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烨霖坐在办公桌后,低着头,听他为自己的方案做讲解。尽管他脸上并无半分露怯之色,但在听了几段之后,沈烨霖就发现了问题:对方说的那句正在整理收尾,怕是在骗他的。
也许是之前的意外让池相楠生了别的心思,他的方案应该并没有做完,甚至可能只想了个开头。估计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难得被沈烨霖喊进办公室一次,竟然不是因为身份暴露,而是在认真咨询他工作扫尾的问题。
既然没败露,那职场不认真工作就是大忌。况且这次事情闹这么大,他作为主要责任者,再做出这么一副表现,估计接下来等待的就是被开了。
他暂时还没有退出耀娱的打算,自然就只能先装装样子,把工作保下来再说。
——不太成熟。
沈烨霖在心中给他下了结论。
他耐心地等待对方将那些长篇大论说完,表情不动,也没说好或不好,只略显淡漠地坐着。池相楠被他搞得心中忐忑,原本勉强拉回的自信心,顿时又被打击了个体无完肤。
他有些犹豫地坐着,在思考是否要与沈烨霖再多说上几句。未曾想,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坐在自己面前的沈烨霖忽然出言道:“今日池制作人有约吗?”
池相楠心中凛了凛:“……沈总是有事?”
“嗯。”沈烨霖随意地应了一声,“这段时间辛苦了,工作做得还不错,我请你吃个饭吧。”
话一出口,池相楠便又愣住了。
他犹疑了半晌,试图从沈烨霖的表情里发现些微蛛丝马迹。可偏偏眼前人神色如常,像是只稀疏平淡地随口提了一句,叫他完全无法摸清对方的想法。
“怎么了?”沈烨霖抬眼看向他,“有别的邀约?”
池相楠咬了咬牙,虽然他不知道沈烨霖突然叫自己出来,又来这么一手,究竟是有什么打算。但对方既然都主动提了这件事,总不能不识相地拒绝。便硬着头皮说:“不是……只是感觉有些意外!非常感谢您愿意给我改过的机会,我一定去!”
见他答应,沈烨霖微一点头,伸手拨了个电话,让乔安帮他在常去的那家会所定个位置。
待挂了电话,才抬起头来,看向池相楠:“过一会儿乔助理会把地址给你,下了班过去就行。记得把方案按时交上来。”
“……好。”池相楠艰难挤出个笑容,“我会努力的,谢谢沈总。”
“不用。”
……
池相楠满腹疑问地离开了沈烨霖的办公室。
沈烨霖对他脑中想的那些东西,约莫也能弄清个大概。无外乎便是他究竟清不清楚对方的身份,又或是他做出此举究竟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比如想要提前除掉这个私生子弟弟之类的。
说不定,对方早已在心里默默排演了数百遍他是想怎么害自己的,并真心切意地觉得那些脑补都有可能发生。
看透不说透,沈烨霖懒得去管他是如何看自己的,也没必要去刻意讨好一个还没被拎回沈家的人。如果池相楠肯好好的,不去动歪门邪道的心思,他除掉对方又没好处,到底是在图什么?
好人看人,会觉得周围都是好人。反之亦是同理。池相楠歪心思动的不少,会这么想,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沈烨霖淡然地将手中剩余工作处理完毕,待到下班时,驱车去了约好的地方。
池相楠比他到的要稍晚一些。
定的这家店是沈烨霖常来的,上次和傅建义约见时,对方选的也是这里。他坐在包厢里等人,看着对方由侍者领进屋子,眼底交杂着警惕与拘谨的神色,淡然地放下了茶杯,对他道:“坐。”
“沈总。”他挑了个离沈烨霖很远的位置坐下,“上次的事情给您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一直也没能去医院看望您,不知道您身体恢复的还好吗?”
“还好。”沈烨霖示意侍者把菜单拿上来,“有喜欢的菜吗,你看着点。”
池相楠谨慎地点了点头。
鎏金封皮的菜单被递到手中,他接过来,飞快地翻了几页,将里面的菜大致瞧了一遍,然后朝沈烨霖露出来个笑容,说:“您随意点几个就好,我不挑的。”
沈烨霖挑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拿了另一本菜单,简单点了几个菜。
池相楠见他果然没有要为难自己的意思,胆子也稍微大了一些。以沈烨霖的地位,像他这种位置的员工,其实平日里很少能够看见,反而更像是口口相传出的一个神话。这次对方给了他一个长时间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便多少要生出几分攀比的心里,忍不住想仔细打量一番他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
对方生得很好,这件事是很久前他就知道的事情。但只有现下靠得近了,仔细打量,才能看出来对方究竟是长得多么惊为天人。尽管他的外貌也并不差,甚至丢到人群中可以说是惊艳的长相。但站在沈烨霖的面前,便顿时有种黯然失色的感觉。
这种对比,实在是很打击人。尤其是当他在得知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后,便一直在试图暗中较劲,想要在各方面都能够压对方一头。然而现实却无疑是一记当头棒喝——他连最自以为豪的容貌,都远远不及对方!
