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过了整整7年,可是那一夜的惨状,他一刻都未曾忘记,也不会忘记,自己来到那里看到的满地鲜血,无头的尸体,爹娘,阿叔,阿嬷,每一个爱他的人,都死无全尸,鲜血把地面都染红了……
报仇……是这么多年,支撑着他走过来的唯一动力。
他,从没有忘记过。
林子然声音低哑,不疾不徐,娓娓道来:“当年境主幽池选择的继承人,是两个,一个是兰烟,一个是兰君河……
两人虽然名为师姐弟,但实则为竞争关系,因为他们之间,只有一个人可以继承境主之位,另一个必须死。”
祁霄脸『色』一白,血『色』褪去,嘴唇抖了抖:“您,您是说……”
林子然微微颔首:“当时兰烟修为高强,又更受幽池的欣赏,兰君河对兰烟早已心生嫉妒不满,想要除掉兰烟继承境主之位,有些人……为了活下来,为了地位权势,可以不择手段。
不过兰君河没有想到的是,兰烟根本无意境主之位,她在外结识了你的父亲,两人真心相爱,为了能够在一次,兰烟制造了自己的假死,离开幽兰境后和你的父亲隐姓埋名……
原本你们一家可以过上平静生活的,直到一次意外兰烟暴『露』身份被兰君河得知……后面的事情,你应该都已经知道了。”
祁霄后退两步,目眦欲裂,一字字道:“所以,是他杀了我爹我娘……”
林子然定定道:“没错,虽然兰烟根本无意与他相争,但他唯恐兰烟回来同他争夺,于是背着幽池对兰烟斩尽杀绝……”
祁霄想起这些年和兰君河的相处,虽然那人委实冷漠无情,可他从未在他的身上感受到杀意……
他不相信,事实……怎么可能是这样的呢?
若是别人说这样的话,祁霄是绝不会轻易相信的,可偏偏说这话的又是青衣叔叔。
是在这里唯一对他好,陪伴他照顾他的人,他没有理由拿这种事情欺骗他的!
祁霄双目通红,心中恨意再也遏制不住,但到底没有彻底失了理智,咬牙问道:“如,如果真是兰君河做的,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斩草除根……”
林子然有点意外,这孩子的冷静超乎他的想象,面对这样的真相,还能保持理智发现问题……
不过,这一点自己也早就想到了。
林子然道:“按照幽兰境的规矩,入了幽兰境,生生世世都是幽兰境的人,至死不得脱离,境主幽池将你带了回来,是要培养你让你继续为幽兰境卖命,因为兰烟的缘故,他对你寄予厚望,何况你并不知道父母死亡真相,仍然可以为他们所用……兰君河不敢违背幽池的命令,所以才不得不违心收留了你。
在他眼中你对他没有任何威胁,他这人眼高于顶,哪会将你区区一个孩子放在眼里?但是你需注意的是,千万不要被他知道你已知道他是凶手,他为人心狠手辣,若是知道了,恐怕会不择手段至你与死地。
这也是我之前不同你说的理由,你还小,我怕你若是一时忍耐不住,不小心『露』出破绽,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祁霄身躯一晃。
所以,所以兰君河才对自己如此冷漠无情,所以他才根本不管自己的死活,如果青衣叔叔说的都是真的,那一切都有了解释,而自己却还傻傻的奢望着,他不那么厌恶自己,他只是不善于表达感情罢了……
傻傻的,一无所知的,去讨好一个根本不可能被讨好的人。
去讨好,杀他爹娘的仇人!
