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抱着值此机会和林漓重归于好的期待,第一个明确表态:“好,我加入。需要填表吗?”
杨司乐笑了笑:“今年不用,要求只有各项费用自理。”
陈楠见谢沉都不介意了,咬牙道:“看来我注定没有出道恰快钱的命,我认了。”
杨司乐鼓励他:“趁着我们还处于可以不知天高地厚地说‘I ha.ve a dream’的年纪,抓紧时间多说几次吧,钱不钱的没关系。”
陈楠把那句英文复制粘贴了五遍:“不行,我催眠不了自己,那可是人见人爱的money啊!我哭了。”
杨司乐知道他就是过过嘴瘾:“楠哥你放心,这学期我会努力让你成为精神上的亿万富翁的。”
陈楠不满道:“我只盼着这学期我们别吵架。丑话说在前头,别没几天一言不合又你退出我退出的,再玩儿我我真要翻脸。”
杨司乐自告奋勇:“这次有我控场,谁敢玩儿你,别气。”
谢沉看着这对同桌有来有往,不再说话,一直在等林漓发声。
然而林漓却像是对今宵绝了情,足足三天,足足三天都没有回复群消息。哪怕是杨司乐单独私戳她,她也不回,几乎摆明了否决的态度。
谢沉狠下心给她留言:“如果你是因为我才不想回今宵,那我可以不回,你犯不着一并放弃杨司乐和陈楠这两个朋友,他们都很希望你能回去。”
他斟酌了半天措辞,好不容易把这段文字发出去,对话气泡前却冒出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提示他,他们暂时不是好友,对方接收不到消息。
谢沉自认早该做好心理准备,林漓向来是这样说一不二,干脆得让人生气的女生。
可谁能想到,更令他生气的事还在后头。
连锁反应来得迅猛,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第二天早上的大课间,林漓的妈妈就出其不意地通过他的班主任找到了他,说有事要问他。
他放下作业,惴惴不安地走进办公室,发现杨司乐和陈楠竟然也在。两人皆是背着手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等着挨批评的样子。
生得明艳的妇人坐在他的班主任旁边,见他敲门进来,不屑地瞟了一眼,立刻移开视线,重新看向虚无的半空中。
“你们乐队的人到齐了,今天我们就把这事儿摊开聊一聊吧。”
今宵的人分明还不齐,林漓依旧没有出现。加上高三提前开课的一周,她已经有十天没来学校上课了。
谢沉从班主任口中得知此事,不敢贸然问她在哪儿,他好怕听到一个遥远的地名。
作者有话说:
给大家指个路,去年的社团嘉年华相关剧情在《羊血还是斜阳?》这一章。明天继续。
第49章 心上落刀
视频热度最高的那几天,正是各家各户春节走亲访友的时候。林漓成功地瞒了爸妈大半年,结果最后栽在了来串门的表妹手上。
众人围坐在一桌吃饭,她兴冲冲地说:“姐,我看了B站那个年终总结视频,你好酷啊!人长得好,舞跳得好,歌也唱得好,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林漓装作听不懂:“什么视频?我高三了,哪儿有空搞这些,吃你的饭。”
表妹掏手机调视频:“那未免和你长得太像了吧……真的,我给你看!”
林漓的爸妈听到了,疑心地问她们叽叽咕咕聊什么呢,刚读高中的表妹直接把进度条拖到了今宵的部分,像是为了得到认同一般,指着林漓的特写镜头问在座的长辈:“真的很像姐姐,对吧!”
林漓在初一晚上看过这个视频,她知道里面有绝对不能被爸妈看到的画面,连忙伸手去拦。
可她晚了一步,她爸妈还是看到了她搭着谢沉的肩膀,和他贴身互动的片段。
本来就有“前科”,林漓这回无论怎么掩饰,也难以再令人信服。
客人走后,隐忍了一下午的夫妻俩大发雷霆,一把拽下了她的耳钉,砸碎了她的化妆品,没收了她的手机,免得她再花枝招展地出去“勾|引”男人。
林漓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跟他们争吵,她爸妈吵不过,只一个劲儿地逼问视频里色.眯.眯地看着她的男生是谁,他爸妈知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外面这么下.流。
林漓无法接受他们把谢沉形容得如此不堪,冷笑着讽刺了一句:“淫者见淫。”
夫妻俩为人父母的权威受到了挑衅,遂变本加厉地使用起暴力,先是摔了她的吉他,后是扇她耳光,作势要关她禁闭,不准她和外界联络。
林漓与他们对峙了一晚上,筋疲力竭,便问:“乐队都解散了,你们还想怎样?是不是要我死?”
