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勇从床上探出头:“妈的,这广播真烦人。阮轻暮那小子又拿了个第一?”
“去年我做体委的时候,他一个项目都没报。”刘钧恨恨地说,“居然这么阴险。”
“王立他们几个居然也去操场了。说什么老简会去看最后一场,一直不露面不好。”李智勇愤愤地骂,“就是墙头草,这就恨不得去抱那帮人的大腿了。”
刘钧脸色阴沉:“方离才是真的恶心,抱大腿就数他最勤。”
那天报名本来没什么人,结果方离第一个响应,那帮男生才一个个都跟上的。
真是走了眼,方离这小子,平时娘兮兮的,被他们欺负了,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居然能拿跳远第三?
还有这个最累的5000米,他竟然也报了名。
李智勇跟着点头:“谁能想得到啊,那个娘炮。这是拿命去支持阮轻暮是吧?大傻逼!”
刘钧忽然问:“哎,上次女生宿舍丢东西那天,方离为什么说谎?”
李智勇挠挠头:“啊,我也迷糊呢。总觉得他那天神色特慌张!”
刘钧盯着方离干净得一尘不染的桌面,又看了看每个人的柜子:“他的柜子一直锁着?”
李智勇撇撇嘴:“切,跟个女生似的,什么都藏着。”
男生的衣柜大部分都是敞开的,放的都是衣服,现在都是电子支付,也很少有人在寝室藏现金,这么鬼鬼祟祟的,好像在防着他们同寝室的人一样,真叫人瞧不顺眼。
刘钧弯下腰,若有所思地拧了几下锁头。
他转身走到卫生间,找了根硬铁丝出来,开始往方离的柜锁里面捅。
……
校运会第二天的下午,男子组的最大项目5000米正在进行。
这个项目又苦又累,更不如短跑和接力赛那样有刺激性,选手们跑到后来速度也都越来越慢,全靠毅力强撑。
以前这个项目观战的人都挺少,可是今天的赛道边,却有点不一样。
几个别班的男生在一起小声嘀咕:“蛇精病,9班一个参赛的,怎么来了半个班来看。”
“9班好歹有人在场上啊,1班都没人参赛,来这么多人干啥?”
见鬼了,一大堆人乌央乌央的,挤在赛场边,都在给那个方离打气。特别是1班的体委傅松华,跟打了鸡血似的,又关他屁事啊?
叫所有人惊掉大牙的,不是跑在前面的第一名,而是紧紧跟在后面的第二名。
正是9班那个看上去清瘦又怯懦的方离。
一看就是没练过长跑,在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忽然就趴到赛道边吐了出来,脸色惨白得像纸一样,可是吐完了,他却没退场。
咬着牙喝了几口水,就又回到了赛场上,甚至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又在一圈内,慢慢把落后第一名的距离给抢了回来。
阮轻暮的肩膀上搭着秦渊,两个人靠在一起,在众目睽睽下,站在终点线附近。
他们后面,有几个女生偷偷摸摸地拿着手机,一会儿按一下快门,一会儿又按一下。
“我觉得方离能第一,你觉得呢?”阮轻暮紧紧等着远处紧挨着跑来的两个人,问。
秦渊“嗯”了一声:“我也觉得。”
阮轻暮若有所思:“我还觉得,他应该练过点什么,不然只靠拼,可跑不了5000米。更拿不到跳远名次。”
秦渊狭长凤目眯着,细细地看了一眼远处的方离:“可是看不出来具体练的是什么。”
虽然直接跑吐了,可是耐力很好。
跑动时的步伐均匀,大腿虽然显得清瘦,却不是全无力量的面条儿,跑起来时,非常清楚有肌肉的线条,柔和又流畅。
“加油加油!方离加油!”眼见着两个人快要到终点了,9班的男生女生都激动了,一起扯着嗓子狂喊。
班主任老简也结束了别处的裁判工作,急火火地赶来了,站在学生群里,激动得直搓手:“好孩子,好孩子,想不到啊!”
傅松华沿着跑道,在里圈和方离一起跑着:“方离,再坚持最后一下!马上就到了,结束了我请你吃好吃的!”
旁边的白竞冲他翻了个白眼:这人怎么这么烦,一路上,看到方离跑吐了劝他退出的是他,现在叫方离再坚持一下的也是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离是他们1班的人呢。
方离早已经跑得脸色惨白,嘴唇也微微发抖,可是一抬头,看见终点处的一大群人,再听着耳边傅松华的大喊,忽然咬住了牙。
拼尽了全身最后的力气,他死死地,一点点地赶上了前面的那个男生!