林子然见祁霄面无血『色』,双目泛红,宛如修罗,知道这孩子是信了,他很满意这番话的效果,又最后加了一句:“我说这些,不是要你现在就去找他报仇,你若是现在找他报仇,无非是自寻死路而已……
我只希望你能够明白,在这里,你唯一能够信任的,只有你自己,而兰君河绝不是你可以信任的人。”
第99章 忍辱负重的深情师叔06、货比货得扔……
青衣叔叔走了。
祁霄一个人垂眸站在那里, 他的双手死死攥紧, 眼中满是痛苦挣扎之『色』……
原来杀他父母的仇人,一直就在他的身边啊……
他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果。
如果真的是兰君河做的, 他为什么不干脆杀了自己, 为什么要留着自己到现在呢?可是青衣叔叔的话有理有据, 实在让自己找不到不相信的理由……
更何况, 他本就不会怀疑青衣叔叔。
比起冷漠无情的兰君河,这七年来, 照顾他关心他, 陪伴他度过那无数黑暗夜晚的……都是青衣叔叔, 他是如今唯一会对他好的人了……
如果不是青衣叔叔, 自己可能早就死掉了……如果自己死了, 是不是便如了兰君河的愿呢?
任由自己,悄无声息的死掉。
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
祁霄缓缓张开手掌, 掌心被扎出了血『色』印子, 他『露』出一抹自嘲笑意。
哪怕情感上不愿意承认, 但理智告诉他不得不信。
又或许……
这一切早已有所端倪。
兰君河的冷漠, 兰君河的无情……他看着他自生自灭, 从不把他放在眼中, 这七年里,自己不是看不见,可因为他是母亲的师弟,因为他收留了自己……
所以即便此人如此无情, 自己却终归抱着一丝希望,试图去讨好他,认真听话的完成他所有的要求,不仅仅只是为了报仇……还因为他真的真的,渴望拥有这样一个师叔,渴望重新拥有亲人,渴望这人能够有朝一日,多看自己一眼对自己好一点……
一个孤单的无家可归的孩子,在这陌生的地方,很认真的想要得到一个人的喜欢。
可是这七年,他都没能捂热那个人的心。
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青衣叔叔那番话,让自己震惊、痛苦、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
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兰君河为何这样对待自己。
在他的眼中,傻傻的对他抱有期待的自己,是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呢?
一定是的吧。
祁霄踉踉跄跄的离开,他回到屋内,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气血逆行,差点令他境界不稳,走火入魔。
他抬手擦拭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中只剩下一片漠然。
这一夜,注定无法入眠。
第二日,祁霄没有继续出门修炼,而是盘膝打坐,临近中午时分,忽的外面传来声音。
祁霄蓦地睁眼,眸光冷锐,他伸手一挥,房门被劲气冲开一道缝隙,隐约见到一个蓝衣男子走了过去,那男子容貌清俊,背着一把黑『色』长剑,看装扮在这幽兰境应该地位不低,去的则是兰君河的方向……
祁霄眼神微凝,片刻之后,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
林子然坐在客厅喝茶,想起昨日和祁霄说的那些话,心道剧情应该进展没问题吧……
毕竟自己身为兰君河的时候,对祁霄当真是恶劣极了,这么长时间都没对他笑过一次,更是任由他自生自灭……这孩子就算是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
他又不是真的傻子。
林子然定定神,觉得自己没有问题,这个世界到现在为止都进展顺利,而且昨日看祁霄的模样,明显也是信了的,自己不必过于杞人忧天。
这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道清朗笑声:“君河师兄,我回来了。”
随着那笑声,身着蓝衣的清俊男子踏步而入。
林子然微微一怔,便想起了他是谁。
算是这个世界的一个有名姓的炮灰吧。
当初他们作为同一批孤儿进入幽兰境,兰君河与兰烟最为优秀脱颖而出,成为幽池的弟子和继承人,其他孤儿大多数都死了,但也有少数活了下来,这个男子便是当初和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孤儿之一。
名为涂岐之。
涂岐之虽然不如兰君河、兰烟优秀,没能成为幽池的弟子,但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如今在幽兰境身居要职,管理着好几个城池的幽兰境势力。
如今兰君河代管幽兰境,涂岐之也算是兰君河的手下。
但私底下和兰君河的关系,更像是朋友和知己。
不过看过剧本的林子然知道,这——是个不值得信任的叛徒!
涂岐之表面和兰君河交好,但实际上是幽池的人,暗中早已投靠了幽池,奉了幽池的命令潜伏在兰君河身边!
