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任问:“这是什么?”
“你没见过吗?”
“没见过,我吃虾的时候都没有。”
“是虾的肠道吧。”
苏任愣了一下问:“那黑的是……”
谢天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笑起来:“别说,说了这菜你就吃不了了。”
苏任想了想,决定忽略这件事,仔仔细细地把每个虾身上的虾线都挑出来,然后跑去好好洗了个手。
“挑得真干净。”谢天说,“你当后厨合格了。””
准备好了材料,谢天让苏任先等一等,打开手机搜了个烹饪视频。
“现学啊?”
“有点忘了,复习一下。”
苏任只好一起看了一遍,谢天就很正经地开始烧菜。
他只有一只手能用,苏任在旁边给他搭手帮忙,加水、拌酱汁、放调料。
两人第一次配合,谢天烧菜看来也不是很熟练,难免有点手忙脚乱,好在没出什么太大问题,有惊无险地做完了。
一个洋葱炒牛肉,一个红烧大虾,一个蒜香空心菜,再加个番茄蘑菇肉片汤。虽然洋葱炒牛肉有点焦,红烧大虾水放多了点,好好摆盘之后端上餐桌看起来倒还不错。
苏任因为参与了一部分的烹饪过程,内心也非常有成就感,迫不及待想尝尝味道。
谢天看他吃了块牛肉就问:“好吃吗?”
“好吃。”
“好像有点老啊。”
“哪有。”
“虾呢?”
“也好吃。”
“会不会淡了?”
“刚好。”
“你味觉是不是有问题?”谢天笑了笑说,“不像是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家少爷啊,要求这么低?”
他把苏任夹过去那块有点焦的牛肉夹回来,给他换了块好的。
苏任说:“真的好吃,骗你干吗?再说这里头也有我的功劳吧,我就觉得自己做的菜好吃。”
“那你多吃点,我给你盛碗饭。”
“做菜还挺有趣,要不明天也在家做吧?”
“行啊,反正天天在家也没别的事。”谢天说,“一会儿我们再找点菜谱看看,没准等我拆了石膏就自学成才变成大厨了。”
“很有可能,还能开个餐馆。”苏任说,“要不把来味鲜买下来,让你荣归故里。”
谢天噗嗤一声笑了:“买了你也不去吃,不是嫌那里脏吗?”
“你以为买下来就是换你去当厨子?肯定得重新装修,再换个招牌。我出钱,你出人,店名得有我俩的名字才行。”
苏任说着话,桌上手机又响了。
他本想直接挂断,看了眼屏幕却是周璇璇打来的。苏任正犹豫着要不要避开谢天去别的房间接,万一是周璇璇打来和他说谢天的身世,还是不要让当事人听到。结果谢天眼神好,已经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信息,伸手一点就接了。
“小苏哥。”
“璇璇,有事吗?”苏任连忙说,“你师兄也在边上。”
“我师兄是不是出事了?”
苏任抬头看看谢天,谢天问:“你哪听来的?”
“我刚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那人说你在工地上干活受了伤,现在人不见了,让我想办法找你。”
苏任问:“他怎么会有你的号码?”
“我不知道啊,他说他有师兄的手机,但是快没电了,就记下号码给我打过来。还说那个破手机都找不到充电器。”周璇璇问,“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受伤?”
“是受了点伤,不过没什么大问题,你没跟人家乱说什么吧?”谢天皱眉,心想苏任的大哥果然没吓唬他,还真找到周璇璇了。
苏任说:“再有这样的电话打来你就说打错了,你师兄换了新号码,一会儿我发给你,原来那个不用了。”
“哦,没事就好。”周璇璇得意地笑起来,“还好我机智,看到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又说师兄出事,就先想到是骗子。刚才已经骂了他一顿,告诉他打错了。”
苏任恨不得给她竖个大拇指:“警惕性太高了,真聪明。”
第六十一章 沉浸于美好
“我觉得你那个旧手机有点麻烦啊。”苏任挂断电话对谢天说,“要不要想个办法拿回来?”
“不是说没电了吗?也找不到充电器。”
“你工友找不到,不一定别人找不到,真要研究你的联系人,随时都能充上电。”
“他们为什么非要找我呢?”