她用他们刚刚说过的原话,反唇相讥道:“尸体不会乱搞男女关系,你们想怎么控制就怎么控制,满意吗?”
她爸爸当即在她的侧腰踹了一脚:“给你脸了?你的命是我们给的,我们管着你,不希望你误入歧途,反倒是我们的错了?林漓,你有没有良心?!”
林漓跌倒在地,忍着痛,平声道:“我就是因为有良心,所以才从来不还手。”
接下来的事与以往并无二致。
父母开始絮絮地哭诉,自己为孩子付出了多少、放弃了多少,而孩子该偿还的最低底线的回报,正是洁身自好。最好再心无旁骛地考上一所好大学,用功读书,延续家族的荣耀。
对付这种陈词滥调,林漓有经验,充耳不闻是不行的,敷衍也是不行的,解决办法唯有远离。
她提上书包,打算回学校呆着,用微薄的存款捱到高考完,然后就远走高飞。她爸妈却误以为她是要去找视频里的那个男孩子,硬是联手将她堵回了房间,不容抗议地给家门上了锁。
这一锁就是十天。
林漓从来不和自己过不去,被软禁期间,吃饭睡觉练功一样没落下,她爸妈出门上班,她甚至能在客厅里拉个筋跳段舞,享受一下芭蕾带给她的功利之外的乐趣。
偶尔——仅仅是偶尔——才想一想谢沉,想一想今宵,想他们在地下室排练,专注投入的样子,想他们每个月聚餐,一派热闹的场面。
挺好的,回忆就该这么用。林漓从中获得了平静。
她爸妈见她毫无悔改之意,并且因为不用写作业不用提前返校上课而显得容光焕发,简直恨得牙痒痒。
现实与期待背道而驰,夫妻俩别无他法,决心拿林漓的“相好”开刀,杀鸡儆猴,借此机会败败火。
林漓对此并不知情,她一度笃定她爸妈会嫌此事丢脸,不可能真的跑去找谢沉的麻烦,因此不怎么在乎,仍翘首以盼着出笼的那一天。
谁知,这天傍晚,他们相顾沉默地坐在一起吃饭,她妈妈却突然说:“你们乐队的人给我写保证书了。”
林漓以为她只是在吓唬自己,无所谓地哦了一声,继续吃饭。饭后,她回房间看书,她妈妈洗完碗,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把三张折叠过的A4纸扔在她面前,命令道:“你也写一份,保证在学校和他们保持距离,不写就继续在家里闭门思过。”
林漓放下书,随机展开其中一张纸扫了一眼。
洋洋洒洒大半页,通篇是反思和致歉,说自己不该鬼迷心窍搞乐队,不该哄骗学姐入伙,不该不务正业成天想着玩儿,自己辜负了阿姨的信任,造成了极坏的影响,愿意接受一切批评和处罚,恳请阿姨原谅。
落款,陈楠。日期就是今天。
林漓觉得荒谬至极,腾地坐直了身子,一次性展开另外两张纸。
内容和第一张没什么区别,无非是落款变成了谢沉和杨司乐。
她实在不明白他们凭什么要对着她的父母检讨自我,凭什么要被摁头承认莫须有的错误。她爸妈可真有种,软禁自家孩子还不够,还想替别人行使父母的特权,逼迫小辈向自己低头。
牛逼,太牛逼了。
林漓彻底出离了愤怒,当着她妈的面,把纸张撕得粉碎。
这三份检讨书将是她永恒的耻辱,每个字都灼烧着她的理智和对父母最后的期望。
她从书桌前站起来,走到这个自以为是的大人跟前,轻声说:“我不写,这辈子都不会写。”
出言不逊的结果可想而知。
林漓的身上又多了几处伤,脸也挂了彩,眼睛肿得和眉骨一样高。
挨打不是新鲜事,她像往常一样忍耐着没有出声,只是在她爸把她按在地板上,扬言要划烂她的脸撕烂她的嘴时,她反手从他兜里抢过了手机,拨打了110。
她爸在警察局有关系,无所畏惧,不慌不忙地踩住她的手,用拖鞋底来回碾她的手指,倒数了三个数,勒令她挂电话。
十指连心,林漓忍不了这钻心的痛,躺在地上发出惨叫,本能地叫救命。她妈就端庄地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一旦出现过于残忍的画面,她便收回视线,低头从茶几上端起茶杯,抿一口茶,待林漓喊累了,她才重新看过去。
林漓没空为此悲哀,她蜷起身子,用尽全力抵抗愈发肆虐的暴力,保护自己脆弱的肚子。她知道,她爸发起疯来是不认人、不留情的,说要划烂她的脸绝不是玩笑话。
怕被活活打死的恐惧令她绝处逢生。
她艰难地爬起来,趁混乱扑到客厅角落,抡起花瓶摔碎了,就近捡起一片玻璃对准了自己的脖子,直呼她爸的全名,面目狰狞地说:“你也去坐牢吧。”
