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商行来接队的人是分行的管事,和陆家分支的一位嫡出少爷。
几百人的队伍,像陈深这样“半路被捡到”的不止一个,大都是和原来的队伍失散,然后碰上陆家商队,便出点钱跟他们一起走。已经到了樗州城,交易算是结束,陆家商行的人自然不会在意他们这些人去留。陈深裹着包面巾,灰头土脸地站在队伍最后面,着实不起眼。
陈深和刘药医一家商量后,跟着他们先去补办了身份牌,有这个才能进城。
从火漠回来的人,不慎丢失身份牌的太多了,陈深排了许久的队,才花钱办好。因为他也没别的户籍证明,所以只能重办身份户籍,且在这里办,只能落户于樗州。
身份牌是现办现拿,户籍则是过一个月才能拿到。
刘药医家就在樗州。刘家是樗州的药师家族,名气不大,不过口碑很好。刘药医早年带着妻女分家出来,跟刘家主宗关系已不大了。
陈深暂时借住在刘家。但凡繁华的州城,物价和房价高这是避免不了的。
陈深身上带的乱七八糟的法器宝物还有丹药不少,金银却不多,仅有的一些也给陆家商队和用来打点办身份户籍了。所以实在买不起樗州的住宅。
刘家想出资帮忙置办一栋宅子,却被陈深婉拒了。
他对刘药医一家子很有好感,不想扯上金钱,让彼此的关系变得复杂。他已经在刘家白吃白喝了,要是再让人帮自己买房这算什么事?
陈深花了一段时日,大致对樗州和大梁朝有了了解后,自己找了个在药行做学徒的活计。
陈深虽然常人嘴里说的药灵根,但他这段时间跟刘药医学了不少药理医理知识,别的不敢说,在药行打杂还是可以的。
最重要的是,他从刘药医那里打听到,混沌虫是一种传说中的药虫,只在一些古籍上记载个名字,别的信息一概没有。且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陈深思来想去便寻了家药行打杂,打算慢慢打听混沌虫的消息。
董氏药行在樗州立足了上百年,算是樗州老字号的药行。
东家大少爷武学天赋很高,早些年上京城求师,据说拜在了一名武君座下,成了亲传弟子。如今不过堪堪二十余岁,便已是地级武师,听说今年年底便会回樗州探亲。
董二少董霖,武学天赋一般,药灵根倒是生得好,可惜人不着调。打小便觉得药味儿难闻,不肯老实学炼药,硬是被家中父母逼着这些年,也才堪堪过了后天药徒的考核,药材废了一堆,炼出的丹药却寥寥无几,还都是最次品的。
这些都是陈深听另外一个打杂的学徒顺子说的。顺子今年十五,却已在吴药师手下打杂有四年,他嘴巴甜,手脚勤快,吴药师很喜欢他,还想着再过两年便正式收他为徒。
在吴药师手下打杂的学徒,粗略算也有二十来个,实在是药行生意太好,不请这么多学徒根本忙不过来。
顺子和陈深关系不错,陈深长得太好,让人生不出丝毫恶感。且话不多,不偷懒,让做什么便做什么,更不会跟其他学徒一样抢风头。便是学徒之间竞争厉害,也没哪个特意针对他。总归只是个没药灵根的普通人,他们犯不着跟一普通人过不去。
“吴药师!吴药师呢?快请吴药师出来救命,有人重伤了!”
吴药师闻声慌忙从后堂掀帘子出来,那伤者的仆从已经把人抬至大堂里专门用来安置病患的木床上。
吴药师虽只有药师称衔,可这一片的人都知道吴药师的医术也极好。药医不分家,但凡厉害的坐堂药师,没几个不懂医的。
待吴药师仔细查看了这人的伤势,顿时变了脸色。
“好霸道的内气!“吴药师不敢托大,神色凝重地朝领头的仆从道:“恕吴某才疏学浅,怕是治不得这位少爷,还请速寻其他医师为其医治,免得耽搁救治。”
那领头仆从顿时苦了一张脸:“我们少爷这伤势哪还经得起颠簸,怕是没时间再去找别人了,吴药师的医术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还请吴药师再看一看罢!”