“找话题吧,比如万一了解到你家又穷又苦,一个人出来打工养活一家子,现在受了工伤,还被拖欠工资,随便就能写一篇让人群情激昂义愤填膺的文章来。”苏任去网上搜了搜,给谢天看,“瞧,已经有了,这人叫什么高全是吧?他弟弟死了,家里亲戚全上了报道。虽然我也很同情他,但这些亲戚里有多少是被有心之人推上风口浪尖,把伤口扒开给围观者看热闹的呢。”
“我那个手机里除了璇璇和你的号码就没别人了,他们会找你吗?”
苏任心想高全已经找过他了,但是如果这两天方瀚海那边安排好,有律师主动去接触高全提供法律援助,应该就不会再找到他这来。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因素是谢天手机里的号码。
苏任问:“你通讯录写我名字了吗?”
谢天忽然笑:“我想起来了,应该没人会找你。”
“为什么?”
“我备注上写着你叫闲得慌。”
苏任郁闷:“你这听着就是不想联系的人啊,现在没给我这么备注吧?”
“没有,好好写着你名字呢。”
“那就好。”苏任满意地说。
“你给我写了什么名字?”
“你啊?”苏任打开手机通讯录给他看,“都说了,我遇见你就是谢天谢地。”
“挺好,你看我打过来,屏幕上是谢天谢地,感觉像解决了什么大麻烦,很吉利。”
苏任被他逗笑了。
两人吃完饭,谢天想着把碗洗了,被苏任以一只手洗不了,自己也不愿意干这种粗活的理由推着去洗澡。刚关上浴室的门,又有电话打过来,这次却是苏擎。
“哥。”
“有件事告诉你一声。”
“什么事?”
苏任悄悄跑到楼上露台去听。
苏擎说:“我忘了你朋友没有身份证,现在工地方的负责人不承认和他有过雇佣关系,除非出面对质,找人证明。”
“那怎么办?”
“如果他愿意出面对质,又有确实证据证明在工地工作过当然好,但会花比较多的时间和精力。其实他的赔偿金不会很高,工资也很少,我和瀚海聊了一下,觉得本人出面对你和他都有一定风险,所以建议放弃追偿。”
“那怎么行。”
“而且他没有有效证件证明自己,一直和对方纠缠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什么麻烦?”
“比如合理怀疑他是在逃人员。”
“这也可以?”
“当然,没有身份证不等于是罪犯,最终可以调查清楚。”苏擎说,“我只是提醒一下可能存在的问题。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去说明,现在工地那边天天有记者蹲着。”
苏任犹豫了一下。
苏擎又说:“不去的话,钱的事你来解决就行了。”
“好吧。”
苏擎说完正事就挂了,苏任回到楼下客厅,听到隔壁浴室的水声还没停,就去敲门问谢天要不要帮忙。谢天的恢复能力像狼一样,除了骨裂的石膏没拆看着像个伤员之外,缝针的伤已经完全不影响行动了。谢天在浴室里回应说已经快洗完了,苏任就捧着电脑在客厅沙发上上网了解工地事故的最新进展。
这件事经过一段时间舆论发酵,现在闹得沸沸扬扬,骂开发商背后有人无法无天,骂承建方黑心剥削不顾人死活,还有骂工人家属贪得无厌敲诈勒索,五花八门各式各样,各路人马吵得不可开交。
苏任庆幸自己和谢天躲开了这场事故的余波。
虽然谢天没留身份信息,避免被置于公众眼皮底下用放大镜观察的麻烦,但也提醒了苏任要尽快解决户口问题,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活在阴暗角落里过不见天日的日子。
谢天洗完澡出来,因为刚旅游回来又忙着买菜做饭,显然有些困了,苏任就赶他上楼睡觉。第二天,苏任约的私人医生上门替谢天拆线,说伤口恢复得非常好,以后的疤痕也会很小。苏任很高兴,觉得用不了一个月,谢天的手臂也能很快恢复如初。
接下来的日子,苏任就盯着谢天在家休息,自己也足不出户,天天买各种好吃好用的,像养小猪一样养着他。谢天在家待得闷了,苏任就开车带他出去转转,反正一刻不肯放松,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他溜出去找活干。
差不多一个半月后,谢天胳膊上的石膏拆了,开始做简单的复建。远康房产工地事故的舆论热度也已经消退,死伤工人们的赔偿在方瀚海找的律师和施工方协商下达成了和解。
这天苏任给了谢天一个信封。
“什么东西?”
