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扬听到这里, 不得不转头看向母亲,长吐一口气:“您是真的很心疼我呀。”
所以更不能一走了之, 把你们丢在楼瑾身边,还有一个总是傻乎乎铁憨憨的徐天朗在旁边煽风点火,那样凄惨的命运不该是善良者的结局。
这样的家人值得付出一切去保护。
所以,计扬很快又说道:“但我不会留在国外,我只是出去学习深造, 学完我一定会回来, 我的家人都在国内, 我不会离开你们。再说了, 我对咱家公司也有点想法, 希望在学习后找到打开当前局面的办法,解决目前对上游企业过度依赖的问题,让咱家的公司更大更强。”
徐芝兰被儿子正经的语气逗笑,倒也没说什么继承亿万家产的事,只是拍拍计扬的肩膀说:“随便你,你有这个想法当然好,你既然有出国的计划,最近就该准备了,至于之前我催你的那件事……你要不想去厂子那边,就算了吧。”
“不,妈,你误会了,我不是不想去,只是暂时没时间。”
“没关系,没时间就不去吧。”
计扬看着母亲,笑了。
母性的伟大这一刻得到最明显的体现,比起“丈夫外遇”,自己“利益受损”这种小事,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和关心,完全占据了上风。
计扬觉得窝心极了。
说:“妈,我晚上住下,咱们慢慢聊吧,我把我的想法都告诉你。”
徐芝兰眼睛一亮:“你要住下?”
“嗯。”
“太好了,妈前几天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绿豆冰淇淋,都在冰箱里,你回去吃个够。”
“妈,是不是老公不在身边,儿女都在外面住校,独自一人特别寂寞啊?”
“可不是嘛。你们在的时候嫌你们闹,一不在了就想,人老了,事儿多。”
“您又不老,您最漂亮,最有气质,是绽放光华的贵妇,别妄自菲薄了。”
徐芝兰被逗笑,挽着大儿子的手进了电梯,两人说说笑笑停不下来。
电梯门在眼前徐徐关闭,隐约传来母子二人的交谈声。
徐芝兰:“工厂那边可以不去的,其实现在想想,那些事也就那么回事吧,男人的心,不在这边,再管也管不住的。还好公司的股份是抓在我的手上,直到现在我才算是想明白,什么都比不上儿女顺遂,真金白银重要。”
计扬:“妈,别这么沮丧啊。工厂我是一定要去,只有深入了解家里的生意,才能够去思考怎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如果连了解都不去做,就妄想着找出更好的办法,岂不是纸上谈兵,空中楼台吗。既然我过去了,我爸那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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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我正好路过,也看见了。】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怎么有救护车的声音。】
【计扬还好吧?最近的瓜怎么这么多?吃到撑啊。】
……
【听说是晕了吗?还是什么?】
【有人猜是癫痫。】
【卧槽?羊癫疯吗?计扬这个奇葩配羊癫疯,突然觉得配一脸啊。】
……
【我上午看见他和楼瑾在一起,毛铭宇又和甄雪吵架了,你们说这里面有没有这个娘炮的事。】
【我说张良,能不能别发这个死人妖的朋友圈,我生理性恶心。】
【对,谁再发计扬的朋友圈,我和他绝交。】
……
【计扬很恶心!很恶心!很恶心!超级恶心!轰穿地表恶心!】
【嘻嘻嘻,恐同既深柜,同学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滚,我不喜欢男人,而且找个把自己画成女人的同性恋,和找女人有什么差别。】
计扬面无表情的将手机放下来,看向楼瑾:“还好吧,刺激性也不算很强,没想到我妈看见这些就受不住了。”
然后计扬将身体微微前倾,好奇地打量楼瑾:“怎么就一两个人提到癫痫的问题?是你做了什么吗?”
此刻他们正在大学城内一处环境清幽的奶茶店里,计扬和楼瑾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上,隔着一张桌子对视。
楼瑾面前的果茶已经见了底,切片的橙子和柠檬散落在杯底,糖水被吸吮的干干净净。坐在空杯后面的年轻人正侧脸看着窗外,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嚣张地掠夺着旁人的视线焦距。
直到计扬的话语结束又好一会儿,楼瑾才像是结束了充满人生哲理的思考中回过神来,狭长的凤眼在睨过来的时候像刀片一样纤薄,当他不含攻击性地切割在人身上的时候,却又会产生一种酥麻的错觉。
楼瑾说:“关于癫痫和更加恶言恶语的留言,我都屏蔽了他们的朋友圈,你要看吗?”
