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该逃避的。
“哥,帮我预约吧,我去看医生。”盛辞凡笑了笑,带着一种释然,“你会陪我的,对吗?”
陆修阳点了点头,“初一那会儿,我就告诉过你答案了。”
盛辞凡漆黑的瞳里大喇喇地写着“不记得”,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他记得个鬼!
陆修阳被他的表情逗乐,“那会儿也不知道从哪里刮来的风,大伙儿都流行写同学录,你最后一个才让我写。”
盛辞凡品出话语中的一丝委屈,可是转念一想,不太对,那时候他跟陆修阳已经心有芥蒂,按照盛大少爷的脾气,不可能把同学录塞给陆修阳去写:“我让你写了?”
陆修阳清了清嗓子,避开盛辞凡闪烁着炯炯疑惑地眼神,没有!
盛辞凡没有良心,让全班都写,唯独没让他写。
那天,风和日丽,陆修阳出卖了色相,对前桌给盛辞凡写同学录的女孩子送出一个盛大灿烂的笑容,女孩儿神魂颠倒地把同学录交给他。
他翻看了每一页留言,在最后一页上落了笔。
盛辞凡恨不得赶紧冲回家,翻箱倒柜找出那本写满火星文的同学录, “你写了什么?”
陆修阳按按额角,盛辞凡果然只是跟风,根本不会看内容,他就不该提起这个黑历史!
“没写什么,就说会一直陪着你。”
“就这样?”
“嗯。”
盛辞凡敷衍地“哦”了声,脑海里一遍遍回忆着同学录的所在位置。
——
吃过午饭,陆修阳按照林俞给出的地址,带着盛辞凡到了咨询室门口。
盛辞凡紧张地扣紧陆修阳的手,掌心汗涔涔的:“陆修阳,要不,要不我们回去吧。”
陆修阳没想过要勉强他,“不想进去的话,我们就回家。”
盛辞凡觉得陆修阳特别不靠谱,没有一点原则,心一横,拽着陆修阳大步跨进咨询室,嘀嘀咕咕地吐槽:“我意志不坚定,你怎么也跟着不坚定!你的原则呢?”
陆修阳敛去了冷冽凌厉,弯起的眼睛像半掩在云朵力的两道虹一样好看。清冷的人,但凡散出一点暖流,都能让人误以为是阳光普照的好日子。
盛辞凡看得有些呆愣,抿抿唇,凶巴巴的:“笑也没用,该挨的批评还是要挨。”
语气很凶,但是没有一点威慑力。
陆修阳心尖发痒,“我的原则是你。所以,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们就不做。”
盛辞凡败下阵,再也凶不起来。
前台的姐姐见来的两个少年生得俊秀,连脾气都好了许多,询问了预约号之后就热情地带着他们去找咨询师。
房间里有个二十来岁的Omega,带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眼尾眉梢都掩着儒雅的笑意:“盛辞凡吗?”
盛辞凡缩缩脑袋,躲在陆修阳身后,在他的认知里,笑面虎才是可怕的。
Omega依旧维持着不深不浅的笑容:“老师正在做治疗,你们先稍等一下。”
他倒了两杯水放到桌上,盛辞凡僵硬地被陆修阳拖着坐到椅子上,Omega失笑,“不用紧张,只是聊个天而已。”
盛辞凡皮笑肉不笑,挠挠耳朵,无意间瞥见白大褂上绣着的名字,隐隐有些熟悉,但是又好像没什么印象。
“小裴,帮忙把下一位咨询者的材料送进来一下。”
咨询室的里间传出略显沉着的声音,Omega抱着整理好的材料,对两人抱歉地颔首一笑,“稍等。”
盛辞凡扯扯陆修阳的衣袖,腮帮子被他吹得鼓鼓的,像条小河豚。
陆修阳揉揉小河豚的脑袋,“没事的,不要紧张。”
盛辞凡乖乖地点点头,Omega走出内间,“盛辞凡,跟我进去吧。”
盛辞凡没松手,还是扯着陆修阳的衣服,声如呐蝇,“他不能跟我进去吗?”
Omega极轻地摇摇头:“有其他人在场,会影响交谈效果的。”
陆修阳轻拍盛辞凡的手背:“去吧,我等你。”
内间的光线不如外面好,灯光是柔缓地橘色,把冷白的墙壁映出了些许温度。
咨询师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盛辞凡无端起了身鸡皮疙瘩,眼睛左瞟右看,想逃。
咨询师淡淡开口:“我可以叫你小凡吗?”
盛辞凡有些敷衍:“都行。”
咨询师敛唇一笑:“可以和我聊聊那件事吗?”