吴药师闻言面色也不好,这伤者的情况,确实很不妙,若真的被抬走,未必能撑得住到其它药行医馆……
陈深站在诸人身后,从缝隙中瞧见了那个重伤的男子。
从穿着打扮看,不似寻常富庶人家,倒有些世家豪族的贵气。腹部有一把长刀险些把他整个人刺穿,血流了一地,所幸吴药师用药为他紧急止了血,饶是如此,那伤处瞧着还是异常骇人。
十数位仆从见吴药师犹疑,齐刷刷给他跪下,吴药师向来仁厚,自然看不得这场景,只得叹息一声:“那老夫尽力而为罢。”
吴药师试着把自己的内气顺着脉门,探入重伤男子的身体里。不想刚探入不久,便被一股强横的内气冲击地七零八落。
吴药师心中大惊忙收回内气,却已来不及,不得不硬挨了那强横内气一击,一口鲜血吐出来,霎时间面如金纸!
“师父!”
“吴药师!”
顺子挤开人群,冲到吴药师跟前,尚显青涩的面容上满是惊慌忧急。
“顺子,去拿……拿……”吴药师嘴角连连溢血,气息不稳,连话都说得艰难。
药师本就不比武师身体强大,吴药师又上了年纪,受了这一击,着实去了小半条命。
顺子听不清师父说的话,顿时更急了,但他知道眼下他不能乱,他要是乱了,就更没人救得了师父。
“阿深,你帮我照看着师父,我去后堂喊赵药师!”
偌大一个董氏药行,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药师坐镇。每天在药行轮值的药师起码有十来位,但那些药师自持身份,大都在后堂接待一些贵客。鲜少会像吴药师这样到前堂来给人看病或者炼药。
“好。”陈深扶起吴药师,他人已昏过去,旁人也不知情况如何,陈深暗暗用灵力护住他的心脉。
其实吴药师受伤不重,难在把那股子强横内气驱逐体内,因此陈深只留了一丝灵力护住吴药师心脉,待他醒来,或者赵药师过来,自会寻法子解决。
“吴药师也受了伤,我家少爷可怎么办?”那些个仆从急得恨不得以身替主。他们想把重伤男子抬走,无奈只要稍稍一动,那原本止住血的腹部,便会再次流血。
“这是怎么回事?”药行门口走进来一个华服青年。
那青年眉眼风流,面如冠玉,端的一副好样貌,只是神态气质懒怠,一副万事不过心的纨绔模样。
药行的管事正巧外出,上前回话的是一个吴药师手下的学徒。他认出来华服青年正是董氏药行的二少董霖,忙上前跟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董霖拨开人群,往病床上重伤男子看去,这一看顿时愣住,过了一瞬反应过来,一扇子敲在旁边学徒的脑袋上,大声骂道:“站在这傻愣什么?”
“还不快回去通知董府药师过来,要是陆少爷在董氏药行出事,你们一个个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陈深心中思忖,陆少爷?这么巧,又是陆姓的?
第53章 异世(3)
陈深被陆家商队带了一路, 刘药医又是陆家的客卿药医, 杜氏也是陆家聘请的武者,受陆家庇佑良多, 陈深这些时日下来,跟刘药医一家已有不浅的交情。于情于理,他也不能坐视眼前这个陆少爷重伤不治而亡。
他用灵识查看了下陆少爷的身体, 发现他体内确实有一股强横的力量在身体里横冲游走。丹田也受了损伤, 里面的内气有溃散之危。陆少爷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他底子好了。
陈深借扶吴药师到另外一个空床上的时候, 往旁边的陆少爷身体里渡了一丝灵力过去。那丝灵力直接把他体内那股强横力量打散,又顺游到丹田部位,把他破碎的丹田缓慢修复着。
如果这陆少爷够聪明, 便会趁机把那些分散的力量慢慢吸收,化为自己的力量。这样一来, 等他醒来, 不仅内伤痊愈,修为还会更进一层。
说来这重伤陆少爷的人, 出手也够狠的。听仆从们说,是陆少爷和人切磋武技, 结果输了。这切磋,又不是生死比斗, 何至于碎人丹田, 毁人武道?