只剩下最后的几十米,无数人惊呼起来,那个男生知道不好,可是实在双腿像是灌满了铅,无论再怎么用力,也提不起来速度。
眼睁睁地,方离一步步地逼近了他,最后几步,真的第一个冲到了终点!
“啊啊啊啊!方离牛逼!”
“完美谢幕啊,最后一个冠军是我们9班的!”
9班的人都快疯了,谁也没想到方离真能得这个奖,一群人抢着冲上去,争着去架住摇摇欲坠的方离:“不能停下,要再走走,快快。”
“小口喝点盐水,别大口灌。”
一个大高个子猛地扒开众人,抢到方离面前,不由分说,把他的胳膊架到了自己肩膀上:“来,跟着我走,撑着点。”
9班男生一阵笑骂:“卧槽,这哪儿来的,不认识啊,这是我们班的人吗?”
傅松华理直气壮的声音在人群中传来:“这是我罩的小弟,你们走开——啊啊啊,方离你还想吐啊,别吐我身上!”
人群的缝隙里,方离苍白着脸,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声音轻得听不清:“没……我没想吐。”
“哦哦,那我带你走半圈。”傅松华好像松了口气,“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啊。”
旁边,黄亚他们亦步亦趋跟着,立刻呸了一口:“滚滚滚,我们晚上聚餐,撸串儿给英雄庆功,有你什么事?”
傅松华大叫:“我怎么不知道?”
“日,我们班聚餐你为什么要知道?就刚刚决定的!”白竞一转头,冲着阮轻暮大喊,“体委是不是啊,我们晚上去撸串儿去!”
女生们也大着胆子,推着牛小晴站出来:“我们也要去。可以吗?”
“完球,牛姐也去啊,那谁把谁灌趴下可难说。”
“哈哈哈哈!”
阮轻暮站在那里,看着闹腾的男生们,嘴角微微扬起来。
“我们班人挺牛逼,是吧?”他扭头,眼睛晶亮,看着秦渊。
秦渊淡淡地:“还行。主要是他们班体委负责任。”
阮轻暮瞪着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骄傲,又有点小得意
“他们班体委还说,有个人的脚快肿了。”他低头看看秦渊的脚,“啧啧,已经肿了。”
操场西边的太阳有点微微沉向树梢,橙色的光芒映在他们的发间,闪着金红的微光。
阮轻暮抬头看着秦渊,轻轻咳嗽了一声。
犹豫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开口:“行了,怪可怜的……我背你去吧。”
秦渊一怔,愣在了那里。
阮轻暮弯下了腰,纯黑的背心被汗浸透了,漂亮的蝴蝶骨若隐若现:“五秒钟。不上来,自己跳着去啊。”
第47章 年级冠军!
校医务室里挺繁忙, 两天的运动会下来, 多少有一些崴脚的、擦伤的、摔跤的。
校医务室的龚校医也就二十来岁, 刚来没几年。
单眼皮、瘦高个,戴着副金边细腿眼镜,一张脸冷得像是谁都欠了他几百块,正麻利地给排队的学生们做简单诊断处理。
“你这个擦点药, 我再给你开点,国庆节几天自己在家揉揉。”
“就这点擦破皮也来,还想开病假条?你做梦比较快一点。”
“你这个伤, 我这没法拍片子,明天要是疼痛加重, 自己上医院去,记住了啊, 耽误了变残废别怪我没提醒你。”
来看病的男学生们大气也不敢出, 一个个乖乖地点头, 不一会儿, 挨个都出去了。
龚校医一抬头,看着门口两个男生, 眉毛一扬:“这么严重?”
一个肤色极白的男生,背着个比他身材还高大的男生, 正站在门口。
被背着的男生脸色有点红, 赶紧下了地, 跳着脚走过来:“不是很严重……崴了一下。”
龚校医“哦”了一声:“那这么金贵?还背着来?”
跟着进来的男生深深吸了口气:“医生麻烦您认真看看, 我怕不是崴了那么简单, 搞不好有肌肉拉伤、韧带撕裂、或者关节囊损伤……”
龚校医抱着手臂,薄薄的单眼皮耷拉着:“你这么厉害,以后是准备去学医?”
阮轻暮忍耐地闭上了嘴:“……”
妈的,这小郎中怎么一点儿也不医者仁心!
