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内鬼,上次他为赵霜通风报信,已经被我们注意到了,短时间内不敢有什么动作,大家也不要无凭无据彼此猜疑,那多伤感情呀。”
林匪石又看向江裴遗:“江队,你跟我来一下。”
江裴遗跟着他走到办公室:“怎么了?”
“刚才宫建合基本上把什么都交代了,等会儿我再去审一趟宫建业,把他们两个人的口供对一下,没什么问题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林匪石看着他说,“至于那些已经被卖出去的婴儿,追查起来很难,就算我们能找到买家,带回来之后该怎么养?他们的亲生父母也都是孩子……我的意思是,这些买家应该大多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夫妻,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才会精挑细选高价买回家,会视如己出,不如就让他们各自长大算了。”
江裴遗想了想道:“嗯,继续向下查,牵扯到的家庭就太多了,也不好操作。不过这件事涉及大规模人口贩卖,还是问问省厅那边的意思吧。”
“最后一件事,”林匪石伸手量了一下他细窄削瘦的腰,低声道:“最近瘦了好多,命令你一个星期之内补回来,知道吗?”
“……”江裴遗:“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 林匪石:夸的我怪难为情的
江裴遗:…………老子信了你的邪
第78章
黄昏时的残阳如血,一卷又一卷血红色的红云在天边翻滚绵延,晚风呜呜地从远处吹来,掠过苍灰色的墓碑,带起了一丝悲哀又沉重的凉意。
江裴遗一身冷肃的黑衣,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的木质骨灰盒,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然后他半跪到地上,缓慢而郑重地将骨灰盒放到了坟墓里,一字一句地说:“虽然有些晚,迟了一年多才救出其他的孩子们,但是至少没让你失望……谢谢你小争,将离奇的真相带到我们的身边,希望你来世无忧无虑无病无灾,健康快乐地成长。”
唐信和林匪石站在江裴遗的身后,面容沉寂肃穆,再往后,市局的一干刑警都红着眼眶,围绕着墓碑站成一排。
——吾儿唐争之墓。
唐信单手撑在墓碑上,低着头嘶哑说:“我唐信是个不负责任的狗熊,这十七年没做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可我的儿子是个英雄,小争啊……爹来带你认祖归宗了!”
林匪石也轻轻地在墓碑上摸了一下,像是隔着生死两别的界线,与对面的小争握了握手,温柔地说:“小宝贝,安心地走吧,不要再有执念了,别害怕向前走,再来一世,就不会再吃苦了。”
有几个女警忍不住捂着嘴哭了起来,她们本应该看惯生离死别的,世事本就诸多意难平,可是那种宁死也要反抗命运的悲痛壮烈实在让人难过,共鸣似的,勾起了内心深处最浓郁的悲伤。
如果小争会说话,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会是什么呢?
——愿你以后的天空永远是蔚蓝色,愿你从此无拘无束,愿你来世自由、百岁无忧。
江裴遗的眼尾微红,对着小争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后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墓园。
林匪石捏着他冰凉僵硬的后颈,低声地哄:“哥哥,别太伤心了。”
“……我并不是觉得惋惜,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的选择,虽九死其犹未悔,求仁得仁。”江裴遗闭着眼轻声地说:“只是我每次想到,遭受这一切的还是一个十五六岁大的孩子,就觉得难以忍受。”
“人各有命,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像你在黑鹫卧底的时候,不也才二十岁出头吗?”林匪石叹息说:“虽然这么说很难让人接受,可是世上但凡有罪恶存在,就有承受罪恶的人,那些流血牺牲的警察哪个是应该去死的?社会是一张织结的大网,而众生平等,其实没有什么是无辜的。”
人的生命本来就是不自由的,世界是波涛暗涌的深海,那一叶又一叶的孤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卷入黑暗的涡流,万劫不复,又能跟谁说句不公平呢?
江裴遗靠在座椅上用手搓了一下脸,睁开眼的时候情绪已经好很多了,皱眉道:“宫建合的案子,检察院那边怎么说?”
