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世安看包胖子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为自己多辩解什么,只是说:“反正我觉得是这样,你要不认可就再找别人看看。”
包胖子要是能找到别人,还用等他刘世安?这会儿只能咬着牙问:“你确定是技术员的指挥出了问题?”
刘世安说:“我确定。”
技术员姓方,包胖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捧着一本书在那看的认真。
包胖子是个欺软怕硬的人,他虽说包工地挣了几个钱,但一点儿也不敢得罪这些高级知识分子,生怕人家一不高兴给他使个绊子,所以这会儿也还挺客气,“方工,昨天我跟您说的那个事儿,您这边有没有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啊?”
方志明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这事儿不是昨天就跟你说了吗?你们施工出了问题,肯定要自己找问题,难不成让我一根根帮你们把钢筋都拆了,再一根根绑起来?”
包胖子苦着一张脸,还是很客气,“我们都是跟着您的指挥来的,一步都没有差错,照例说不该有这种问题。”包胖子能当包工头,也不是真的一点儿本事都没有,起码施工方面,他还算是半个专家。
方志明“啪”一下把手里的书摔在了桌子上,满脸怒容,“包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觉得都怪我指挥错了?”
包胖子看他这态度不由得也来了火,但还是强忍住,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方工,我也不是这意思,就是说既然实在找不到问题,咱们能不能就顺着图纸再研究下?”
“还说不是怪我,包宝云,我告诉你,你质疑我的人格都没有问题,但你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
方志明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他名校毕业,大学期间功课都是数一数二的,没想到临毕业找工作的时候被人摆了一道,才沦落到这个地方当一个小小的技术员。但方志明一直不甘心,他觉得以自己的能力待在这个地方就是屈才了,因而对待工作并不怎么上心,没事儿就埋头看书,盼着能考上一个研究院什么的。
项目上的领导看他每天手不离书的样子,觉得他很有上进心,不但不说他,没事儿还要拿出来当着别的技术员的面儿表扬一番,说他不愧是名校毕业,就是不一样,搞得项目上其他技术员都有些排斥他,但方志明并不准备在这儿长待,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包胖子也有点压不住火气了,“这不是水平不水平的事儿,你既然是项目的技术员,分管我们这块儿,现在施工出了问题,不就应该待在现场指导?”
方志明被人捧惯了,哪听得了这话,当场就吼了出来,“你们自己没水平还怪我?包宝云,我还就不伺候了,你怎么着吧?”
混了这么些年,包胖子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大家都撕破脸了,他也就豁出去了,出门就吼道:“刘世安,拿上图纸,跟我去总工办公室。”
工地上混了十几年的高志雄一看这阵仗就知道怕是要去扯皮,拉着刘世安的手说:“老大,这事儿你可不能去掺和,是对是错你都讨不了好。”包胖子得罪了人,不会记刘世安的好,方志明被打了脸,可不得天天过来找麻烦?
刘世安笑着说了句“没事儿。”就真的跟了上去。枪打出头鸟,刘世安何尝不知道这事儿讨不了好?但不出头又有谁能看得见呢?刘世安不想当一辈子农民工,就少不得要想法设法的找机会出头了,即使这次的机会看起来并不是多好。
大伍也急的不行,“还是太年轻了,怎么啥事都敢掺和呢?”
方志明书也看不下去了,气得拿起桌上的东西一通乱摔,恨恨骂道:“跟着这群没脑子的蠢货打交道,老子早晚要被气死。”
……
御龙的项目总工姓王,是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学历并不是太高,但从业几十年,经验非常丰富,在整个集团都有几分面子。
王总工看到包胖子带着一个人气势汹汹的进来了,不由皱了皱眉,“谁惹你了,怎么火气这么大啊?”