龚校医看见他闭了嘴,这才满意地拍了拍简易诊台:“坐着。”
秦渊坐上去,龚医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又问了详细感觉,再摸着他足踝探查几下:“应该没大事,就是崴了。”
他转身从小冰柜里拿出常备的冰袋,麻利地放在了秦渊脚踝上:“现在就得冷敷,忍一下啊。”
冰袋刺骨得凉,秦渊猛地一皱眉,阮轻暮赶紧奔过来:“怎么样,疼?”
秦渊咬着牙:“没事。”
阮轻暮不乐意了:“喂,医生同志,这立马上冰块能行吗?不该涂点药油或者散瘀活血的药?”
上辈子身边也冰箱这种先进玩意,也没法子随时找得到冰,类似的跌打损伤都是药油草药来治,也灵光得很。怎么现在一袋子冰就打发了?
龚医生站起身,一双茶色的眸子带着讥讽:“哎哟,小伙子你家有祖传江湖郎中?”
阮轻暮瞪着他:……我忍。
龚校医嗤笑一声,伸手隔空点点他:“听好,这儿是我的一亩三分地,我再免费给你们这群多动症儿童科普科普。
“第一、运动扭伤什么的,立即冷敷,不能热敷,除非你想害他,懂?第二,不准立刻瞎乱涂什么红花油云南白药的,太早活血,会加快淤血扩张、水肿加重,别听江湖郎中瞎BB。”
阮轻暮抿着嘴,强忍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第三,停止一切活动,休息再休息。”龚校医看了看阮轻暮,“这个呢,你们倒是做对了,背着来是最好。”
他转身坐下来,唰唰写了几行鬼画符一样的病历,又从柜子里拿了瓶药油出来:“冷敷以后,看不肿了。24小时以后再热敷,同时用这个揉着帮着散淤,明白没?”
阮轻暮眉头跳了跳,伸手接过去:“医生,能给他开个假条吗?不上体育课的那种。”
龚校医大手一挥,倒是没为难,开了张假条出来,刚开完,他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看,脸色有点阴沉,点了接听:“干什么?再来电话拉黑你啊!”
电话那头是个男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龚校医冷笑一声:“行,见面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愤愤地扔下手机,他站起身,开始脱白大褂。
白大褂脱了,露出里面一身颜色夸张的亮银色T恤,下面是破着洞的牛仔裤,他冲着两个男生挥挥手:“我出去吃饭,你们俩在这冷敷完了再走。”
他指了指阮轻暮:“你,待会儿看冰袋热了,从小冰箱里换一个给他重新敷。对了,感情好是吧,接着给我背回去!”
阮轻暮脸色涨红:“……”
龚校医走到洗手池边,慢条斯理地洗了好几分钟的手:“完事了把我的门带上,锁死啊。”
阮轻暮恨恨地看着他出了门,才在诊疗台边坐下:“这什么烂庸医……”
话还没说完,面对着门躺着的秦渊眼睛就急速眨了几下。
阮轻暮诧异地凑过去:“你眼睛怎么了,进沙子了?那个庸医在的时候你不说?”
秦渊猛地咳嗽一声,阮轻暮猛然醒悟过来,一回头:“……”
半个银色亮片的身子从门口探出来,龚校医的表情阴冷得像是嗜血法医:“小子,以后别落在我手里。”
他又冷冷地看看床上的秦渊:“你们俩听着,我这屋里什么药物都有数,少了一毫升,我追你们到天涯海角去。”
医务室安静了,两个人面面相觑,半天侧耳听着外面真的没了声音,才齐齐松了口气。
“什么人啊……神经病。”阮轻暮嘀咕着。
秦渊慢慢躺平,站坐都端正无比的身体放松了些,仰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忽然说:“他人挺好的。”
“哦,怎么好了?”阮轻暮奇怪了,“你常受伤来这儿啊?”
秦渊沉默了一会:“记得入学时,我们做了个简单的心理测试吗?”
阮轻暮愣了愣:“啊,记得。”
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测出了有心理问题的,班主任还特意打电话给穆婉丽,他的记忆里还有这事。
秦渊低声说:“我测出来正常,可是他来找过我。”
他知道自己的测试分数必然正常。
他轻易地在某些选项上看到了明显的倾向性,选择哪些,一定就会导致测出来有问题。
他没按照真实的情况作答,他也以为没人看得出来。可是这位看上去又冷又不耐烦的龚校医专门来找过他一次,和他谈了挺久。
阮轻暮看着他:“找你干什么?”
秦渊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他说我不仅有点心理问题。还善于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