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
专业的救护人员动作迅速地将霍则轻放到担架上,祁宴自然而然地也跟着上车。
一直疼得开不了口的霍则见状,顾不得要将自己撕裂开来的痛楚,艰难对着祁宴说:“你回去。”
别跟来。
光这三个字他就耗尽了力气,讲完后紧抿着唇,额上的冷汗冒得更是越来越多。
祁宴抽了两张纸在霍则额上按按,替他擦汗:“你都这副模样了,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他以为霍则是不想麻烦自己,继续道:“就别跟我客气了,照顾你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再说了,不过就陪你去躺医院,没事的。”
跟上次霍则发烧烧得精神头不济,还要自己悉心照料来说,这次真的不算什么。
他是这么想的,结果一到医院急诊室,门外就已经聚集了两三个穿白袍的医师领着几个护士在门口候着。
祁宴从窗户看见时还咋舌了会儿。
谁这么大能耐,被送进急诊不是自己等医生来,还要人家医生到外头迎接的?
等到发现人似乎是往他们这方向来的,祁宴还扭头往后张望了下,看他们是不是挡到了哪个大人物的道。
他心想,要是有一个医生能留下给霍则看看就好了。
到急诊不是按顺序叫号,先救急为先,像霍则这样还清醒着,不知道要等到何时才能轮到。
原本祁宴还想往旁边让让,最后察觉医生他们根本是快步朝自己走来的时候,整个人愣住。
不是吧?
“是霍则同学是吗?状况我们都听沈先生提过了,请交给我们处理就好。”
……还真是来接他们的!!
祁宴知道现在时机不对,要不是霍则肩膀还痛着,他一定上前问个仔细。
检查室陪同的人员不能进入,霍则躺上病床由医护人员推着进去,看着紧闭的门,祁宴想了想,还是选了个位置坐着。
把他们进到医院正进行检查的事告诉李教练他们一声,看着其他人关切的问话,祁宴却没有心思回复。
他心里隐隐觉得慌乱,这次这么大阵仗也着实让他吓了一跳。
霍则的表哥是什么来头他姑且也算好奇,但瞧对方如此紧张,难道撞的那一下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还严重?
祁宴头往后仰,头抵着墙,双眼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霍则有事瞒着自己。
也一直在等他自己愿意说的那一天。
可祁宴等啊等,没等来霍则有那个征兆想同他说明,却反而等来更多的疑问。
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到底算不算霍则的朋友?
祁宴向来把霍则当成自己最好的哥儿们。
以前训练完,他们会一起坐在池子边聊天,祁宴那时候斗志特别高昂,哪怕身体被锻炼得再累,心中对比赛,对荣耀的渴望却是丝毫未减。
他曾说:“将来,我们要一起站上国际的舞台,你仰我自,我们都要站上最高的那处颁奖台,让我们国家的国歌起码奏响两次,让那面大红色的国旗给全世界所有人都看看,华人体坛新星,并不输给其他国家的任何人!”
霍则听了之后也挺激动,但他没有照着祁宴的意思走,而是站起来,将毛巾甩到背后笑问:“你只想得到拿第一啊?”
“不然呢?金牌不就是最高殊荣?再往上还能拿啥?钻石牌?”
说完自己都笑了。
霍则却没有取笑他的意思,而是直接说出自己的目标:“创下新纪录啊!金牌年年都能拿,但记录的秒数可不是年年都有人能破!”
祁宴被说得心动起来:“如果游出谁都破不了的记录……”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兴奋的情绪,异口同声地道:“带感!”
那个时候他们就约好了,要在世界大赛上,游出史上最佳的成绩。
为了这个理想,他们努力到现在,在市联赛中脱颖而出,得以参加地区赛。
等地区赛拔得头筹,开始进行国家赛后,最后选出的,就是代表他们国家参加国际性的赛事。
明年,将会是很关键的一年。
祁宴打心里期盼,能跟霍则一起参与。
只是他不知道,过了这么久,霍则现在是怎么打算的?