不过陈深不清楚这其中具体的前因后果, 也不想牵涉到这些私人恩怨里, 因此没有明说直言。反正等陆少爷醒来,心中自然有数。
过了片刻,一名白胡子药师冲进前堂,看见昏迷的吴药师和陆少爷,先是给陆少爷查看了伤势,又查看了吴药师的内伤。
半晌,叹了口气,转身朝董霖行了一礼:“二少爷,事情紧急,救人如救火,还请少爷允许老夫去库房拿雪芝灵丹来救陆少爷和吴药师。”
陈深皱眉,他已经用灵力护住了吴药师的心脉,陆少爷体内的那道外来强横内气也被他打散,按说已经没有太大的危险……
药师炼出来的丹药分为四种,凡丹、法丹、灵丹和圣丹。
只有达到丹王级别,才能炼制灵丹以上的丹药。丹君都只能炼制法丹。
所以雪芝丹易得,但这雪芝灵丹,绝对是万金难求的宝物。
用一颗灵丹救陆家少爷的命,还勉强划得来,至于吴药师……吴药师不过是一个地品三重的药师,若是天品三重,还值得用一颗灵丹救一救。毕竟一个天品药师的价值也是很高的。
“那还不快去!不就是一颗灵丹么,快去拿来!陆少爷和吴药师都必须救回来!”董霖拿着扇子跳脚,觉得这群人简直太蠢了,都这时候了,还管它什么灵丹不灵丹的。
陈深闻言倒是多瞧了他一眼,这董霖……都说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纨绔废柴,但陈深觉得,不管本事如何,这少爷的心肠倒是挺好。
赵药师闻言脸色一变,他倒是没想到二少爷竟然同意让吴药师也用灵丹。
可他已来不及改口阻止,顺子一听见董霖的话,便急忙带着二少爷的口信儿去库房拿药。拿来了雪芝灵丹,分别给陆少爷和吴药师服下。
灵丹的效果非凡,陆少爷那么重的伤势,服下灵丹后,那把刺入他体内的长刀,直接被他自己逼出体外,而且连血都没流多少。不过片刻的功夫,他的面色已由苍白转至正常。
显然是伤势已大好了。
“少爷服了灵丹,怎么还没醒来?”
“哪有那么快醒来,伤口已经在转好愈合了你看不见?估计晚点才会醒。”
待董家和陆家的药师赶来,又是好一阵为两人医治,吴药师咳嗽一阵醒了过来。
“那位少爷呢?他如何了?”吴药师心系病患,一醒来便先问陆少爷的情形。
顺子连忙上前跟他说:“师父莫担忧,二少爷刚才吩咐小的去拿了了雪芝灵丹给您和陆少爷服下了,过不了多久,陆少爷就会醒来。”
董霖在跟陆家来的人交涉,毕竟这救了陆少爷一命,又费了一枚价值连城的灵丹,无论如何也得让陆家出血一回才行。
吴药师的伤本就不重,陈深没有直接替他解决伤势,是担心他醒得快,怕他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毕竟吴药师是药师,跟武者不同。他对自己的情况十分清楚,冒然替他除去伤势,定会引起他怀疑。
所以陈深当时只是护住吴药师的心脉,让他不至于来不及被人施救。
陆少爷那边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即便有什么效果,也是几位药师和雪芝灵丹的功劳。
吴药师转到内堂休息后,把顺子和陈深喊到跟前。
他对顺子说:“我本想过段时间出去游历,好突破修为,这回欠了东家一个大人情,怕是走不得了。方才的事我已了解清楚,我这伤不比陆少爷,并不严重,哪里用得上珍贵的灵丹,那赵泽冲十有八九对我有歹意。以为二少爷不会耗费灵丹救我,才故意提出这样的要求。”
顺子听得一愣,他刚才慌急着实没想到这层。也是他年纪小,考虑不周,吴药师和赵药师正在竞争药行掌事药师的位子,即便面上两人再和气,私底下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得亏咱们少爷仁厚,救了我这老命。这个大恩,我说什么也得还报。”说到这,他看着顺子叹气:“我本想收你为徒,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同赵泽冲以后少不了明争暗斗,你拜在我门下,我也没精力去教你什么……”
顺子听到这,已经完全明白了吴药师的意思。
吴药师其实是怕自己没法护顺子周全,怕日后赵泽冲同他有什么龃龉时,迁怒针对顺子。到那时,再让顺子走,怕是就晚了。
他跪地膝行两步,朝吴药师磕头:“当年要不是师父您,我早已饿死街头。您救了我,还给我饭吃,教我本事,庇护我在药行立足!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再生父母!学不学炼药,当不当药师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您别赶我走,让我留在您身边,顺子一辈子侍奉您,给您养老送终!”
说着顺子泪流满面,吴药师也红了眼,险些落下泪来,他颤着手去摸顺子的头:“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
“你天赋高,窝在我这能有什么出息?听师父的话,师父给你一封推荐信,你去寻一个人,找到他,求他收你为徒。要是能成他的徒弟,你便是再不济,将来的成就也在我之上。”
顺子望着吴药师,流着泪无声摇头,如何也不肯应下。
吴药师劝了几次,见他还是不应,只好沉下脸道:“你这是连师父的话也不听了么?若是如此,你现在便滚出药行,就当我没你这个学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