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卿不由地生起几分惘然,费了这么多劲,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在这家医院,还是要做腺体移植。
既然宋卿心里有数,王冶不在多劝什么,“那二十三号,我来接夫人。”说完一步不停地走了。
二十三号啊,宋卿翻出日历随后感叹,正好是宋父生辰前一天,事情真的是都赶在一块了,幸好腺体移植虽然后遗症多,但只是个微创手术,做完当天就能出院,不会影响到他回宋家。
腺体移植的消息宋卿只通知了李瑜,原本二十七号李瑜要陪他做标记清除手术,可现在不做了,想必到时候也瞒不住,宋卿想不如直接告诉她算了。
而其中曲折原由,宋卿一概未提,李瑜只当是宋卿后悔离婚了,气的跑过来痛揍了一顿宋卿,宋卿任打任骂,毫无反悔意思。
“你不是想去个舒服点的城市吗?我他***妈***都给你找好了,房子都买了!就差你拎个人住过去了,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去做腺体移植?你他***妈***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踹了?啊!宋卿!”李瑜踹倒茶几,指尖气得发颤,眼眸通红厉声质问他。
从宋卿说出想换个城市开始,李瑜就开始考量那个城市宜居,北方冷南方湿,都不合她心意,最后她挑中了春陵,虽然是个小城市,但胜在四季如春,人杰地灵。
她就等着宋卿离婚,把这个房子当离婚贺礼送出去,结果宋卿告诉她,他不离了,还要去做腺体移植。
“你告诉我,是不是谁逼你了?是不是老太婆?”李瑜围着沙发打圈,胸口剧烈起伏,呲牙咧嘴的样子好不狰狞。
人生得一挚友如此,夫复何求,宋卿眼眶酸涩,他上前抱住控制不住情绪的李瑜,轻抚着她的背骨,低声安抚,“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让你失望了。”
李瑜只觉胸口抽疼,眼泪难以遏制地奔涌,口不择言地骂,“操***你***妈啊宋卿,你他***妈***的是个傻子吧,你是不是被猪油蒙心了,沈屿观那是个人吗?你这么做值得吗!腺体移植的风险你他***妈不是不知道!你犯什么傻!犯什么傻!”
“你犯什么傻啊…”李瑜哭到后面只能哽咽出这几个字,不断重复。
宋卿向来词汇贫瘠,好听的话都说不出来几句,可这一刻,他无比希望自己能有张花言巧语的嘴,这样他就不至于只能对李瑜说对不起。
大白在后花园听到李瑜的哭骂声,以为是宋卿出了什么事,在笼子里疯狂冲撞着笼门,狂吠不止。
一时间,整幢房子里尽是女人的哭骂声和犬哮。
时间如白驹过隙,匆匆眨眼间,就到了腺体移植手术的当天。
王冶前脚刚到,后脚李瑜就来了。
宋卿原本不想李瑜来,但李瑜极其坚定,不容置喙地称自己必须到场,那付模样仿佛谁敢拦她,她就砍谁脑袋,宋卿无可奈何下只好答应。
李瑜的气到这时候都没消下去,看到宋卿都是一付爱理不理的神情,当知道了王冶是沈屿观的助理后,更恨不得用一双眼将王冶活活剜死。
宋卿连忙拽走李瑜,坐进她骚气超跑里,徒留王冶在原地摸不清头脑。
一路上,李瑜一改往日话唠风格,缄口不言。
宋卿途中活络了好几次气氛,都被李瑜的臭脸搞得无疾而终。
他们前脚至,王冶后步跟上,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往手术室走去。
三人出了电梯,两侧是术前准备室,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的人,都是成双成对地alpha和omega,因为是腺体移植手术,所以允许伴侣在术前陪伴。
大部分omega手腕处留有滞留针,但也有小部分alpha手腕上也有,宋卿所在的准备室里就有一位。
那是个高大威猛的alpha,面容冷峻地坐在沙发上,双腿交握,仿佛是这的霸主。
但霸主竟然与宋卿一样,都是没有伴侣在场,可宋卿至少有李瑜,倒也显得不是很孤独,而霸主却孤伶伶地,反倒让宋卿生出一丝同情。
随后跟进来的王冶,刚准备跟宋卿说一些准备事项,抬眼间看到了坐在另一边的霸主,像是不可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霸主都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微微不耐烦地蹙起眉宇。
王冶确认了是自己认识的那位,瞠目结舌地打招呼,“秦…秦总好。”
第二十二章
霸主先一步进了手术室,铺天盖地的恐怖低压气场随之消散,王冶如释重负地吐了口气,仿若劫后余生,看着宋卿与李瑜双重的疑惑眼光,他如同发现了新大陆,惊诧道,“你们不认识?”