就更不要说沈烨霖仿佛镶了金的履历:家世学识,人脉谈吐……越对比,就越觉得自卑。
因为私生子的身份,沈家不让他进门。明明是豪门后代,却从未过上哪怕一天豪门子弟的生活。从小到大无数人对他甩过脸色,他也只能默默忍下。根本不能像他这位哥哥一样,只要心情不快便可以肆意发泄,却永远不缺像狗一样跟在他身后舔的讨好者。
上次沈烨霖坠海,整个岛上乱成一团。陆辰为了他,几乎将整个海岛都要掀起来,方氏的继承人也毫不犹豫地跳海救人。而他从小到大,却一次都没有像这样被周围人关注过。
嫉妒在心底疯狂滋长,扭曲着绽开成花。他脸上装着一派平静,强扯着露出了虚假无比的微笑。
沈烨霖冷眼看着他对自己嘘寒问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自己前世的车祸,应当就是眼前人的手笔。
证据可以造假,眼神却骗不了人。对方暂时还没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仔细打量,是可以从细微的表情看出他对一个人的喜好的。显然池相楠不仅对他无半分好感,更是厌恶他到了掩饰都掩饰不住的地步。再加上陆辰告诉他的那些事情,很容易就能推断出他后续的行动。
这么说来,他还得感谢那一次落海。若不是如此,他说不定还要在对方身上再栽一次。
这一次邀约的目的,基本已经达到了。
沈烨霖垂下眼帘,和池相楠简单地聊了几句,说了些工作上的内容,将饭局吃得稍显正常了一些。旋即便态度如常地将他送出了会所,结束了今日的饭局。
池相楠仍在犹疑,似乎不太相信这场鸿门宴,竟然这么简单地便结束了。
陆辰这个人,池相楠还是很了解的,尽管对方并不熟悉他。对方虽然很爱笑,但脾气并不怎么好。而沈烨霖更是他的逆鳞,谁也碰不得。这次沈烨霖坠海,陆辰表现出的那副态度,他不相信对方会一点儿东西都查不出来。估计他私生子的身份,也快要瞒不住了。
他早已做好了对方来询问打压自己的准备,但今天沈烨霖却什么都没提及,仿佛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难道是陆辰把消息全都压下来了吗?
带着疑虑,池相楠颇不是滋味儿地走出了会所。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未之文也、聂鲤、我要长高高、细思极恐、懒芍药姑娘们的营养液~
QAQ昨天网崩了,折腾了一晚上没写,不好意思
57、第57章
沈烨霖把人送上了车, 看着出租车消失在夜幕里。他伸手接了门童递来的车钥匙,扭过头,却从大厅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竟然是方贺澜。
他估摸着站在那儿也有一会儿了, 只是一直没有过来打招呼。看到沈烨霖注意到了自己, 便迈腿走过来, 冲他点了点头:“好巧。”
确实很巧。
上一次沈烨霖来这家会所的时候,也在这里碰到了对方。他平时很少外出应酬,连续两次,都能正好撞上方贺澜,可以说俩人已经有缘到了一种境界。
“请人吃顿饭。”沈烨霖淡淡道, “方总也是?”
“差不多。”方贺澜含糊道,旋即如同想起什么似的,转而又露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笑, “两次都能让我在这里瞧见你,这么喜欢这家店的厨子?”
他露出了一种仿佛逮住了沈烨霖小辫子似的自豪意味,让沈烨霖微微抬眼,端详了他片刻。
“我挺喜欢的。”沈烨霖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下来,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没有。”方贺澜只笑, “嗳,早知道沈总这么喜欢这里,就应该和他们早打招呼才对。以后我算是知道了,要请你出来吃饭,就选这个地方。肯定事半功倍。”
沈烨霖不置可否。
他倒是没想到,原来这家店竟然也是方氏旗下的产业。
“看来我猜对了。”方贺澜说,“沈总不是还欠我一次?不如就选这里算了,刚好我熟。对了, 你对看星星有没有兴趣?有兴趣的话,我载你去看。这附近有个地方特别适合观星……”
沈烨霖心情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过了好久,蹦出来一句:“方总。”
“嗯?”