计扬咧着嘴角笑,混不在意地说:“看看。”
楼瑾深深看了计扬一眼,摊手要来了手机,一番摆弄又递回到了计扬的手里。
计扬拿过手机,一边看一边噗嗤噗嗤地笑,旁人见了只会以为他在看段子,却不知道他看的全都是在骂自己网络评论。
楼瑾移开的视线又落回到计扬的身上,一瞬不瞬地看了很久。
计扬对这些赤口毒舌浑不在意,是真的当笑话在看,直到抬头看见楼瑾的目光,他忍着笑解释了一句:“你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们害怕我跟怕病毒似的,以为沾上我就成了同性恋,也不想想自己什么德行,我要钱有钱,要样有样,一个个的歪瓜裂枣还担心我看上他们,你说看见他们这么自恋,好不好笑?”
楼瑾想了想,只是抿嘴笑着,却没有说话。
计扬将手机放在桌上,轻轻推到楼瑾面前,“谢谢啊,这次要是没你帮忙,我估计有百张嘴都说不清楚了。”
“不客气。”楼瑾收回手机,迟疑一下问道,“不生徐天朗的气吗?”
“生啊。”计扬坦率点头,“在关键时刻说出不利我的话,我当然生气,但有什么办法,他在想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以为这样就可以获得自由,就可以从我眼皮子溜走,自由自在,自生自灭。”
“所以就让他走吧,你关的住他的人,又关不住他的心,或许只有离开他才会有更好的发展。”
“是的,这一点我并不否认,因为我相信他以后会有一段精彩的人生,远比我们能够给他的更好,他可能会有自己的美好未来……”说到这里,计杨看了楼瑾一眼,“但这毕竟只是未来,他现在还是个未成年人,不读书干什么呢?游荡网吧和街头吗?所以就算明知道他留在这里并不快乐,我们也必须尽到监护人的责任。是不是?”
“你有你的道理,我也有我的看法,算了,不说了。”楼瑾很理智地退了一步,不再争论。
计扬却没放过他,反而将身体前倾,迫近楼瑾,眼眸弯弯地笑道:“你猜我刚刚突然想到了什么?楼瑾,你觉不觉得在面对徐天朗这件事上,你就像个慈母,以孩子自由成长,自有天命为借口,放任他成长。你说,你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你也会这么做吗?”
楼瑾失笑:“你这是偷换概念,徐天朗已经不是孩子了,他有必须离开你们的理由,你们真的让他很辛苦。”
计扬就好像没有听见楼瑾的回答一样,继续说道:“我呢,就是最遭人狠的严父了,如果妈妈温柔的爱已经不能触动自己孩子,那么就只剩下最后的手段。你觉得这是控制也好,或者是被外人称为暴力也罢,我很乐意成为一根‘保险丝’,在最后一刻将他拽住。”
“楼瑾,你知道我和你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你是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而我是从家人的角度在思考问题。”
“你看,哪怕昨天他当面针对我,我还是在坚持我的理念,即便他下次还会伤害我,我依旧希望他可以更好,这就是家人啊。哪怕一直在吵架,一直在争斗,但是当饭菜上桌的时候,我们依旧会围在一起吃饭。”
“楼瑾,你必须要明白,你的话语和立场,根本就是在破坏一个家庭。”
楼瑾久久无法发出声音。
他沉默地看着计扬,眼底有些光在浮动,好像在思考,又有点迷茫,就像是被人用大锤在脑袋上狠狠地敲打了一下,久久找不到声音。
后来,他声音干哑地问:“你打算……让我怎么做?”
计扬嘻嘻笑着,完全没有刚刚才挥出过“重拳”的模样,一耸肩膀:“这我就不知道了,你就当我刚刚也在你心里安装了一根保险丝,尽量别陪着朗朗一起疯了,我们只想对他好,不想害他,不是吗?”