宋卿和李瑜同时摇头,他们这些诞生在名门望族的omega,都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存活,就如同养在温室的花卉植物,连接触到的阳光都不真切。
宋卿思索半刻,半是不确定,半是猜疑道:“秦家那位?”
霜城叫得上名,排得上号,还能让王冶瞠目结舌的秦姓家族,宋卿虽然没见过,但也耳闻过知道几位,大部分都年过花甲,是老一辈的巅峰人物,而这位先生的年纪,看上去三十出头,他思来想去能对得上号的,唯有秦家二公子。
录音笔里的另一位主人公,沈屿观同母异父的哥哥,秦珣。
想法刚落地,宋卿又迷惑了起来,他可从来没听说过,秦珣有心仪的omega,这么多年连个绯闻对象都没有,那他的腺体移植是为谁而做?
王冶猜出宋卿在疑问什么,他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在,带着浓厚地八卦色彩,悄声用只能他们听得到的声量,说出了一个惊世骇俗地秘密,“秦总喜欢的是他大哥,估摸着做这手术,也是为了他大哥。”
“什么?”宋卿惊得还未做出反应,旁边臭了半天脸,听什么都不为所动地李瑜,猛然惊呼出声。“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否定。
“宋少夫人不知道不奇怪,”王冶神秘一笑,“若不是我一朋友地舅舅的表妹夫在秦家老宅当差,我也不知道。”
王冶又神秘莫测地道,“你们知道秦总回秦家干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宋卿匮乏地想象力让他摇头不止,李瑜则脸色不佳地沉默不语。
“他强行标记了他大哥,”王冶极其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秦总是个狠人。”
“什么!”李瑜宋卿一起惊呼出声,李瑜脸色更是铁青到了极点。
这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两人七荤八素,只觉大脑转不过弯来,根本消化不了王冶说出来的话。
王冶故作玄虚地晃着手指,“不止…”
“宋先生,请你准备了。”
医生拿着资料单从另道门走了进来,抬眼巡视三人,公事化的眼神定在宋卿身上,打断了他的话。
医生话音落地,宋卿当机的大脑陡然变得紧张,李瑜缓和脸色,温言安慰他,王冶识得现在不是能继续往下说的时机,默然地站至一旁。
“这种事知道了不见得是件好事,跟我们说说无所谓,别在往外传了。”宋卿好心提点道。
王冶识趣,连道,“这些事,也只敢在夫人你们面前说说。”他回过神来,暗叹自己大嘴巴爱吹嘘这个毛病,迟早有天能害死他。
李瑜不再理会王冶,忧心重重地跟着宋卿说着话。
宋卿状似无谓地说着没事,但心底已是惊涛骇浪,他即将换上一个新的腺体,伴随着的是诸多风险。
躺在冰冷地手术台上,双眼直视着纯白的天花板,鼻间充斥着消毒水味,其中隐隐约约掺杂着一缕广藿香,他抚摸过自己的腺体,心中五味陈杂,这里以后将散发出不属于他的信息素。
旁边的麻醉师做着准备工作,温柔地道,“手要拿下来了哦。”
宋卿微侧脸,目不转睛地望着麻醉师把针管里的麻醉剂缓缓推进滞留针中,手腕刺痛,他想皱眉,可他的眼睛越来越无力,他眨动地频率逐渐减少,漫而无边的黑暗笼罩住他,掉入无声的沼泽,感官一同被淹没。
他仿佛做了一场梦,短暂而又清醒的梦。
那是天朗气清的一天,宋卿昏昏欲睡坐在教室里,讲台上的教师又在孜孜不倦地训着人,那一声一声地念叨堪比催眠曲,诱地宋卿直想打嗑睡。
同桌的声音悄息息地传过来,宋卿听不清,但他的大脑清晰地告诉他,同桌是在邀请他逃课,理由是学校里来了位颜正声好的年轻教授。
宋卿听着顿时来了精神,支支吾吾说着什么话,宋卿的脑子却分辨不出来,他的脚不受控制地跟着同桌猫着腰,往后门逃去。
只差最后一步就要踏出去了,他的脚猛地就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寸步难行。
同桌慌里慌张,害怕被老师发现,低声催促。
宋卿也想走,但他怎么都挪不开步子,同桌不敢再等,先一步跨了出去。
宋卿沮丧,他想放弃逃课的想法,随后他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低哑充满磁性,“小朋友,逃课呢?”
