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这个年纪依然能无忧无虑、放肆开怀,活得像个顽童,俱是喜悦自得之情,并不怪盛林幼稚。
拜了一圈的年,讨下好几个大红包,盛林被盛喆提溜着耳朵往自家住的院子里带的时候,还忍不住跟两个侄子炫耀,“我的红包都归我自己,你们的呢?”
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就哭出来,在育儿嫂怀里扑腾着喊妈妈。
——小孩子对钱没概念,院子里跑一圈收回来的红包就有十几万,殷若瑜哪能让孩子自己攥在手里玩,就都给收起来了。
盛喆被盛林简直要气笑了,他一边接过儿子抱着哄了哄,一边又站在院子里大喊盛从的名字。
他们兄弟三个正好住在一进院子里,盛喆有老婆孩子,当然住在大堂屋里,夫妻二人住一间,育儿嫂带着孩子住一间。
盛从和盛林就住对门,东西各一座。
盛从回来得早,都已经洗漱准备睡了,外头听到大哥声如洪钟地叫喊,赶紧披上外套跑出来。
盛喆把手一指盛林,“木木归你管了。”
盛从伸了个懒腰,“哎呀,哥,木木都那么大了,还有啥要管的,你就让他赶紧回屋睡觉就完了……我看你是当爹有瘾。”
他话音刚落,便接到大哥一个凌厉的眼刀,那模样和盛父年轻时拎着鸡毛掸子在客厅里追着自己揍的情态毫无分别。
盛从登时被吓得一凛,不敢再说什么,老老实实挪到盛林身边,搭上弟弟的肩膀,“木木,走,哥陪你回去洗澡睡觉。”
兄弟两个勾肩搭背回了厢房里,盛从见盛喆没再过来,才松口气,感叹道:“爸现在都没老大这么凶了!”
年夜饭的时候,盛林这一桌小辈拼酒拼得厉害,盛从挨着盛林待了会才闻出他身上的酒意,于是也明白盛喆为什么非逼着他来照顾了。
盛林笑呵呵的,丝毫没有感到适才的危险,绕过小厅里装饰的博古架,横着身子往床上一倒,“大哥……嗝,不凶啊,爸爸也不凶。二哥你说话,不讲理。”
“……”盛从翻了个白眼,心道那是你运气好,出生的晚,要是早两年赶上爸做生意最难的时候,怕是也要和自己一样,一天三顿的挨打。
盛林翻了个身,困得不行,大脑却兴奋得毫无睡意,他打发盛从道:“二哥,你回去睡吧,不要在这里碍眼了,我感觉你……嗝,在我眼前晃一会,妈就要追进来问你结不结婚了。”
“住口!”盛从被踩到痛脚,有些崩溃。
其实盛家父母倒不是催他结婚,而是他去年闹出一桩狗血事,被女人追到公司打,传到了老大耳朵里。盛家父母嫌他丢人,这才明里暗里地劝他赶紧老老实实结婚立业,能学着大哥稳重一点。
本来盛喆还在父母面前会替他说说好话,觉得他再玩两年也无妨。
就是不知道今年过年怎么回事,连老大都倒戈父母,开始跟着逼婚了。
这个春节,盛从在老家过得很不痛快。
盛林趴在床上不谙世事地笑,见盛从懒得理他,晃晃悠悠地离开。
自己摸出手机,找到了傅子越的名字。
今天是新春第一天,他要给傅子越拜年!
虽然有些上头的微醺,盛林脑子还是清楚的,他先发了个微信问傅子越睡没睡,对方回得很快,跟过来的还有个微信红包。盛林戳开,只有200块钱,可他忍不住就感到浑身上下都很舒坦,像是被泡进糖水里一样,周遭都在咕嘟咕嘟冒着甜蜜泡泡。
盛林回了个猫咪表情包,随后发起了视频通话。
傅子越很快接了起来,画面亮起来的一瞬间,两人不约而同地说:“新年好!”
盛林笑得歪倒,把脸凑到屏幕前,盯着傅子越看,“宝贝,你是不是又变帅啦,好好看哦……”
傅子越看盛林脸红扑扑的样子,就知道对方喝酒了。
他禁不住洋溢起笑容,晚餐时所有顾虑忐忑的心情都一扫而空,他刚洗完澡出来,手臂撑着脑袋,靠在沙发上陪盛林说话。
盛林还是往常的样子,会咕咕哝哝地和他分享家里的事情。
但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傅子越挑眉,温柔地问:“木木,怎么不说了?”
盛林的脸凑得离屏幕更近了一些,手指抬起来,指着他说:“傅子越,你房间里……怎么有个女人啊?”