兰君河并不知道这个秘密,但他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下长大,并不是个喜欢和人交心的人,为人处世十分谨慎,就算是很好的朋友,也从未和涂岐之说过自己和兰烟的真实情况。
因为在这里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会背叛你。
秘密,只有放在自己的心里,才是最安全的。
这大概算是谨慎的好处了吧。
也更凸显了兰君河和兰烟的感情珍贵,那是毫不怀疑的『性』命相托,他们都是彼此在这里唯一信任的人。
涂岐之在林子然面前坐下,神态自若随和,意味深长的笑道:“我最近忙里偷闲,难得回来一趟,听说你收了个好徒儿,是兰烟的孩子真的吗……”
林子然深深看他一眼。
在外人眼中,兰君河和兰烟向来是不和的,而且兰君河还亲手杀了兰烟……虽不知道涂岐之到底看出了多少,不过他问这番话,八成是替幽池来试探自己的。
林子然似乎并不愿意谈起祁霄,淡淡道:“这是师父的意思。”
涂岐之似乎很好奇,追问:“就算是境主的意思,你其实也可以拒绝的啊,你可是杀了兰烟和她夫君啊……把这小崽子留在身边,当真不怕惹火烧身吗……”
林子然紧紧抿着唇,眼神冰冷,本不欲再谈,忽的耳朵一动,隐约听到了什么。
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敲,语气轻蔑的开口:“惹火烧身,就凭他?”
涂岐之挑眉。
林子然淡淡一笑,仿佛在谈论一个蝼蚁一般:“区区一个小兔崽子而已,我能杀得了兰烟,还会怕他不成?若不是师父要将他带回来,我当初就斩草除根了,不过是暂时留他一命而已……”
涂岐之好心道:“你若是不方便动手,不如让我来?找个办法悄无声息的杀了他,这样境主也不会怪罪于你。”
林子然闻言一顿,似乎有在认真考虑,但他最后还是一笑,道:“罢了,这点小事我能够处理,这小崽子若不是命硬,早就死了……而且你以为你出手,就可以瞒过师父了?”
他轻蔑一笑:“暂且留这小子一命,等我彻底站稳脚跟,到时候再除掉他,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惹师父不快……”
涂岐之想了想,抚掌笑道:“也是,反正他又不知道真相,说不得还要把你当做师叔供着,暂时留着也无伤大雅,此事不急于一时。”
林子然唇角微扬,轻笑一声,转移话题道:“你这几年在外,可还顺利?我听说有个新的势力名为无妄楼,近来不太-安分啊……”
………………
也许是早有预料的缘故,以至于听兰君河亲口承认,祁霄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终于不用再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动摇。
事实正如青衣叔叔所言。
他的杀父杀母仇人,一直都在他的身边……他视他如蝼蚁,不认为自己可能对他产生威胁,因为自己这样的弱小,根本不足以让他放在眼中……
事实一直摆在眼前,近在咫尺,如果自己能够稍微早一点点注意到,都不止于今日才发现真相。
祁霄悄悄的离开,他没有回去休息,而是去了练武的后山。
一遍又一遍的,修炼。
他想要变强,只有变强,才有报仇的希望!
在此之前,他必须忍耐!
苟且偷生。
………………
林子然自然是发现了祁霄,才故意和涂岐之多说了几句,等祁霄走后,又和涂岐之虚与委蛇了几句,因为忧心自家崽崽的状况,便把涂岐之打发了,匆忙换上青衣戴上面具去找孩子。
找了一圈,发现孩子不在家,终于在后山找到了。
少年身材纤细修长,衣袖飞舞,招招带风,一拳砸在树上,一下又一下,表情沉着冷静,看似只是在修炼而已……
但是林子然视线一扫,发现他拳头上已经血肉模糊,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大步上前一把握-住祁霄的手腕,沉声道:“够了。”
祁霄定定看着他,漂亮的凤眸里,覆盖着的冰冷坚硬,在看到林子然的瞬间一点点破碎,他的唇颤-抖了一下,声音低哑中带着一丝哽咽:“青衣叔叔……”
只有在自己的面前,他才会展『露』这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