盛辞凡微怔,谨慎地摇摇头,想了想,指着咨询师身旁的Omega:“可以换他吗?”
咨询师不露尴尬,起身让出了位置:“小裴,你来吧。”
Omega愣了愣,纠结地坐下来:“老师,我……”
咨询师拍拍他的肩膀,笃定地道:“你可以的。”
咨询师走出了内间,Omega认真地看向盛辞凡:“想起那件事,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盛辞凡彻底不打算好好配合了,两手托着下巴,屁股有点坐不住了:“没什么反应,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Omega头疼地捏捏,内心复杂,他还以为盛辞凡换他是因为大家都是Omega,有些话对着Beta说不出口,没成想这孩子想的是他年轻,好对付。
“有些心结不解开,难受的人可能会不止你一个。”Omega叹了口气,“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不会拦着,但是欢迎你随时回来找我,我叫裴垣,土亘垣。”
盛辞凡有点不好意思了,灌了两口水:“继续吧。”
裴垣换了种方式,没再打算让盛辞凡自己说出口,“给你讲个故事,听吗?”
盛辞凡歪着脑袋:“听。”
“有个男孩儿叫小鱼,是一众Alpha体育生里唯一的Omega,他的竞技成绩并不特别好,所以受到了很多质疑。小鱼的脾气不好,和队员大打出手,队长把所有人训了一顿,小鱼被他罚着游了一公里,他觉得队长就是条大鲨鱼,仗着自己厉害为所欲为……”
故事里,小鱼从那天的斗殴后就一直被大鲨鱼按头加训,小鱼的成绩大幅提升,拒绝了教练提出的转花泳队。
大鲨鱼成了小鱼的信仰,直到有一天,小鱼追上了大鲨鱼,两人成了赛场上的竞争对手。
小鱼是个Omega,在教练筛选的时候因为发情期被淘汰,别人却告诉他并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大鲨鱼是大鲨鱼,所以他的前途注定璀璨闪耀。
小鱼很生气,觉得自己的性别成了一道鸿沟,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公平,可是他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大鲨鱼。
大鲨鱼不负众望,拿下了很多冠军。小鱼偶然间听到有人打算做手脚,可是比赛要开始了,他拦下了那些人,却赔上了自己的将来。
盛辞凡听得入神,裴垣却没再继续讲下去:“那小鱼后来怎么样了?”
裴垣闭了闭眼,没什么情绪动容:“被永远除名了,大鲨鱼在比赛时出了意外,纪检人员刚好在小鱼的柜子里找到了证据。”
后来,大鲨鱼康复出院,小鱼质问大鲨鱼信不信他,大鲨鱼没有回答。
父母闹着离婚,小鱼跟着父亲离开了,离开了他的泳队,埋掉了他苦涩的暗恋。
盛辞凡眸色微动,“小鱼是你,对吗?”
裴垣没有否认,盛辞凡的脑袋里突然撞进某段对话,他不太确定地问:“你认不认识裴恕?”
“他是我弟弟。”裴垣如实告知,“父亲和母亲离婚后,我就很少见到他了。”
裴恕曾经让盛辞凡问问盛允,记不得裴垣,难道……
盛辞凡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试探着问:“大鲨鱼是不是叫盛允?”
许久的沉默后,裴垣语调涩然地打破了低沉的气压:“他,还好吗?”
盛辞凡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个永远不能继续追逐自己梦想的人,即使过得体面,也绝对称不上过得好……
“算是不好也不坏吧。”盛辞凡找不出更好的回答,坳出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回答后,匆匆收下裴垣的名片,起身离开。
第059章
那天之后, 不知道出于一种怎样的心理, 盛辞凡慢慢地接受了裴垣的心理疏导。因为身体还没有彻底恢复,林俞给他请了一个长长的病假。
陆修阳白天要去上课,不放心盛辞凡一个人在公寓里待着, 斟酌之后把他送回了家里,恢复了最早以前的生活。
盛辞凡每天都会乖乖地完成陆修阳带回来的作业, 闲暇时会抱着游戏机打一会儿, 晚上补课时会耍耍无赖, 但最后还是会认真地写完卷子。
十一月下旬的青训,他是去不了了,空出了一个名额,裴恕成了最直接顶替的选手。
游泳馆里, 陈教练宣布了这个决定后就离开了场馆,嘱咐熊孩子们自己练习。
萧勇瞪着面无表情的裴恕:“裴恕,你说你这算是命好, 还是早有预谋啊?”
