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没有人吧?”他试探着将盘子放在贺钧潮旁边,却没有勇气坐到路夕隔壁去。
“没人,坐吧。”贺钧潮收到他求助的眼神,开口道。
路夕默默地吃饭,像是全然没看见他的样子。
秦皓宇东瞟西瞟,没话找话道:“今天的牛肉真好吃啊,我都想天天来你们食堂了。”
贺钧潮看了看他碗里的炸猪排,又看了看路夕碗里的牛腩,一脸“你在逗我吗”。其实,大可不必这样……
路夕埋头吃东西,丝毫没有搭话的意思。
“那个,今天天气挺好啊,不像前几天一直下暴雨。”秦皓宇努力想开拓话题,却刚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贺钧潮张了张嘴,想挽救一下。
路夕放下筷子道:“我这样说可能不太礼貌,但请你不要因为外界的传言而有什么负担。”
他平静地看向秦皓宇,说:“正如你说的那样,各自安好,奔赴前程。也希望你不要在公司没有合作的情况下,再搞这些无聊的花边新闻。”
说完,他便端起盘子,起身走了。
贺钧潮难得支开那帮小孩儿,跟他吃一顿饭,就被搅黄了。
他摔了筷子道:“你搞什么了?亏得我还同意你过来一起吃饭。”
“我……就微博关注了他一下嘛,谁知道又上热搜了。”秦皓宇无不委屈地说,“现在学生们暑假都这么闲的吗,不用写作业天天关注这些。”
贺钧潮服了,警告他道:“你要是再把他气走一次,以后就不用来训练营了。”
秦皓宇忙拽住他的衣摆道:“我也不想啊!我是真心实意想跟他道歉,但他根本不给我机会。”
他念叨道:“完了完了,训练营就快要结束了,等他一出道,我岂不不是更没机会找他了。”
他这么一说,贺钧潮倒是愣了愣。
这次导师舞台之后,《偶练2》的录制就迎来了尾声。到时候不仅仅是秦皓宇,就连他可能也不太能常见到路夕了。
今天下午他要带路夕去试戏,这也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羁绊了。如果试上了,那他以后就可以接着探班去剧组;如果没试上,大概……就只能事在人为了吧。
他的心情略微烦躁起来,准备也回去再看看剧本,多了解一下情况。
“哎哎,你怎么也走了?”秦皓宇见他起身,哀嚎道。
路夕回到宿舍后,就拿起手机看起了剧本。
因为纸质版太过显眼,这几天他专程向导演申请了使用手机,直接看电子版。
这部戏的名字叫做《禅宗》,讲述的是民国乱世中,禅宗武术第三代传人白嵩,因国难而重新出山。经过一番纠葛,和东北军阀裴枫眠从仇人成为知己后,在他的帮助下将禅宗发扬光大的故事。
当路夕翻完一遍剧本的时候,大概猜到了为什么万导会愿意考虑让他一个半路出家的人来演。
因为这个白嵩,在编剧的描写下,身上有一种和他很相似的韧性。
禅宗陨落多年,他隐居深山却一直不曾放弃振兴的初衷。
在被敌军逼得不得不下山后,他遇到了名震三省的裴将军。
裴枫眠也是个很有意思的角色,用现在的视角来看,就是个兵痞。但同时他心里也拎得清,不像其他军阀一样醉心权力,而是看到了权力背后对国.家的影响。
路夕看着看着,有点犯困了,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压力大,他很容易就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短短十几分钟,他又梦见了一个昨晚梦到过的场景。
白嵩穿着练功服,一个人走在山间小道上。
正逢深秋,树叶簌簌落在他的肩上。
他刚刚将裴枫眠送走,这一次离开,是因为裴枫眠要带兵出省。
少则数月,多则几年。
路夕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明明剧本里压根儿没有写这一段。
就在白嵩一个人慢慢走回去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阵马蹄声。
他转过头,只见穿着军装披风的裴枫眠骑着马朝他过来了。
昨晚路夕并没有看见裴枫眠的模样,奇怪的是,他明明知道裴枫眠是关青演的,但完全想象不出他的样子。
就在白嵩转头的刹那,他看见了裴枫眠的脸。
贺钧潮进来的时候,看见路夕正背对着他,睡在窗户边。
他打电话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原来是睡着了。
贺钧潮好笑地走过去,刚想叫醒他,却看见阳光透过窗外的树叶,温柔地洒在他脸上。
路夕睡觉喜欢侧着头,冷灰色的头发乖顺地散落在白皙的胳膊上,他的脸在阳光下白的发亮。低垂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会儿就轻轻地煽动一下。
树影在他身上落下斑驳的痕迹,平时都是在聚光灯下看他,今天在自然光下,反而更加清晰。
连耳朵后面细小的血管,都泛着肉眼可见的蓝紫色。
贺钧潮的呼吸瞬间就不稳了。
面前的景象美得如同精心拍摄的画报,和梦中那些旖旎的、不可告人的秘密,隐晦地叠加在一起。
重合、再重合。