包胖子也顾不上说事儿了,先就告了方志明一状,“王总工,您评评理,我们施工出了点问题,仔细研究了半天,发现每一个步骤都是按照方志明的指挥来的,没一丁点儿差错。现在出了问题,怀疑是不是方志明把图纸看错了,就想求着他到现场帮我们看一看,结果我亲自去,低声下气的说了一大筐好话,人方志明就直接把我骂了一通,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王总工是知道包胖子的,待下面的人苛刻,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欺软怕硬,对着那些领导和技术员,一向都是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来过火,这回方志明能把人惹成这样,问题怕是真不小。便立马给方志明打了个电话,“方工,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趟。”
方志明知道包胖子这是上总工那儿告他状了,气得咬牙,“狗东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看包胖子火气还不小,王总工亲自给两人倒了茶,宽慰道:“别急,先坐下歇歇,有什么事儿咱们当面说清楚就好了。”
刘世安看了看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人,颇有几分好感。
王总工问包胖子,“你说是方工的指挥出了错,有什么证据吗?”
包胖子对着刘世安使了个眼色,刘世安就有条有理的说了个清清楚楚,最后来了句,“王总工,您从业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去现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其实不是方志明的水平有问题,而是他经验不足,忽略了一个常识性的问题,才导致看图的时候出了差错。
王总工看这小伙子身强体壮的,本来还以为是包胖子带来助阵的打手,没想到是施工这块的行家,便笑道:“小伙子,有两把刷子啊,你是学建筑的吗,怎么来当了工人?”
刘世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王总工,您过奖了,我就一初中毕业的农民工。”
王总工倒真是被惊到了,“初中毕业?怎么懂这么多?”
刘世安说:“干一行爱一行嘛,我就是没事儿的时候多看了几本书。”
一般的农民工除了干活就是打牌玩手机,刘世安对这些兴趣都不大,没事儿的时候就拿着几本施工方面的专业书看看。刚开始确实是一窍不通,但时间长了,倒也能慢慢看出些门路来,后来入了门学习起来就更容易了些。但他从来不在家当着蒋玉斌的面儿看,主要是出于男人的自尊心,生怕蒋玉斌笑话自己。
王总工对刘世安刮目相看,“小伙子,你很不错,继续努力,以后肯定有前途。”王总工学历也不高,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靠的就是这种顽强拼搏的精神。而这种精神恰恰就是现今很多年轻人所缺乏的,王总工带的几个徒弟也不例外,因而学的都不怎么好,倒是没想到今天在一个农民工身上看到了希望。
包胖子看刘世安的眼神有些不对了,难怪没事儿就跟自己对着干,原来是心早就野了啊。
第11章
方志明很快就赶过来了,冷着一张脸,火气很大的样子。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包胖子就先发制人,“方工原来不是没空,是我包某人面子不够大啊。”
没想到方志明是个傻的,真的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就是没空怎么了?我又不是你们的奴隶,凭什么出了什么事儿都要帮你们擦屁股啊?”
王总工拧着眉,脸色不怎么好看,“方工,解决施工中遇到的技术问题是你的职责所在。”
方志明不服气,但又不敢公然跟王总工对着干,只得冷着一张脸自己生闷气。
包胖子多精啊,见方志明被骂的不说话了,也就见好就收,“其实也没啥大事儿,主要是现在施工确实遇到了难题,王总工,您能不能另外找个技术员帮我们看一下?”这是摆明了不想再用方志明。
王总工说:“也不用另外找人了,我现在就跟你们过去看看,方工也一块儿。”王总工此举分明是打方志明的脸,搞得他脸色更难看了。
高志雄和大伍他们眼见刘世安半天都没有回来,担心的不行,活儿都没心情干。
“你们说老大怕不是在那挨骂吧?”
“挨骂都是小事儿,万一总工一怒之下把他赶走了怎么办?”
“老大走了我也不想干了。”说这话的还是刚子,反正他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去哪儿都能糊口。高志雄他们就没这底气了,只能暗暗祈祷刘世安没事儿。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了,刘世安个子高,在南方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老大回来了。”
“还有个不认识的人,看样子像是领导。”高志雄赶忙给自己兄弟几个使眼色,“快别看了,赶紧干活。”
刚子他们转过身,装模作样的干了起来,眼睛却是时不时的往那边瞅一眼,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包胖子指了指面前的钢筋架子,说:“王总工,就是这个,麻烦您帮忙看看。”
王总工对着图纸仔细看了看,又找了一个工人问了一下情况,然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方工,这事儿你怎么说?”
