意为自己打开门的。
而现在,那扇房门紧闭,里面的人像是把自己关了起来。似乎有些事情发生了令他的父母暂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李惟抬头看向紧闭的房门,心里已经明白了一些事情。他无声叹了口气,突然又朗声道:“爸,妈,我爱你们。”
依旧是他爸的声音,他妈妈始终悄无声息:“我们也爱你,儿子。”
等门口的声音消失以后,李观澜问坐在床上皱眉思考的李想:“你真的要这么晾着他么?”
李想皱眉,语气不是很好:“我不是晾着他,我心里有点乱,想多考虑考虑。”
李观澜打了个哈欠,听之任之,躺上床睡觉:“那你慢慢想吧。”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回事的?”
李观澜平躺着闭上眼,全身放松:“他连你都不能瞒过去,怎么可能瞒得了我。从小到大,在李惟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连他饿了还是我通知你的。”
“他又不会哭!我怎么知道他是饿了?”
“他小时候在学校闯了祸也是我最先知道的。”
“那是因为他班主任那里留的电话号码是你的!”
回应自己妻子的,是李观澜快速入睡以后的一声鼾声。李想有些恹恹的,皱眉靠在床头怎么都睡不着。
凌晨四点,早就恢复一片安静的李家突然又有了点声响。
李想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和猫一般从房间走出来。女人走路没有声音,来到客房门前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也不为别的。她就是……就是想再仔细看看这个男孩子。她知道自己半夜做这件事的确又恐怖又诡异,本不该这么做,但就是睡不着想来看看这孩子。
客房的床上正躺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十来岁左右的少年蜷缩成一团并不安稳地睡着,似乎做了不好的梦。退烧药和感冒药带着一定的安眠成分,薛青柠吃完以后就睡得迷迷糊糊,一下子热得满头大汗一下子又浑身冰凉,但就是无法醒过来。
他由于药物作用出了一身汗。呼吸都不均匀,像是在忍受极大地痛苦,整个瘦弱的身躯蜷缩成一团,这是极为没有安全感的自我保护姿态。
李想安静地坐在薛青柠的床边,在黑夜里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打量着他。这个孩子有着清秀的五官,下巴有些尖,眼窝底下总是有些青色。特别是他那双眼睛,一旦睁开后瞳色深得黑白分明,既可以说是干净又可以说是幽深。有些人看得会觉得不太舒服,有些人有会觉得有些怜爱。
薛青柠长期被噩梦所困扰,这是PTSD创伤后压力症候群的一种表现。很多下了战场的士兵会在往后一生里不停地梦见战场上的杀戮。很多高考过后的学生还会在很久以后梦见自己在那间闷热的教室里做不出题。其实是一种心理。
薛青柠忽然大喘了口气,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开始呓语:“……妈妈……”
李想愣了一下,还以为他醒了。等了片刻以后,薛青柠还在不停梦呓,嘴皮微微颤抖,稍微凑近一些发现他的确在说这两个字。
“妈妈……”
“救救我,妈妈……”他的声音在噩梦朦胧之下可怜极了,就像个被人逼上绝路的野兽,既恐惧又紧张,蜷缩成一团头几乎要埋在膝盖上了。“爸爸,对不起……我知错了……不要打我……”
“妈妈救我……”
“妈妈……”
李想看着他足足沉默了好久,直到最后,竟然是伸手握住了他满是冷汗的手。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别怕,妈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