他甚至不确定霍则是否还记得他们彼此间的约定。
检查室的位置在内部,除了零星几个经过的人和推着病床过来的护士,基本很少人走动。
也因此,皮鞋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在这里,就显得略为突出。
祁宴保持头靠墙的动作,只往旁瞥了眼。
一名年约三十岁左右,西装笔挺的男人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过来。
“沈先生,就是这儿。”
男子淡淡“嗯”了一声,祁宴多看了几眼,想着这人不会就是霍则的表哥吧?
接下来他说出口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我表弟一年前肩膀就受过损伤,复健到今年才有好转的迹象,他是游泳运动员,这次再伤到同样的地方只怕不好处理,我已经联系他父母,等会儿他们就会过来。”
祁宴站了起来,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刚刚所说的话还盘旋在他脑海里。
沈先生也看到祁宴了,他问:“你就是祁宴?这次谢谢你了。”
祁宴却没了寒暄的心思,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话问出口的,声音还有一丝不稳。
“你说一年前霍则也受过伤?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三言君”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四十九章
要做的检查有点多, 霍则的表哥去安排住院事宜,打算先让霍则住一晚,针对肩膀部位做彻底检查。
施打过镇静剂后, 霍则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再那么痛苦, 从一个检查室又被推往另一个检查室, 过程中祁宴一直陪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霍则表哥的缘故, 向来难等的病房竟然幸运在今天就等到一间, 还是单人房。
祁宴没有马上进去, 而是沈卓安也就是霍则表哥先进去同霍则说话, 他自己则坐在病房外头。
“报告明天才会出来,你肩膀好不容易才养好, 就算是小伤也轻忽不得……”
关门前,祁宴还听见沈卓安滔滔不绝的说教声, 他念叨起来的能力, 简直跟李教练不相上下。
拿出手机, 把病房号码跟李教练他们说一声后, 祁宴才有空闲去思考,刚刚沈卓安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初三那年曾发生过一件事,导致他们最后一场比赛失利,没能晋级。
为此祁宴消极了一阵,那会儿正迎来毕业, 中考结束, 毕业典礼都举行过了, 自然没有机会他在学校碰见霍则。
本想着反正两人家住得近, 他又不是不知道地点在哪儿,想找人,直接上门就是了。
也就是那个暑假开始, 祁宴完全联系不到霍则。
他去他家,家里没人。
祁宴打电话给他,不管是他私人手机还是家里电话,也都没接听。
发出去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连“已读”的标示都未曾显示。
祁宴怕出事还担心了好一阵子,等到上了高中开学,见到霍则还是好端端的出现,他心中悬着的大石才彻底落下。
“你怎么回事?怎么一个暑假都不见人?”
当他一如往常要将手勾上霍则的肩时,霍则却侧身避了开来。
“别靠我太近。”
自己视如兄弟的人几个月没见,性格大变,连对他的态度都冷了下来,祁宴当下打击之大,整个人都木了。
“你怎回事?”
他不死心,接二连三再找上霍则,可霍则对他的态度不是回避就是冷淡不已。
祁宴好面子,因为对方是霍则,一次两次的他都可以忍。
可总这么对他,他耐心被磨尽,发火同霍则翻了脸:“好,我就离你离得远远的,这下你总满意了不?”
祁宴当时瞪着他,霍则虽避开了他的视线,可表情也不像痛快到哪里去的模样。
当时祁宴气得狠了,也没怎么去琢磨霍则为何会摆出那种表情的原因。
一个有意疏远,一个心都凉了不想再靠近,两人高一时便成了那般水火不容的关系。
而祁宴现在才隐约想起,当时他靠近霍则时,似乎是闻到一点药香味的。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弯下腰来。
那个暑假,霍则在国外进行治疗,肩上的伤还没好,所以没法下水,会远离自己,只怕也是怕自己闻到药味追问一二。
祁宴把脸埋在双手掌心里,低低骂了声:“……草。”
为什么不告诉他啊?
为什么这种事他得从别人嘴里听见?
他闭上眼,平复自己翻腾的情绪。
“宴哥!”
尤江旭的声音传来,祁宴顿了顿,顺势揉了一把脸,将刚刚的繁杂心思一起揉掉。
他抬眼,见到李教练领着队友过来,同行的还有茗霖的杨教练,以及覃俊翰跟那个戴鸭舌帽的少年。
看到覃俊翰,祁宴本来就气闷的心情更为光火,他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大步就往覃俊翰的方向走去。
祁宴咬牙切齿:“你还好意思过来?”