方志明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赶忙说:“我当时就是按照图纸跟他们说的,哪知道他们会理解错了。”
他不狡辩还好,一狡辩王总工就更看不上眼了,冷着脸问:“既然这样,那你把施工日志拿来给我看一下。”
方志明傻了眼,他的施工日志一向是检查前现补的,这会儿哪里拿得出来,便硬着头皮说:“在公司,忘了拿回来。”
王总工两只眸子像利箭一样,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是吗?”
方志明脸刷一下就白了,额头上大颗小颗的开始冒冷汗。
王总工说:“既然没有施工日志,那就什么都证明不了,这次的事情我会如实向上面汇报,还希望方工以后吸取教训,多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这些农民工兄弟都不容易,别让他们寒了心。”
还要向上面汇报?方志明这会儿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但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呆呆的杵在那里,把包胖子和刘世安都恨得不行。
解决了问题,但得罪了一个技术员,以后怕是要更仰仗那个不安分的刘世安了,包胖子觉得这事儿划不来,但又没有办法。
刘世安知道包胖子不待见他,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越发喜欢看书了,抓紧每一个空挡,连中午觉都不睡了。
很多人都笑话刘世安,一个农民工,看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认真干活赚钱娶媳妇才是正经。
高志雄他们也跟刘世安说:“老大,你也不要太认真了,咱们就这点儿学历,本事再高,人家也不要啊。有这时间还不如多休息休息,或者加个班,挣钱买房娶媳妇,踏踏实实的过日子。”
刘世安笑道:“可不是为了娶媳妇。”就他现在这工作,干一辈子也娶不上他家媳妇儿。
王总工倒是挺欣赏刘世安的,见了面会主动跟他打招呼,时不时还要关心一下刘世安的学习进度。
刘世安一个初中毕业的农民工,感觉一下子就飞黄腾达了,大家难免多想了一些,就隐隐约约有风声传出,说刘世安这人不一般,怕是傍上了什么人,不然怎么会有豪车接送,连总工都护着他?
……
下午回去的时候,刘世安照例去菜市场买了菜,想起蒋玉斌这两天一个人在家,没什么零嘴儿可以吃,又去水果店里给他买水果。草莓、荔枝和大樱桃,一样来了一些,另外称了一些六月李。
刘世安想了想又给自己买了个西瓜,蒋玉斌不爱吃西瓜,但刘世安觉得它便宜,三五不时的也会买上一个,放冰箱里冰镇一会儿,吃起来味道也还不错。主要是用来占着嘴,免得蒋玉斌拉着他一起吃那些贵的死人的荔枝什么的,刘世安舍得给蒋玉斌买却不舍得自己吃。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半了,蒋玉斌还坐在书桌前霹雳啪的敲着键盘,刘世安问他,“玉斌,贵贵呢?”居然没在门口堵门,实在是不像它的风格。
蒋玉斌说:“在卫生间里呢,它今天一直乱叫,我听得烦了就把它关里面去了。”
刘世安打开厕所的门,贵贵果然在里面,正呲着尖牙立着身子在那刨墙呢,看起来凶的不行,幸亏卫生间里都是贴的瓷砖,不然非得被它整个大洞不可。
“贵贵,你干什么呢?”
一听到刘世安的声音,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傻狗子撒开脚丫子就朝他扑了过来,一头撞进刘世安怀里,摇着尾巴“呜呜呜”的叫,看样子委屈的不行。
刘世安拍了拍它的脑袋,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了?”
“汪汪汪。”贵贵是想告状的,那个主人把它关在了厕所一天,不给吃也不给喝的,太坏了,但它不会说话,有冤也伸不了。
好在刘世安细心,看了看屋子里的食盆,狗粮和水都是满满的,就说了一下蒋玉斌,“你把贵贵关在卫生间,怎么不把它的食盆拿进去呢?”
蒋玉斌其实是忘了,本来看贵贵饿的那熊样儿还有些愧疚,结果刘世安一说,他就不乐意了,踢了踢埋头苦吃的蠢狗,说:“一顿不吃怎么了,我还不是没吃?”
可怜的贵贵屁股一缩,敢怒不敢言,只能拖着狗盆离蒋玉斌远点。
刘世安对他是既心疼又无奈,“不是让你中午下去吃吗,就几步路,你怎么就懒成这样?”
反了天了,都敢说金、主了,蒋玉斌撇了他一眼,“别废话,做饭去,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