“犯罪事实和犯罪证据都没什么问题,再加上宫建合本人认罪了,应该很快就会公诉了,而且这案子是我们两个办的,我问过法院那边的口风,没有变故的话,应该是确定死刑了。”林匪石感叹似的说:“所以,我们能做的也只有拨乱反正,把局部的不公平变成公平,仅此而已了。”
一行晚归的大雁悠然飞过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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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庆祝宫建合一案的圆满侦破,林匪石特意开了个局部庆功宴,邀请嘉宾只有江副支队一人,地点则是在一家不是特别正规的海鲜店。
林匪石提前预定了好几天的麻辣小龙虾和清蒸大闸蟹,根据资深吃货林某某的多年实地调查,重光市只有这一家规模勉强合格的海鲜店,而且一般只有在这边开厂子的老板才会过来吃,普通人是吃不起的,重光市本来就不是一个高消费的地方。
两个人在包间落座,过了没一会儿,服务生推着一辆热气腾腾的小车轱辘轱辘地进来,端上来两个大锅,递上剪子和小刀,礼貌问:“您好,请问需要帮您处理吗?”
林匪石说:“我自己来就好了,谢谢。”
服务生恋恋不舍地推车走了出去。
两人先切开了大闸蟹,“咔嚓”一刀脆响,蛋黄的香气瞬间就漫了出来,壳里都是灿灿的金黄色,里面的蟹肉雪白鲜甜,分分钟勾起浓郁食欲,林匪石是绝对不可能用嘴去啃螃蟹的,他用勺子一点一点把蟹肉挖到了小碟子上,浇上一层调味汁,然后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江裴遗没他那么多讲究,简单粗暴,直接把多余的壳弄下来,放在嘴边吃。
一人两个大闸蟹,还有锅里的四斤小龙虾。
林匪石的皮肤问题不能吃辣,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裴遗一个人吃麻辣小龙虾,自己则在一边给他剥虾肉,他戴着手套剪开鲜红流油的虾壳,利落地将虾头拧了下来,剔出里面红嫩软滑的虾肉,放在江裴遗面前的盘子里,然后开始不由自主地咽口水。
网上有句话说“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下来”,林匪石感觉这就是他的真实内心写照了。
江裴遗舔了一下鲜红的嘴唇,看他实在可怜,小声问:“一点辣都不能吃吗?”
林匪石在家里偷吃过辣条,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于是开始抵挡不了诱惑,犹豫不决地说:“……不然吃一个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半分钟,然后江裴遗拎出一条虾肉,递到他嘴边说:“只能吃一个。”
虽然我们林队长的一副出尘绝世人间仙子的美貌,但是性格其实非常接地气,尤其贪吃,什么偷吃辣条、偷吃卤蛋都是基本操作了,钟爱各种垃圾食品和地沟油。
而江队才是真的高岭之花,除非林匪石诱惑他,不然他不会吃的。
林匪石细嚼慢咽地吃完这一口奢侈的虾肉,然后就杵着下巴,眨巴着眼睫毛,眼巴巴地看着他。
江裴遗:“………”
最后亿口?
“至今我们都不知道林队那天到底吃了多少小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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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大火之后,小区已经重新装修好了,物业晚上打电话说可以回去住了,林匪石家里烧的太严重,家具什么的都烧成灰了,他非常自觉地再次住到了江裴遗的家——不过这次可是名正言顺的,反正都“老夫老妻”了,住对象家怎么了?
林匪石把小彩云带着鱼缸放到阳台上,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听到手机在嗡嗡地震动,他甩了一下指尖上的水珠:“喂,你好?”
“……啊,好的,我会尽快安排时间的,到时候再跟您联系。”
挂了电话,林匪石走去厨房,黏黏糊糊没骨头似的从后面抱着江裴遗:“哥哥,我跟你说件事。”
江裴遗用勺子搅拌着牛奶,没回头:“什么事?”
“这两天我要请一段长假,上次就跟你说过的,”林匪石说:“跟医生预约的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做皮肤修复手术,看看后续恢复怎么样,然后顺路回家一趟看我爸妈,唔,大概一个月才能回来。”
江裴遗手上动作停了一下,问:“手术会有什么危险吗?”