“我哥让我给你的,赔偿金和补偿工资。”
“官司打完了吗?”谢天拿起来看了一眼,信封鼓鼓囊囊,里面塞着好几叠钞票。
“算是吧。就是双方协商互相提条件,最后商量一个差不多的结果进行赔偿。”
“这是多少钱?”
“六万。”
“不少啊,你哥这一个多月没少操心我的事吧?他工作那么忙还帮我找律师,我是不是得请他吃个饭谢谢他?”
苏任哪敢再让他们见面聊天,连忙说:“你知道他忙,日程排得满满当当,每天都大半夜才睡觉,吃饭的事以后有机会。再说也不是他亲自去操心,有律师呢。”
“那也得谢谢。”谢天拿了一叠信封里的钱出来一张张看。
苏任按照苏擎的授意,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自己掏钱当赔偿金,其中有五千块还是当初谢天给的“工资”现在又送还给他。谢天这么认真地检查,苏任差点以为这人把当初给他的每张钱的冠字编号都背下来了。结果谢天只看了几张就又放回去,把信封推到苏任面前说:“给你。”
“给我干什么?”
“这一个多月在你这吃喝住,还有治疗费、请律师的钱。”
“那也用不了那么多。”
“用不了吗?我觉得可能还不够吧,请律师要花不少钱,再加上旅游……”
“旅游算你陪我玩。钱你先拿着,这段时间你没工作,之前也没存下什么积蓄吧。”苏任很客观地和他讲道理,“等你找到工作,有稳定收入了再还。”
谢天看着他,笑了笑说:“那好,下个月再还你,到时候你一定要收。”
“下个月不行,你手没好全,不准出去找工作。”苏任说,“就算再找也不准找那种工地上搬砖的活了。”
“那我做什么?”
“送快递、送外卖都不行。满大街乱跑赶时间,太危险。”
“你是把我能干的活路都堵死了。”谢天并不生气,仍然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如果我给你介绍一个你可以胜任,又不太辛苦的工作,你能不能不要一口回绝?”
“去你的酒吧洗杯子吗?”
“不是,我酒吧卖了,你想洗也洗不了了。”
“卖了啊?我还刚想答应呢。”
“我和程侠说好了,他的画廊想找个人看着,觉得你武校毕业很合适。他那也不是天天有展览,平时不开的时候就休息。”
“有人会来抢他的画吗?”
“没人抢也要防着不讲文明的人搞破坏吧。”苏任随口说着,其实心里明白,程侠的画廊就算开展也只有第一天有人捧场,平时鬼都不见一个,偶尔来几个观众也是被骗进来的文艺青年,更不可能搞破坏了。
“这样啊。”谢天想了一会儿。
“就算帮他个忙,工资五千一个月。”
“那好吧,我什么时候去?”
苏任松了口气,谢天答应这份工作对他来说比什么都好,至少能保证他不再去外面糟蹋自己的身体,要是再出一次事故就真的后悔莫及了。
“下个星期吧,等你的手好一点。”苏任说,“以后就住在这里,还是每个月一千房租,你做饭给我吃算包饭。说好了,去那里上班不准玩失踪干了一个月就跑。”
“等我去看看再说吧。”谢天笑,“别是你们白养着我,那也挺无聊的。”
苏任说:“有展品过来的时候你可以帮忙一起搬运布置,我知道你就喜欢干这种体力活,不会让你闲着。”
“那就好。”谢天问,“晚上想吃什么?”
“这么快就想开始干活?”
“是啊,住这么好的房子又这么便宜,当然要对房东好一点。再说不是包饭吗?给你做饭也等于给自己做饭。”
“你想吃什么?”
“你是房东,你说。”
苏任想了想:“石膏都拆了,可以吃火锅吧?”
“嘴馋了。”
“火锅方便,你不馋吗?一个多月前就说想吃。”
“那去买点菜。”
“好。”
苏任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每天和谢天在一起,不出门也很快乐,猫崽们长大了,习惯了这个乐园一样的家,事实上这里也确实越来越像家的样子。
谢天在休息养伤的这段时间好好地学习提高了自己的烹饪水平,常常能做出一些让苏任这么挑剔的嘴也能认可的好菜。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了更多突破,相处得也非常愉快和谐。和以前那种只要一刻不见,谢天就有可能远走高飞,从眼前消失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相比,这样的日子平静而温馨,细水长流,绵绵不绝。苏任觉得藏在心中已久的那个告白变得不那么迫切,更不敢贸然把它提出来,试图去得到一个不确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