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以后,李惟把他爸爸的话原封不动传达了一遍给薛青柠,然后问:“你有没有什么讨厌吃的东西?”
薛青柠头也不抬,等到按下暂停游戏以后才回答:“番茄。”
“?”李惟不太相信,“可上次带你去麦当劳,吃包薯条你足足挤了五包番茄酱。”
“番茄和番茄酱是两种东西。”薛青柠平静地说。
“还有么?”
“柠檬,我有点怕酸。”
李惟望着头也不抬的薛青柠,沉默片刻:“你讨厌自己的名字?”
“嗯。”薛青柠按下了游戏继续键,“以前讨厌,现在还好。”
李惟:“为什么?”
薛青柠嘴角轻勾,他带着耳机垂眸打游戏的样子又潮又酷,隐约开始有了点成年男子该有的气息:“被你叫起来,我喜欢听。”
李惟轻轻吸了口气,略有点心动。轻咳了一声以后说:“咱爸说等你回家请你吃好吃的。”
薛青柠有些好奇,坐在VIP候机室的沙发上探过去一点身子:“有什么好吃的?”
“额……”李惟想了想,“龙虾挂面和法式点心,爱吃么?”
那必须很爱。薛青柠心情一下子变得期待起来,连俩小时的航行时间也不觉得难捱了。
俩人这次回家都带了笔记本电脑和掌机,意图见缝插针联机打游戏。候机的时候俩人就一人一个掌机啪啪啪打地风生水起,后来李惟玩得眼睛有点累,就放下了自己的偏过头去看薛青柠的。李惟手上那台青色的Switch Lite被他闲暇时候一直带在外设包里玩,图的就是轻便。
薛青柠在玩塞尔达,耳机分了李惟一个,俩人带着口罩,头凑在一起认认真真地打游戏。
飞机落地南城以后,李惟拖着行李,薛青柠本来以为要叫个车,竟然是有人来接。
来人似乎等候已久,接过行李以后规规矩矩叫了声“少爷”,替他拉开了一辆宾利慕尚的车门。那车停在机场接人的出口,引起来来去去不少人地偷偷围观,议论纷纷车的型号以及那个比较嚣张一串8的车牌号。
李惟先护着薛青柠坐进去,然后自己才进了车,说:“我爸妈到了么?”
开车的司机恭敬地说:“老爷提前半天就到了,已经在宗祠那边了,派我来接少爷您。”
老爷……少爷……
李惟于是没说什么,目光下意识去找薛青柠却与他凝视目光对视了。他沉默一秒,然后挑眉说:“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自在啊!大家一起不自在岂不美滋滋?”
薛青柠笑了一下,总算明白之前李观澜叫他别紧张是为什么了。但他从来不是会紧张的人,于是偏过头去看外面的风景。
本以为车会开去一个公馆一样的别墅,结果却是越来越开出郊外,经过一片公路树林,周围绿化越来越茂盛。直到开进一座山里,拐过山路,在山林之隐约可见一小片坐落在山水里的古镇。
那建筑看上去古老且历史悠远,丝毫没有破落感,就像是一位被时光遗忘了的青衣美人隽秀安静地坐在碧青的山水中。
李惟和他讲过,他祖上经商,家里主营丝绸茶叶和瓷器。民国之后还有段时间短暂当过南城的首富。虽然后来有钱了外加要做海外生意,子孙渐渐都搬了出去有了公馆,甚至旁支不少都出了国。但老家乡镇和老屋还是留在了这里,太爷爷始终没忘记他们是从这片青山里走出来发了家的。一口气买下了周边的一大块地,并直接把老家这一片乡里设立成了宗祠。
后来李惟他爷爷膝下只有一个独子,但李惟他爸根本不爱经商,就把生意随便交了出去请人来打理,自己做了个只管收钱的甩手掌柜,甚至连老家也不回了。爷爷气得没办法,又不能把独子打死。本以为生了孙子李惟会好一些,对其给予厚望一出生就给了不少家产……结果他老人家去世得早,估计也没想到李惟这家伙居然比他爸还要反骨。
宾利开过青石板,有几个小姑娘在水乡边上的河流里洗着白花花的小脚丫,看到车开过来欢呼了几声。
薛青柠撇了一眼桥下:“会有很多人么?”
“有吧。”李惟诚实以告,想了想,“叔叔伯伯堂哥堂弟什么的。”
“……”
车停在了一栋历史看起来有几百年的瓦檐建筑前,李惟先出来,主动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弯下腰眼带笑意朝里面道,“不过你只管做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媳妇儿就好。甭管谁来找你说话,你就只管摇头,说有事找去找我。”
薛青柠坐在车里微微抬起头,仰视地看着李惟:“你不怕麻烦么?”