裴恕攥紧拳头, 克制着怒气:“有空废话, 不如多做几组训练。”
萧勇嗤笑一声,盛辞凡是他最铁的哥们,如今遭了这档子事, 他心疼如割。
方梓被警察带走了, 学校开除了他的学籍,有人告诉他,那天晚上, 方梓找过裴恕,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算短。
“裴恕,做没做你心里清楚,我也没想到你会这么脏。”
裴恕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抡起拳头直接刚。
萧勇也不是个吃素的,挨了一拳后没理由不还手。
体委恰好从操场训练完走进场馆里,打算找洛水去吃饭,正巧碰上闹事儿,他挤进包围圈里,帮忙抱紧裴恕。
他是存了点私心的,如果他抱紧萧勇,那萧勇无力伸展手脚,就会挨揍。
所以,他选择抱紧裴恕。
“你们干嘛呢”体委咆了声,“回头陈队回来,有你俩好看的!”
萧勇的脸上挂了彩,他摸摸颧骨的淤青,很疼,心里更不痛快:“那玩意儿肯定跟方梓有牵连,他一直被盛小凡压着,等的就是这天!”
体委一听,扭头看着裴恕的目光复杂起来,他质问裴恕:“那件事跟你有关”
裴恕冷哼,不屑一顾:“就因为方梓和我说了几句话,你就断言我也掺和一脚,萧勇,你脑子真他娘的好使!”
脸上猝然挨了记耳光,裴恕被扇得耳鸣,眼睛发红。
体委手心发颤,声音也在抖:“你和方梓,真的有......”
裴恕舌尖顶了下腮帮子,冷笑着说:“如果是我,手段还能更肮脏。”
在场的人都被他的冷冽震了一瞬,裴恕甩开那些人的牵制:“青训我会弃权,这样够不够清白!”
当天晚上,盛辞凡接到了陈队的电话,后天就是青训报道的日子,盛辞凡的身体状况不会允许他参与,可是裴恕也弃权了。
盛辞凡挂断了电话,收拾好书包,他给陆修阳发了条消息。
小盛同学:哥,明天等我一起去学校吧。
。:好,我等你。
隔天一早,林俞送俩孩子去学校,到了门口,盛辞凡犹豫了。
林俞的心被轻轻蛰了一下,关于那件事,学校必然引起过轩然大波,盛辞凡又最好面子:“小凡,不舒服的话我们再休息几天,上学不着急的。”
盛辞凡推开车门,笑了笑:“爸爸,下午记得准时来接我。”
教室里依旧吵吵闹闹的,抄作业对答案的人比比皆是,陆修阳拉开了教室的后门,齿轮摩擦轨道发出的刺耳声响打断了喧闹。
大伙儿以为苟峰来巡查,谨慎得藏好卷子,小心翼翼地把视线转过来。
整整两周没来上课的盛辞凡突然回来了。
盛辞凡不自主地紧了紧书包的背带,被陆修阳牵着回了座位。
一时间,大家都安静如鸡,氛围沉重得像被涂上了两层浆糊般。
老黄走进教室里,空了两周的位置终于等回了主人,他的手指从镜框下探进眼眶,揉了两下,有几分小庆幸,走到盛辞凡的座位旁,“回来就好。”
盛辞凡不自在地点点头,他还是无法接受大家的目光,那种带着同情和诧异的目光就像是一层滤镜,给他渡上了软弱的色彩。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定义。
老黄占用了早自习的几分钟时间,拿了张报名表交给体委:“经过学校领导的商定,今年的冬季校运会,全员参加,包括高三年级。”
教室里雀跃起来,校运会摆上来,就跟白送了四天假期一样,堪称捡便宜。
教室里炸开了锅,三两个凑一起讨论起项目来。
下了早读课,体委拎着报名表,拍到盛辞凡桌子上:“唉,你跑不掉的。”
盛辞凡刷题的笔尖顿了下,教室里的目光再度聚焦在他身上,靠窗户的男生爽朗地道:“盛哥,咱班今年能不能拿第一,还是你说了算!”
谢飞不太敏捷地转了个身:“盛哥,请务必继续带飞。”
“……”
“别墨迹,大伙儿等着填缺呢!”体委叩叩报名表,“不说的话,我随便给你填上了啊。”
少年时期,总有那么一群人,笃定了义气,只要你回来,便是艳阳晴天,过往的狂风暴雨只是生活的调节剂,没什么大不了的。
盛辞凡扫了眼报名表,“你们先报,我补缺。”
“哦~盛哥威武!”
“盛哥就是刚!”
“来来来,我报四百米!”
“……”
教室里旗鼓升天地哄闹着,陆修阳藏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了下盛辞凡,眼尾眉梢都蓄着笑意。
盛辞凡做贼似的瞥瞥周围,应该没人看得到,他凶巴巴地瞪了眼陆修阳,缩回手,拎着杯子去外面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