楼瑾听到这里,吐出一口气来,点头:“好,我知道了。”
之后是很长时间的一段沉默,直到计扬没有耐心地起身:“走了。”
两人才结束了那几乎窒息的安静。
他们从奶茶店走出来,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今天的天空看不见太阳,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上,浓郁的潮气密布在空气里,人走在里面,好像每根汗毛孔都被彻彻底底的堵塞,热量散发不去积郁在身体里,简直犹如溺水一般,喘不过气来。
路上几乎看不见行人,偶尔出现一个都步履匆匆,赶着在暴雨降落之前回家。
计扬才出门,就想回头,但看见楼瑾面不改色地走进热浪里,他也只能苦着脸跟了上去。
果然,没走一分钟,汗如雨下。
“要下雨啊。”
“嗯,天气预报也说有雨。”
“走吧,先回家。”
今天是周五,国内的一家十强企业的CEO受邀过来T大上一堂公开课,计扬留下听了整堂课,没想到在下课的人群里看见了楼瑾的身影。
两人迅速地汇合在一起,聊起的自然是昨天母亲过来的意外。
或许是有了那么一丁点并肩作战的经历,至少计扬觉得自己和楼瑾之间的气氛有了那么一丝微妙的变化,不再仅仅是利用和警惕那么简单,多出了一点其他的东西。
计扬琢磨了一下,姑且称之为这个芝麻粒大小的东西为,信任吧。
“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妈一定会看你的朋友圈,还提前做了准备?”计扬上车第一时间就打开了空调,当凉爽的气息迎面吹来,他发出了一声舒畅的叹息,然后才看向楼瑾。
楼瑾坐在副驾,永远不忘记第一时间戴上安全带,同时头也不抬地说:“这很难猜吗?从阿姨为什么过来反推就很清楚了,如果不是你自己说的,那两个小的怎么会知道你在学校里的事,肯定是我这里的问题。”
“哦,所以你要道歉吗?”
楼瑾愣了一下,继而抬头笑道:“好的我道歉,不该把你在学校的事情告诉徐天朗。”
对方低头的太快,让计扬有点不爽,只能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楼瑾的手还抓着安全带,抿嘴轻笑。
计扬头也不转地问:“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点开心,我们之间的气氛终于好了一点。”
“嗯?什么叫终于好了一点?我以为我们一直挺好的啊。”
“不,一点都不好,你喜欢在我面前装,而我……”
计扬心头一颤,车辆不免有些微微的颠簸,“我装什么了?”
“装的很精致,装成很无害,但实际上你身体里的能量我很清楚,它无拘无束,放肆恣意,就像挂在天上怒放光明的太阳,即便是乌云都无法遮掩光芒。”
“哎喂,肉麻呀。”计扬吃吃地笑,“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我说的不对吗?”
“不,很对。”计扬微笑着回答。
第一层摇摇欲坠的保护色被楼瑾毫不留情地撕裂下来,计扬不认为自己有争辩的必要。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自己何止在楼瑾面前藏了一手,而是藏了二三四五手,楼瑾想要脱下他第一层的马甲尽管脱去就是了。
计扬微笑着将车在绿灯的照耀下开过了一个十字路口,道路尽头的黑云滚滚而来,第一滴雨滴在这个时候砸落在挡风玻璃上,“啪嗒”一声,碎开了大片的透明花瓣。
“啪嗒啪嗒啪嗒——”
随后就好像老天爷按下了开关,暴雨倾盆,天漏了。
……
中午的暴雨肆虐了半个小时还没有停,雨像是从天空倒下来的一样,下得整个世界都雾蒙蒙的一片。
计扬和楼瑾在家里吃了点汤饭当了午餐,食物的香气和宁静的气息充斥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与外面那惊天动地的大场面,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
计扬端着碗筷去了厨房,楼瑾从后面跟了上来,拿起洗碗帕说:“我来洗吧。”
“好吧。”计扬并不坚持,他从不否认自己只喜欢做饭不喜欢清理的习惯,他让开洗手池的位置,正准备往外走,楼瑾叫住了他。
楼瑾问道:“你和毛铭宇还在联系吗?”
轻飘飘的一句问话,看起来只是随口一问,却暴露了楼瑾那始终存在的强烈占有欲。
计扬当然知道,这依旧和爱情无关。
他们的关系更好了,变得更加的融洽,楼瑾就更加容不得莫名其妙的因素出现。
对于他这样多疑的人,掌控一切才会让他有安全感。
计扬有自己的打算,点头:“有的,想听吗?”
“好。”
在哗啦啦的水声里,计扬说:“昨天中午甄雪找到了毛铭宇,毛铭宇以为她是过来道歉的,甄雪大概也以为自己是过去道歉的,但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话赶话的又吵了起来,结果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