“有关你的事,都不叫麻烦。”李惟对他伸出手,薛青柠把手放了上去,脚刚要落地下车就被抱了个满怀。李惟把他拖起来,脸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呼吸间都是他头发里清爽干净的味道:“就像把你从花轿上接下来似得。”
“……先放我下来。”薛青柠见此处有人路过,怕被别人看到了李惟他在老家面子会不太好。
“不放。新娘子初入门不能下地的,不然不吉利。”李惟把人强硬的抱着,甚至还嚣张地转了一圈。
“队长!”
李惟把人抱进了大门口跨过了门槛才总算把他放下,然后心情不错地牵着他走进了排屋里。一走进去,所处之地就像是拍电视剧一样回到了宋明前清。李爷爷生前最爱这种古楼,生前连睡的床都还是黄花梨木的。李惟也好久没来了,呼吸了一下院落里的空气。
薛青柠抬头看进门前一块牌匾,黑底金字写着四个大字:福寿增荣。
李惟提议:“要合影留念么?就当是景区。”
薛青柠心想合一下也成,在李惟掏出手机对着他横过来以后,十分老套的面无表情比了个剪刀手。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哭笑不得的女声:“自己家门口留什么念?俩没出息的!快进来!”
李惟他妈今天一身现代精英打扮,千鸟格米色西装长裤配了淡蓝色的欧根纱衬衫,外罩一件小西装,短发及耳脸又小,整个人又高挑又美丽,远看只有三十多岁。
薛青柠见到她愣了一下,几步轻巧跳过高门槛跑过去:“妈妈。”
“宝贝!”李想直接走过去打开手臂用力抱了他一下,用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手法就像是在撸狗。又搂着摸了一下他的脊背说:“长高了,但是好像没怎么长肉。”
李惟赶紧在被诘问之前赶紧澄清加告状:“我没虐待他。他平时吃的不少,而且净知道挑高热量高糖分的吃。饼干薯片糖球,奶茶巧克力炸鸡,披萨汉堡薯条,烧烤火锅冒菜,凡是什么长胖他就爱吃什么。这几天前他牙刚好,我买了一桶冰淇淋放冰箱,我一没注意,他转眼就兴高采烈地给抱着吃空了。”
李想皱眉:“那你怎么不知道多买几桶呢?”
?重点是这个么?
“你怎么会这么抠?”李想抱着薛青柠,宛如贵妇搂着她饱经风霜虐待的小萨摩耶幼崽,缩在一起恨铁不成钢地教训道,“我平时是这么教育你的么?你以为当初你爸一个文科生光凭搞学术就能追到理工科硕士的?连零食点心都不给够,你凭什么让一个比你年轻比你可爱的对象死心塌地地跟着你?他现在小不懂事,可等他长大了就会知道,和一个在细枝末节都不知道宠人的男人在一起是没有前途和未来的!”
薛青柠想插嘴解释:“妈妈……”
李惟没忍住摸了一下眉心,沉默片刻以后,低头立刻认错:“是是是,您说的都对。我知道错了,回去就买,买他一冰箱零食。一冰箱不够再买两个德国进口双开门冰柜放。”
李想用力一点头,颇为赞同:“成,那太好了。你长这么高个子不需要担心,可小薛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住在寒冷破旧的员工宿舍里天天只能吃食堂,肯定怎么也不营养,可怜见的难怪这么瘦。刚才你爸说老家这边扫墓办家宴,专门请来了一位地道做淮扬菜的老大厨,一会儿麻烦他做个几十道菜,用真空封口机给真空包上,再冻上液氮,你用箱子给他拖回去放冰柜零度保存。他想吃就解冻。”
这也太硬核了,李教授也不怕把大厨累死。
作者有话要说: 祝我生日快乐!
第72章
三人穿过种了松柏的古式庭院,走进一间房子里。刚夸进木门行李箱往门边一放,薛青柠就环视一圈看着这间古镇居所一般的房间,发现无论是桌椅还是床铺书架都好看得很。檀木架子上的文物古玩玉器和古籍都是真家伙,墙上的挂画还有书法也都是价值不菲的真迹,让人一走进来一下子像是穿越回了古代一样夸张。
李惟拿出手机:“我房间wifi密码多少?”
论一句话破坏穿越气氛。
李想:“我怎么知道?”
李惟狐疑:“您不会是为了让我少玩点电子产品故意不告诉我的吧?”