他压抑着快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慢慢俯下身,一点一点靠近这张梦到过无数次的脸。
反正就快要离别了,上天会原谅他这次小小的私心吧。
贺钧潮屏住呼吸,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闻到了路夕身上淡淡的香味。
在他的嘴唇离路夕还有几公分的时候,忽然听见了鞋底摩擦地面的声音。
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听觉和视觉都是非常敏感的。
贺钧潮猛地转过头,看见门口一道黑影闪了过去。
因为他起身的幅度太大,撞到了桌角,路夕也被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贺钧潮正看着门外,揉了揉眼睛道:“你怎么来了?”
贺钧潮偏头看他道:“快要一点了,我来带你去试戏。”
他们约的时间是三点半,但路上要消耗将近两个小时。
路夕顿时清醒了,赶紧整理了一下头发道:“不好意思,我没想到自己会睡着。”
“没事,你带上需要的东西,我们晚上可能会回不来。”贺钧潮说道。
如果试戏顺利的话,他打算请万导和其他人吃个饭什么的,应酬估计要到很晚。
趁着路夕收东西,他走到门口去看了看,过道上空无一人。
一点二十分,贺钧潮开车和路夕一起去机场。
下飞机后,两人直奔横店。
戴蒙也在这里,因为这部剧贺钧潮参与了投资,他这几天一直在这边帮忙。
路夕一路上都在看剧本,他第一次演戏。虽然对着镜子练了一段时间,但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还是相当的没底。
他看剧本,贺钧潮托着下巴看他,好一会儿才笑道:“第一次看你这么紧张,你以前登台都没有这样。”
“那不一样。”路夕说。
“没什么不一样,这是试戏,你不用太在意机位。”贺钧潮对他道,“而且导演会随机抽片段试,你现在看也没用。”
路夕这才反应过来,身边就有个新晋影帝级别的人物。
他一拍头,懊恼道:“这几天我怎么没想起来向你讨教一下的,太傻了。”
贺钧潮笑得蔫儿坏:“现在想起来也不晚啊,以后随时欢迎来找我,不过我的授课费可是很贵的哦。”
路夕斜了他一眼:“老队友还要收费?”
贺钧潮爱死了他这样用眼尾看人的模样,带点逗弄又带点骄傲,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当然要了,宰的就是熟人。”他眯起眼睛道。
他们到片场后,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因为今天试戏的不止是主演,连群演都跑来给副导演试戏了。
关青是个青年演员,三十多岁,但女粉的数量堪比小鲜肉,这里不少群演都是冲着他来的。
当贺钧潮戴着墨镜下车的时候,戴蒙赶紧带保镖从里面进来接他。
路夕被他里三层外三层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头上还顶着助理姐姐度假用的大檐帽。
他本来觉得太夸张了,不必这样。
但贺钧潮和他一块儿下车的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
那些群演,包括路边的各个探班粉丝和其他剧组的小演员,在看见贺钧潮的瞬间,像蝗虫一样涌了过来。
对,没过分,确实是像蝗虫过境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贺钧均!终于蹲到你了!!”撕心裂肺地尖叫声在耳边炸开,路夕还以为自己踩到了什么人的尾巴。
贺钧潮拉着他走进保镖的保护范围,迅速往片场里面走去。
“我有粉丝知道我投资这部剧,戴蒙说已经在门口蹲了一礼拜了。”进屋后,贺钧潮摘下墨镜,无奈地解释道。
戴蒙帮着路夕把帽子什么的都拿了下来,噗嗤笑道:“那几个蹲守的记者怕是要失望了,钧潮把你包成这样子,任谁都看不出来。”
路夕接过贺钧潮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汗说:“低调点好,免得他们又乱写。”
“我先进去了。”贺钧潮对他道,他也是今天的评委之一。
路夕点了点头。
男主角试戏的房间明显不那么拥挤,但坐在一边候场的都是荧幕上经常看见的面孔。
大家都在专注地看本子、念台词,有几个刚好抬头看见路夕,面露惊讶,但很快又一副释然的样子。
里间出来一个人,是抹着眼泪出来的。
他随手把本子一甩道:“操,让老子哭了五遍,结果还是回去等消息。”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路夕认出他是最近靠网剧爆火的一个明星。
他的经纪人匆匆跑过来,赶紧把他带走了。
戴蒙在路夕旁边哼了一声,低声道:“这种自视甚高实际上不靠金主就活不下去的人,就是缺少社会的毒打,等有人教育教育他就不会这么跳了。”
路夕没想到他还知道人家有没有金主,但他向来不太八卦这些事,便也压低声音道:“难道主角都是内定的吗?”