他拎起覃俊翰的前襟,越看他越不爽。
李教练就在一旁,怕祁宴动手,忙上前阻止:“好了好了,他们是来给霍则道歉的,先松手。”
祁宴没好气地狠狠瞪了覃俊翰一眼,把人看得没好意思抬头,他才收回目光。
覃俊翰直到这时才隐约感觉事情好像比他预料的还要来得更严重一点,心下微慌,却掩饰着没敢在他们面前显露。
祁宴指指身后的病房:“霍则跟他表哥在里面。”
李教练点头,领着人敲门进去。
祁宴没有跟上,就在外头盯着覃俊翰,他走一步祁宴眼神就跟着往前挪,眼里的敌意大到路人都能感受到,更别遑论覃俊翰本人。
他加快脚步跟在教练身后,明知自己是要去道歉的,却依然没有减慢速度,像躲着一匹恶狼似的,恨不得立马遁地逃走。
“出息。”祁宴哼了声,很是看不惯他这副德性。
尤江旭本来要一起入内的,后来看了看里面,想想一下子太多人进去也不好,脚下一滞,转而往祁宴身边坐下。
“宴哥,你的奖牌和奖状!包我也给你拿来了。”
“谢了。”祁宴顺手接过。
奖牌一金一铜,金牌是个人项目的50米自拿下的,至于铜牌则是混合泳接力,四棒选手每个人都有一块。
发觉祁宴盯着铜牌的时间比较久,尤江旭把另一块也拿了出来:“这是霍则的,还是宴哥你亲自给他?”
祁宴停顿了会儿,最终摇头:“不了,等一下你进去自己拿给他吧。”
他怕现在跟霍则讲话,自己憋不住情绪。
实在是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霍则交谈。
祁宴的心情基本都展露在脸上,很少有要掩饰的时候。
今天难得想遮掩一二,却因为不太熟练,还是挺容易看出端倪。
尤江旭看着祁宴脸色,不安地问:“怎么?霍则状况很严重吗?”
知道是自己表情引起误会,祁宴扯了个笑容:“报告还没出来呢,哪能知道?我想问题应该不大。”
其实祁宴心里也没底。
说出来这话也不知是安慰尤江旭还是在安慰自己。
他们说话的同时,霍则病房传来覃俊翰的惊呼:“教练?”
因为进到房间里的人有点多,病房的门并未带上,讲话的声量只要大点声,外头就能听见。
祁宴和尤江旭互望一眼,双双起身走进里面,查探究竟。
“发生什么事了?”尤江旭询问最靠近门边的一名队友。
那人哼笑一声,得意地跟他们分享刚刚听到的消息:“覃俊翰被取消区域赛的资格,真是活该!”
听到茗霖的学生竟然对他们队友干出这种事,所有人对覃俊翰的脸色都不好看。
一听杨教练做出的这个惩处,他们心里这才痛快些。
也难怪覃俊翰会有那么大反应。
但,他本人显然对这个决定并不怎么认同。
“道歉跟赔偿我都愿意,但取消参赛资格我不能接受!教练!您也知道我们为了比赛花费多少心力,我们学校晋级的名额本就不多,我的项目再被拿掉,那今年的努力不就都白费了吗?”
杨教练沉着脸没开口,祁宴先听不下去,越过众人走上前。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你的努力是努力,别人的努力都是假的吗?你有没有想过你指使人那一推,万一真推出个好坏来,霍则不只是下一场比赛,可能往后所有比赛他都不能参加,他十几年来的心血全成了泡影,你怎么还好意思在他面前说出你的努力白费了这种话?”
祁宴指着病床上半坐起来的霍则,眼角余光望了一眼,经过适当的处置,看着脸色如常,不像下午还疼得嘴唇发白。
放心的同时对覃俊翰的炮火也越发猛烈:“取消你区域赛的资格也只是刚好而已,我还嫌不够!”
李教练他们都觉得祁宴说的话没错,一脸认同,任由他继续发泄。
沈卓安倒是挑了挑眉,盯着祁宴看了会儿,又侧眸看着病床上的霍则。
霍则一双眼全盯着祁宴看,仿佛这病房里除祁宴以外的人都是空气。
“祁宴说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