这句话竟然是解除魔咒地法术,他瞬间能动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迈出去,他想看看这位声音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余光瞟到了两道身影,一道是同桌,另一道斜倚在栏杆边,筋骨分明地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头缭缭飘着白雾,宋卿想一探究竟,他心痒难耐地把目光飞速往上挪,就要看到了,可…
“宋卿!你在干什么!”老师发现了他,他还想继续看,可老师像是会瞬间转移,转眼就到了他身后,把他拎了回来。
宋卿哀求着老师,他只想看一眼,就一眼。
可老师无情坚定地拒绝了他,力大无比地把他按在了坐位上。
他疯狂挣扎,“求求你老师,求求你!”
分明离得很远,可挣扎中的宋卿清晰地听到了声音主人,开始动脚步要离开这里了,他更着急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老师我求求你,我就看一眼!”
脚步声逐渐变小,就快要没了,宋卿依旧动不了,他绝望地听着没了音落,他声嘶力竭地哭喊,哀求声音地主人,像是溺水地人拼尽全力想要抓住救命稻草,“别走,别走!”
“求求你!别走!!”
“求求你!”
他哭得渐渐没了力,声音一点点嘶哑,直至嗓子冒了烟,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有人能听得到他的呼喊,周遭变得静默,按着他的老师不见了,窃窃私语地同学不见了。
“你回来…”宋卿赤红着双眸,指甲在挣扎中掰断了,鲜红色血液从伤口汩汩涌出,他仿若察觉不到疼痛,指尖无意识地在课桌上划动,“沈屿观,你回来…”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就想看你一眼…”
第二十三章
黑暗又一次笼罩,他沉浸在冰冷的淤泥,粘稠泥腻的触感包裹住他,他动一动身体,却沉得更快更深。
忽然,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自远处展露出一丝微弱地光芒,宋卿仿佛看见了曙光,用尽浑身解数去追逐,而淤泥缠得他越发僵硬。
光亮逐渐变得广阔,照清了他的周边,他才发现,缠住他的竟不是淤泥,是无数个他,无数个喜怒哀乐为沈屿观而触动的他,化为阻碍紧紧地捆绑住了他。
他惊恐地逃离,身后无数个他在追赶,嘴里无一例外都在歇斯底里的咆哮。
“你逃不了的!”
“你爱他!你舍得抛弃他吗?”
“回来吧宋卿,这里才是你的归属!”
“回来吧!回来!”
“不!”宋卿甩开粘在身体的无数只手脚,拼命地朝光亮处跑,他的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停下来,他不能留在这里。
他跑得气喘吁吁,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而光亮出越来越近了,唯差一步之遥,马上就要触碰到了,衣角倏忽被一道细弱的力道扯住了,身后传来稚嫩年轻的声音,是十八岁的他。
那道声音卑微恳求道,“宋卿,别把我丢在这,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宋卿的血液凝固了,刺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蔓延,数不清的血管崩裂,他迈不出步伐了。
他转过身,无数个他不再追赶,停留在原地,面无表情却隐含期许地站在远处,静默等着他的回答。
所有的他,包括那个十八岁的他,都在坚信,宋卿会回来的。
宋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沈屿观呢?
果不其然,宋卿停住了脚步,如他们所料般,宋卿温柔地拥抱住了十八岁的他,众他欣喜,无数只手就要涌向宋卿,要将他拖回黑泥沼泽。
可下一秒意外发生了,宋卿掰开了那只属于稚嫩的手,果断且坚定,没有任何一丝犹豫。
那只手的主人先是不敢相信,而后惊恐地想要扑向宋卿,但宋卿身前不知在何时竖起了一块块无形的玻璃墙壁,任他怎么敲打,都越不过去。
宋卿默然地望住他,继而抚住自己的胸膛,声音飘缈空荡,“我不要爱了,这里太痛了。”
他看着无数的他,涌到玻璃墙壁前嘶声哀嚎,有愤怒的,有绝望的,有哀求的,独独没有为他欣喜的。
他不在停留,纵身一跃,跳进了无边白光中。
宋卿是被一阵刺痛唤醒的,昏黄的日光透过飘窗照耀进来,照得他睁不开眼,他想抬手挡住阳光,但手臂宛如被泥沙掩埋,沉重无力。
过了好一会,他适应了刺目的阳光,看清了他现在所在的房间。
是病房,鼻间消毒水味久经不散,掺着股清甜的苹果香气,引诱得宋卿一天都未进食的肚子‘咕咕’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