傅子越没防备地回首,但见自己的母亲拿着他的房卡,正施施然从玄关里走进来,手里还提着打包的剩菜,毫无顾忌地进到客厅里。
傅妈妈目光望过来,一刹那,似乎也发现了他正在与人视频通话。
第68章 金盆满钵
盛林只见画面里有个带着疑惑脸越走越近的中年女人,他倒是不觉得傅子越不至于背着他和这样一个年龄的女人发生什么, 只是纯粹有些奇怪……那女人远远看着总感觉有些面熟, 但盛林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了。
傅子越的脸色在意识到身后有人的一瞬间却变得有些慌, 他立刻把手机倒扣下来,随后盛林听到傅子越说:“妈?您是怎么进来的!”
那个女人解释道:“下午我来的时候看你玄关放着一张门卡, 就顺便拿走了……这剩饭我房间冰箱放不下了,往你这里放一些啊。”
盛林听到一阵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傅子越的声音从有些远的地方传来,听着有点急躁, “我来放吧, 妈, 房卡您还给我,您赶紧去休息吧。”
“你刚刚在干嘛?”傅妈妈突然问,“我看你好像在和人视频?这么晚了, 你还和谁视频呢?你处对象了?”
傅子越断然否认,“没有, 我在刷抖音视频呢。”
傅妈妈听起来有点失望, 两人又低声交谈了几句,尔后视频里传来一声关门的钝响, 过了片刻, 傅子越重新拾起手机, 神情显得有几分尴尬, “木木, 不好意思啊, 刚刚我妈过来了……剧组过年放一天假,所以就接我妈过来玩两天。”
“没事……过年嘛,总要和家里人一起。”盛林酒劲上涌,有点困恹恹的,只是舍不得挂了视频,他脑袋歪在靠枕上,画面里呈现一片古色古香的装潢。深红的被缎衬得盛林皮肤更加白皙,酒后的他脸带红晕,被暖黄的灯光映着,看着十分可口。
傅子越静静地望着盛林,不知不觉脸上就浮起笑意,一片安宁的静寂中,傅子越忽然道:“木木,我想你了……”
盛林眨眨眼,被酒精浸泡过的大脑运转起来似乎不太顺遂,半晌才反应过来傅子越说了什么。盛林的嘴角慢慢失控般地上扬起来,眼睛里也闪着粼粼的光,须臾,他大声回应:“我也想你!”
傅子越主动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我从剧组请假回去看你。”
盛林愣了愣,他本以为傅子越只是哄他高兴,像往常那样随便说些甜言蜜语,听完这句话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真的吗?你真的想我啊,你要为我请假吗?”
“真的,木木。等你定了航班告诉我,好不好?”
盛林霎时间兴奋地心花怒放,好像这一晚上家里放的鞭炮与烟火都在他心底又重演一般,“好!”
这是大年初一,盛林把脸埋在枕头里幸福地想,新的一年,老天爷一定比上一年更爱他一点!
虽然心里盼着想回北京,可盛林也知道,既然已经回了老家,注定是要待着过完十五才能走。其他叔伯兄弟们好歹都有正业,真的工作走不开的,过了初六、初七,也都相继走了。可盛林也找不出个正当理由,父母和两位兄长都还踏踏实实在重庆待着,他就更没法提前回北京了。
正月初八,一大早,盛家父母陪着上一辈的人去山上散步赏梅,都说今年是暖冬,春节时候也晚,因此山梅开得刚好在年里,成全了一大家人想赏花的心情。殷若瑜带着两个孩子还在吃早饭,并没出去。
盛家兄弟三个都懒得动,不愿跟着老辈们出去,便索性坐在院子里喝茶。
两位哥哥都穿着风衣,颀长身影,端坐如山。
盛林怕冷,羊毛大衣外头又加了件管盛喆借的羽绒马甲,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人缩成一团,抱着小茶盅,明明极有意境的画面,他倒像个小仓鼠一样。盛喆原本是想趁这个机会和两个弟弟交代一些家里去年财务上大体的变化和父母之后的打算,但盛从总忍不住打岔,盛林又懒得听,聊着聊着,话题就不知道跑偏到哪里去了。
听盛喆和盛从渐渐讨论起上海经济政策的事,盛林实在嫌无聊,便说:“太冷了哥,我要回屋子里睡回笼觉了。”
盛喆看了他一眼,满脸无奈,“你这小身子骨,真是……去吧,你下午还去主院那边打牌吗?”