“虽然我年龄并没有你大,”他慢条斯理地说,“但也只是差了两岁而已。我并不是十七八岁的恋爱脑小姑娘。”
“……”
方贺澜沉默了。一瞬间浮上来的羞耻心,让他恨不得整个人都尴尬地钻到地缝里去。
他抿着嘴,看着眼前的沈烨霖,觉得对方眼里简直写满了“你追人手段过于低级”的嫌弃。偏偏他还不得不承认,他干得事儿还真就挺像对方说的那样,从里到外冒着一股傻气,看起来蠢透了。
方贺澜木着一张脸,阴森森地冲沈烨霖咧了咧嘴。
沈烨霖眉头微抬,颇觉好笑地和他点头示意,准备转身离开。他走到车前,弯腰刚开了车门,便忽地又从旁边冒出来一句话,像是在倔强地进行最后的挣扎:“刚才的是你弟弟?”
他心微微一沉,脸上表情也冷凝了几分,抬起头来:“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不是?”方贺澜很惊讶地看着他,旋即很快认了错,“噢,远看着你俩有几分像,我还以为是你弟。估计是认错了。”
“确实是认错了。”沈烨霖说,“我家人挺少的,只有一个妹妹。刚刚离开的那个,是耀娱的一个节目制作人,姓池,你应该也见过吧。”
方贺澜被他说得愣了片刻,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刚刚那张眼熟的脸在哪儿见过。他仔细想了想那天跟着救援队回去的时候,确实和对方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便立即明白了过来,“嗯”了一声,紧跟着便不说话了。
陆辰那天那么生气,傻子也能察觉出不对来。能特意让对方放下沈烨霖,宁愿拜托他送对方去医院也要查清楚的事绝不会小,所以那位长得和沈烨霖有几分像的年轻人,说不定也参与进来做了什么。
联系到两人相似的面孔,沈烨霖态度的转变,还有前些日子莫名的软化,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心底逐渐成型。
只是他却没说什么,佯装若无其事地朝沈烨霖懒散笑了笑,道:“听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儿印象。可能是因为这个,导致我认错了人吧。”
沈烨霖无意揭穿他的伪装,点了头,便说:“先走一步,改日见。”
方贺澜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他低头看着沈烨霖坐进车里,黑色轿车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旋即拿出手机,点开联系人一栏,在其中寻了个熟悉的名字,直接拨了过去。
“有事?”对方问他。
“帮忙查个人?”他和电话另一端的人说,“一档节目制作人。你混娱乐圈的,肯定比我要熟,我就不去班门弄斧了。”
“这么热情,看上人家了?”
“不是。”他矢口否认道,“你先查,有消息给我回复。”
“可以,信息发过来吧。”方贺澜“嗯”了一声,将自己知道关于这个人的所有消息,尽数发给了对方。
……
考虑到前一日才和陆辰产生了争执,思考再三,沈烨霖决定在最近一段时间内还是老老实实地住回沈家,暂时不去他在耀娱附近的房子。以免低头不见抬头见,遇到了尴尬。
他驱车回到家中,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正站在玄关换鞋,听到响动的沈璇就已经飞速跑了过来,拿着手机站在他面前,满脸愤怒:“哥,你看到八卦版的爆料了吗?!”
“什么事?”沈烨霖皱起了眉头,“先冷静一点,好好说。”
沈璇怒气冲冲道:“我刚刚刷帖,看到有人爆料说你们那个真人秀剧组出事了?!还说得头头是道,一看就知道是内部员工!偏偏掐头去尾,暗示耀娱给节目组请来的明星小鞋穿还差点害死他们??要不要这么不要脸!!想要草热度不能直说吗??”
沈烨霖将外套挂在衣架上,和沈璇一同走回了客厅,与正在看电视的沈夫人打了个招呼。他听着对方在自己耳边忿忿不平地念叨,心底却如明镜般敞亮,反而油然而生出一种“可算来了”的安心感。
他之前就觉得,如果池相楠是那个想搞死他的人,想必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现在果然如预计般出了事情,足以证明他的猜测还算正确,至少没有凭空污蔑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