林匪石摇摇头说:“没有,就是最表层的皮肤手术,我以前面部修复的时候做了很多次了,手术顺利的话,明年过年的时候,全身的皮肤应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
江裴遗隔着衣服,摸了一下他的手臂,低头轻声道:“没关系,你一直是最好看的。”
林匪石忍不住笑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夸奖,而是知道天底下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让江裴遗说这句话了。
“宫建合的案子结束了,市局应该会安稳一段时间,”林匪石压低声音道:“我不在你身边,这么好看的男孩子一个人出门,要注意安全啊。”
“………”江裴遗无情道:“这句话应该是对你说才对。”
他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林匪石说:“应该是后天,明天我去批假,你送我吧。”
江裴遗道:“好。”
第三天中午,林匪石被江裴遗送到了车站,他家离重光市很远,大概要坐六个小时的汽车才能回家。
过安检的时候,林匪石站在一旁,想跟江裴遗索一个离别吻,但是周围人太多了,大庭广众的实在有伤风化,只好勾了一下他的手指,有些舍不得:“我要走啦。”
江裴遗还是淡淡的表情,道:“走吧。”
林匪石不由叹了一口气——情人分别依依不舍你侬我侬的情景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他身上的,他家江队实在无情,也不说句“会想你”。
“我会想你的。”林匪石浓情蜜意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三秒之内我就会接。”
江裴遗道:“嗯,快走吧,一会儿车就来了。”
林匪石:“………”
他心灰意冷地拎着行李走过安检通道,找到了候车口,转头看了一眼,江裴遗还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又心花怒放了起来。
林匪石低头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宝贝走吧,我要上车啦!”
江裴遗一直看着他检票通过,才转身离开。
对别人来说这一路枯燥且漫长,可是对林匪石来说就不一样了,他天生就有从始发站睡到终点站的天赋,眼睛一闭一睁,就到老家芜云市了。
林匪石没有提前告诉父母要回家,想给他们一个惊喜,他给江裴遗发了一条短信说已经回家了,然后拖着行李箱走进灯火通明的小区,他很久没有回来过了,眼前的建筑显的有些陌生。
林匪石上了电梯,乘坐到家门口,但是家里好像没人——他按了一会儿门铃也没人来迎接他。
他拿出手机,正要给妈妈打电话,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呀,这不是周流吗,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永远猜不到林队到底有多少个马甲系列
感谢暮暮的雷!谢谢大家!
第79章
林匪石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周流”这个名字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着眼前的妇人,那陌生的五官跟记忆中的轮廓缓慢重合,但还是有些差异,他有点不敢认了,试探着叫了一句:“方阿姨?”
方阿姨“哎哟”了一声,照着他后背拍了一巴掌,上上下下端详着他:“刚才看背影就觉得是你,你可是有年数没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比以前更俊了那!”
林匪石弯起眼角一笑:“确实五六年没看到您了,方阿姨倒是一点都没见老,一直那么年轻。”
“可别奉承我了,你那张嘴我还不知道?从小就会描画人,”方阿姨热情地说:“这次回来看你爸妈啊?”
“嗯,”林匪石单手按在行李箱上,有些苦恼地说,“不过他们好像不在家。”
“你没提前跟她们打个招呼?应该是出门遛街去了,阿姨给你打电话把他们叫回来!”说罢方姨雷厉风行地拿出手机打通了周家母亲的电话,扯着大嗓子说:“你们两口子跑哪儿去了?赶紧回来,你家周流回来啦,在门口等着你们呢!”
“……哎哟谁骗你了!周流现在就搁我旁边呢!不信我让他跟你说两句话!”
方姨把手机塞到林匪石手心里,林匪石听着那边的呼吸声很浅,仔细屏气凝神似的,耳边寂静了一瞬,然后他轻声道:“妈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啊、呃,你真的……”周母那边语无伦次了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你在门口?我们、我们马上回家,你在方阿姨家等等我们……”
林匪石语气温柔道:“好,你们别着急,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方姨拿回手机,好奇地望着他:“这几年你去哪儿了?问你妈,你妈也神神秘秘地不跟我说,不会是去搞什么秘密工作了吧?”
林匪石含笑道:“怎么会?您看我这样子像吗?”
方姨赞同点头道:“可不是,你从小就娇贵,细皮嫩肉的,干不来那些受累的活。”
林匪石不置可否,两人就站在家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过了十多分钟,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中年人,一男一女,脸上神情有些急切,都是气喘吁吁的,明显是匆忙赶回来的。
林匪石听到声音转过头,眼里浮现柔和的笑意:“爸,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