李想看他一眼:“我至于么?一次性小于100微西弗的辐射对人体根本无影响……得了吧,这老家根本就没装wifi。”
“居然还没装呢,都多少年了。”李惟一下子万分嫌弃这片雕梁画栋的文物老宅了,“我们这么大片地方这么多人,移动联通和电信都不来努力争取一下客户么?”
“哪里有很多人,平时除了祭祖和过节,谁跑这个山坳子里猫着?”李想嘲讽道。
李惟换顾一眼房间,看了一眼墙上,这一眼让他愣住。那是一副被装裱保存起来的书法《舞鹤赋》:“散幽经以验物,伟胎化之仙禽。钟浮旷之藻质,抱清迥之明心。”仙鹤高洁美丽生于仙界,却不幸被人捕捉,是以写的人借物喻人悲伤自己丧失了自由,哀叹自己无法翱翔天空。
“这原来没有的吧?”李惟怔愣了,因为这幅画的内容导致他脸色有些变化。丧失自由无法飞翔……联想起来他曾经对他爸说过做过的某件事情,不由得心头一沉。
薛青柠察觉有异,看了他一眼。
果然,李想说:“这你爸给你挂的。”
李惟良久没说话,轻轻道:“是米芾的真迹么?”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可以和你说一篇量子力学论文有多少水分,对这个却没有研究。你问你爸去。”李想摇头道。
李想走了以后,李惟对着那副《舞鹤赋》看了一会儿,研究了一下那几个落款后垂着眼站了一会儿,心情像是有些低落却什么话都没说。他在房间里又转了几圈,勉强发现一个老插座。沉默着想了半天。
薛青柠:“怎么了?”
李惟建设性地提意见:“你说,如果我用这个给笔记本充电,会不会炸机?”
薛青柠:“……很有可能。”
“哎,这封建落后建筑。”李惟叹息一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这里他小时候来住过,迄今为止都一尘不染,看来有人专门用心打扫。无论是青纱帐还是红木桌椅都很光洁干净。但他还是不太满意,找茬一般来到床边:“这被子不行啊,怎么回事?”
“?”薛青柠看了眼,那是正经手工弹好晒好的棉花鸭绒被,外罩手工刺绣的苏绣锦缎,和现代的工厂制作不一样,踏实柔软,看不出到底哪里不行了。
“我带你回来,晚上睡觉床上就算没有龙凤呈祥的花纹,也来个鸳鸯戏水的啊。绣个春江花月夜算什么?老家的人没个眼力见。”李惟一本正经地批评。
“算了。”薛青柠完全看透他了。有人提前送过了热水来,桌上的茶壶里泡着香片,他嗦了一口茶,面色麻木,“队长,真的算了。”
“不能算。”李惟一脸严肃,“这是你第一天被我娶回老家,你贤惠能吃苦这是你的优点,我很欣慰。没有跨火盆、吃生饺、枣生桂子之类的撒帐仪式就算了,其余的再不能委屈你。不然别人还说你是名不正言不顺嫁到我李家来的。”
话说到这份上来的李惟是薛青柠没法劝的,他默默把那杯香片茶喝完了,嘴里寡淡清苦,想起了一件事来:“队长。”
李惟:“叫你老公干嘛?”
薛青柠岔开话题:“我的法式点心和龙虾面呢?”
李惟:“……”
此时离吃完饭还有一段时间,倒是下午茶时间差不多。薛青柠年纪小最近可能在长身体,男孩子总是饿得很快。平时在俱乐部他一旦坐上训练椅子可以不吃不喝一直不动,但一旦结束就会和饿疯了似得找东西吃。
“饿了吧?走,我带你去厨房吃。老公说有一定有,绝不骗你。”李惟打着包票,带着眼神有些期盼的薛青柠出门了。
他们在宅院里左拐右拐,绕过一片湘妃竹一片池塘一片开着月季的花园才拐进一个小厨房里。李惟打开厨房的木柜子,往里面看了看,片刻后像是找到了什么似得眼神一亮。
半个小时后,薛青柠放着面前一海碗清汤挂面,冒着热气却一点油腥都没有。这是李惟刚才给他亲手下的,做法也很简单,水开了放挂面,煮软了就捞出来。也就是说连盐都没有放。
薛青柠伸出拿起竹制筷子,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有些颤抖,他听见自己略带沙哑地问:“这是龙虾面……?”
他的龙虾呢?
“是啊。”李惟拿起装挂面的包装袋给他看,上面一个巨大的商标:龙虾牌挂面。
“……”薛青柠不可置信,一种见到了世间险恶的表情:“那我的法式点心呢?!”
“哦。”李惟这才想起来,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一盘碧绿的清明果。一看就是一会儿上坟用的,“应该刚做过法,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