戴蒙摇了摇头,说:“正因为不是内定,才会有这么多人来试戏。万导和钧潮什么交情,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很有原则地让你来试试,这就说明他这个人油盐不进。”
“噗。”路夕听前面还以为他要夸万导,没想到给了这么个评价。
戴蒙苦着脸道:“你别笑,是真的。我还没忘记当年他在剧组的时候,是怎么对钧潮痛下狠手的。我都不知道,该祝你试上还是试不上了。”
万导在剧组出了名的暴脾气加严厉,经常把年轻演员怼哭的那种。
不过路夕倒是没听过,关于贺钧潮在片场被怼的传闻。
戴蒙向他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家这个也不是省油的灯,嘴皮子贼拉厉害,你见过新人敢跟导演互骂差点往对方脑门上扣剧本的吗?没有吧。你见过最后这个新人还把导演给说服改戏的吗?更没有吧。”
路夕:“……”
“下一个,路夕。”里面来个了人道。
路夕和他聊了半天,一点剧本没看,手忙脚乱地站起来,跟着他走了进去。
出乎他意料,里间居然有外面两个那么大,而且也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私密。
导演、副导演、制片坐了一排,后面还有一连串的摄像师和工作人员。
贺钧潮坐在万导旁边,脸上带着工作时的认真。
万导让场记把抽到的纸条拿给他,路夕看了一眼,居然是一场个人戏加一场对手戏。
万导说:“男主已经定了一个关青,所以你们试另一个男主的,都要和他对戏试试看。”
关青坐在一边,穿着一身军绿的戎装,像是从哪个剧组临时借来的。
他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长相英俊笔挺,但时不时就看一眼手表,好像有什么其他事。
“给你五分钟准备。”万导面无表情地说。
路夕呼出一口气,书里的纸条被他捏的有些皱巴。
上面写着:第二场,雪地。裴枫眠脚受伤,白嵩吃力地背着他,两人走在大雪中。
这是一段推心置腹的对话,但是路夕看了看关青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身上的装备约莫也有几斤重。
……认真的吗,导演?
作者有话要说:六一快乐,今天是粗.长的一天~
第44章
“咳咳。”路夕用拳头抵住嘴唇,努力忽视体型上的差距,调节情绪。
第一场是白嵩不得已,要将师父的遗物交出去的场景。
这一段念白比较长,不仅考验情绪控制,还涉及台词功底。
恰好路夕之前为了学声乐,也顺带练过一段时间台词。
当他跪在假想的石像前三叩首的时候,万导点了点头,对身边的副导演说了两句话。
旁边的内行也能看得出来,路夕的情绪虽然不够,但光是看侧面的身影,就有一种白嵩的感觉。
场记对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两人小声交流了一番。
“看着还行。”
“比上一个好。”
“不是科班出身,优势也挺明显的,只是感觉对了就是他了。”
“也不好说,得看他和关青的对手戏如何。”
路夕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一屋子人议论,他看着虚无的空气,跪的笔直地念台词:“师父,终有一天,我会把他们全都打趴下,将牌匾取回来……徒弟不孝,给您和禅宗丢脸了!若是这场比试我输了,定当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