“当然去!”盛林嘻嘻笑,“所以我才要回去继续养精蓄锐啊。”
他收走了椅子上的坐垫,顺手拎回了房间去。
目送弟弟离开,盛喆和盛从都有点忘了刚刚在聊什么,彼此都静默了须臾。
小弟弟走了,盛从憋了好几天的话,总算有勇气说出来,语气里也带了三分埋怨:“哥,你今年到底怎么回事,干嘛老帮着妈催我结婚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没个喜欢的对象,而且我也不想结婚!”
盛喆喝了口茶,对弟弟的牢骚面上未有任何波澜,“这是对你的惩罚。”
“惩罚?惩罚我什么啊……就因为那个女的吗?我都说了,我真没欠那女的钱,后来我不是也摆平了吗?”
盛喆冷哼一声,“不是为了你那狗屁倒灶的事。”
盛从大喊:“那还有什么啊?”
盛喆回头看了眼盛林的房间,见弟弟已经关上门径自在屋子里躲懒取暖,这才说:“去年木木回国去了上海,一共才和你那住了几天?就沾惹上了那个傅子越,你也不知道引导引导他,现在好了,我看木木对那男的,多半要认真上了。”
“啊???”盛从愣住,“那小演员不是木木包养的吗?能怎么认真?而且那也不是我介绍的啊,是许大壮介绍的,我能怎么引导啊?”
盛喆放下手里的茶杯,反问回去:“你也是木木的哥哥,难道你就没点想法?”
盛从吃惊归吃惊,却不太当回事,“我的想法就是木木高兴就好,他要真的喜欢那个傅子越,就让他们在一块儿呗?搞对象嘛,和谁搞不是搞?最多就是对方人品差点,吃一堑长一智,谁还能不受点情伤了?真要是对方太过分,我们到时候再报复嘛!小孩子,要摔跟头才能学会走路。”
“……”盛喆须臾无语,最后只能说,“所以才逼你赶紧结婚,等你成家了,就知道我每天都在替你们操心多少事了!”
盛从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哥,我错了还不行。我可以现在就替你拆散木木他们,你能不能饶了我啊?”
盛喆黑脸,“这是拆散的问题吗!”
“那你到底想干啥啊!”盛从抱头。
盛喆生了几秒闷气,最终还是归于无力,他摆摆手,“你还是滚吧,爸不让我打木木,但没说过不能揍你。”
盛从瞠目结舌,他小时候确实没少和老大打架,父母从不偏帮谁,纯靠两人实力定胜负。
但盛喆到底大他几岁,真动起手来盛从也难说下场,于是他立刻站起身,逃跑道:“那哥你自己再想想,只要别再催我结婚,我什么忙都愿意帮……拜拜了您!”
盛从端着自己的杯子也溜回屋子,只剩盛喆一个人在风里坐着。
他望着半山腰远处的渺渺云烟,盛家这座大宅子建在半山处,选的风水最旺的地方。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仿古的四合院建筑,实则都是前几年新建起来的,整个宅子一共七八进院落,老辈们怀旧,回到老家后都一起住在这边,相互还有个照应。逢年过节,家族聚集的时候大家也会到这边一起住,以表凝聚。
其实他们这代人,已经对宗族观念不怎么推崇了。如果盛喆自己不是长子,被父亲管得严,又确实接手了家里大部分的财产,他也不愿意每年都到这边过冬。
但每一次来,看着庭院回廊中跑来跑去的各家孩童,晚餐齐聚时,相仿的面孔凑在一起说笑,堂表姐妹和妯娌们从早到晚的打牌玩闹,那种家人间无所防备的其乐融融,盛喆有时候也很被触动。
他向往这样温馨的家庭,像父母那样彼此依撑的家庭。所以他从未排斥过婚姻,渴望成为父亲。对两个弟弟,也实在是上心。
可是盛从和盛林都不是他这样的人。
盛从大约是夹在兄弟之间,既没有做兄长的掌控感,也没有做老幺的宠爱,所以读大学的时候就分外渴望自由,早早下定决心要离开家独自发展。
而盛林则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盛喆很愿意延续父母对弟弟的期望,一生保护他,让他做永远快乐的孩童。
但是……这真的能实现吗?
傅子越,会成为那个打破盛林象牙塔的入侵者吗?
盛林本以为在老家的日子会无聊难熬,但重庆美食实在是多,山景更是怡人。
最重要的是,因为家里人丁兴旺,光是麻将桌就支了四五个,盛家几个兄弟齐全的时候还会一起打□□。都是家里人,又在过年关节,肯定是要玩带彩头的。盛林虽然算计上欠缺了点,但胜在手气极壮,不管是搓麻将还是打牌,玩到最后,保管是最大的赢家。
除了陪老人们玩的时候,盛林会故意输上几把,跟着同辈人在一起的时候,盛林几次都赢到堂兄弟们濒临翻脸才收手,从自家人手里赚得金盆满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