她爸站在茶几边,气定神闲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抬脚踢开了一地凌乱的、盛开的玫瑰,缓缓靠近角落,伸手揪住她的头发,带着她的脑袋往大理石材质的电视墙上撞。
冰冷又滚烫的痛意从额角蔓延开来,林漓耳边响起沉重的闷响,像寺庙里的钟声。只是那本该撞在铜钟上的钟杵,如今竟砸在了自己的血肉之躯上。
手里锋利的碎片应声落地,碎成更小的渣滓,她连威胁的权利都不再有。
“你的命是我和你妈给的,我们准你死了吗?”她爸这样说道。
林漓其实极其不想死。她头晕目眩地躺在花瓶的尸身上,内心反倒油然而生一种解脱的快|感。
“忍”是心上悬着一把刀,如今这刀总算落下,斩断了与血缘共生的情谊和期待。
半夜,家中静了,血都干涸了。她遍体鳞伤地倒在床上,没有换衣服,没有处理伤口,一身狼狈地歪着头,麻木地盯着窗外的夜空看。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只有风在吹。
地上四处散落着那三张纸的残骸,她又一次想起了谢沉。她怕谢沉步了自己的后尘,漂亮的手指再也弹不了琴,向来平静的脸上留下泪痕。
如果这一切真的发生了,她会先被气死。
不过现在没力气去给谢沉伸张正义,她累极了,困极了,顾不上洗漱,直接闭上眼,准备睡个觉恢复精神,明天一早就离家出走,永远不回来。
半梦半醒间,房间的玻璃窗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锐响。
林漓疲惫地眨了眨眼,差点彻底睡过去。
然而,紧接着又是一声。
这回她看到了,小石子落在窗台上,滚了好几圈。
作者有话说:
往后翻,还有一章。
第50章 还
“林漓,林——漓——”
她也听到了,有人在轻轻地叫她的名字。
“学姐!噗呲噗呲,快出来啊!”
学老鼠的肯定是陈楠。
“林漓,你在吗?”
这声音像是谢小沉。
“林漓,是我们。”
杨司乐没跑了。
她费劲坐起来,拖着疼痛的身体来到窗边,想验证一下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
推开窗,探出身子往楼下一看——好家伙,谢沉、陈楠、杨司乐和施年在灌木丛外站成一排,全部仰着头,目光殷切地盯着这一扇窗户。
管它是不是梦,她的第一反应都是挡住自己的脸,这会儿肿得不能看,丑死了。
可纵使光线不佳,谢沉也看见了,林漓的脸和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是遭了毒打。
他拧着眉头,心里发紧,颤声问:“……你还好吗?”
林漓住在别墅二楼,低头看他们似乎离得很近,又好像离得很远,总之不太真实。
她趴在窗台上,耷拉着眼皮说:“假的吧?几点了,你们不是该在学校宿舍里睡觉吗?”
陈楠扒下围巾,露出校服衣领,答道:“我们晚饭那会儿请事假出来的,已经在小区里蹲一晚上了。”
“来干嘛?”林漓没忍住笑,“写第二份检讨啊?”
谢沉不笑,严肃道:“来救你。”
杨司乐松开施年的手,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睡的床单,作势要往楼上扔:“林漓,接住,找个地方绑好,慢慢爬下来,小心点。”
林漓越发觉得这是梦了。
“一次性来这么多人,我是大兵瑞恩吗?”她抬头看了看天,依旧没找到月亮在哪儿。
她把下巴垫在小臂上,留恋地看向谢沉:“做梦也挺累的,你们快走吧。”
施年冲她小声喊:“如果是梦的话,你怎么会梦到我?我们策划了一下午,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来,你快下来吧,免得待会儿把你爸妈吵醒了。”
谢沉着急地说:“林漓,和我们走行吗?我们一起想办法,他们没有权利限制你的人身自由。”
林漓随口道:“听起来好像私奔。”
谢沉望着她,意外地点了点头:“嗯,私奔。林漓,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