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怎么了?”圆脸冷漠地瞥他一眼,“刚来就不是学生了?就不用检查学习了?”
唐星北已经走到了讲台,咔哒按断一根粉笔,不耐烦地回头打断他们的聊天:“开始吧。”
圆脸勉为其难地哼了一声,推推眼镜:“let’s begin.”
底下一片唰唰唰的掏纸按笔声。
“这些人不喜欢被看轻的心理十分明显,这种情况导致了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仅仅保持着一种表面上的自信……”
“……因此,一定程度的内在修养是十分重要的。”
圆脸念完中文选段,这才放下资料,抬手看了眼腕表:“十分钟,错三个句式以上去办公室情景演绎。”
讲台底下一片哀嚎。
圆脸瞪着眼一拍讲台:“嚎什么嚎!赶紧写!”
等所有人都老实下来了,她才满意地放下教材,下去转圈巡查了几遍又回了讲台,看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
谁也不准抬头啊,讲台上那位你们也知道!旷了俩月的课,学习进度早就掉到姥姥家去了!再好的脑子也没辙……谁要是敢抄他的错成一样,我就让TA了解一下什么叫死亡如风。”
她满意地环视了一圈低垂的黑脑袋,这才准备转身继续往下走。
下一秒,唐星北已经撂了粉笔,转身先她一步下了讲台。
圆脸一愣,吃惊地迅速扭头去看黑板。
不只是她,台下的人听见动静也齐齐震惊地一抬头,不过还没来得及瞟上一眼,就被圆脸一声吼吓得缩了回去:“看什么看!写自己的!”
呵斥完,圆脸才仔细地去看黑板上大段的翻译。
唐星北的字很潦草,敷衍得像是发了试卷就随手乱填的纯种学渣,和本人那张招摇撞骗极具迷惑性的脸倒是很搭。
然而,这人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从高一升学开始,唐星北三个字就牢牢占据了排行榜最顶端,两年间未曾挪动一步,那张光荣榜上的照片甚至都从两年前挂到了现在。
以至于后来,每次月考期中考粘贴排行榜时,他那一栏就直接没人去动,风吹日晒间,照片都泛了些浅黄色,上面那张脸依旧青涩稚嫩。
察觉到自己神智飞远了之后,圆脸迅速回过神,不满地推了推眼镜。
竟然一个没错。
她皱着眉,忍不住看了眼最后一排那人。
唐星北已经趴回了桌子上,大概是之前狂补狂记累得狠了,他准备开始补觉。
简直非正常型学霸。
然而,圆脸却向来十分讨厌这种纯靠天赋吃饭的人,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一怒之下干脆一拍桌子把人拎出来:“上课睡什么觉!唐星北你出来!”
少年忽然被点名,拧眉坐直了,肩膀薄而平直,声音有些哑:“在您没有传授有效知识的时候,我认为自己有权处理空闲时间。”
班里又开始交头接耳着嗡嗡,有人趁乱往讲台上瞥一眼,再迅速低下头狂写。
圆脸从没见过这种诡异论调,被噎得一哑,羞恼地拍上讲台桌子:“强词夺理!上课睡觉还找这么多理由!你不是困吗?滚出去清醒清醒!”
唐星北拧眉,低声骂了句操。
“北哥,你别跟她刚。”贺淼暗搓搓地拿纸挡脸别过头来,一手捂住嘴,“据小道消息,圆脸她儿子这几天正准备中考呢,最近脾气可爆了。”
“你在那儿嘀咕什么呢贺淼!想出去一起滚!”
贺淼迅速缩了回去。
班里也顿时怂得落针可闻。
唐星北也不想惹事,匆匆按了下因强行记忆而发胀的太阳穴,拉开还没坐了两分钟的椅子,起身就朝门口走。
“等等。”圆脸嫌弃地看他一眼,从抽屉里抽出份教材扔给他,“前天发的,自己站门口看!再敢上课睡觉你干脆别进班了!”
教材在脸前划了个弧度,唐星北轻易地抬手接住,翻开看了看,皱眉:“谢谢老师。”
“出去出去出去,”圆脸不耐烦地一推眼镜,“看见你就生气。”
当着一班人的面罚站,唐星北却十分无所谓,转身就要出门。
还未迈到门槛的那一刻,眼前却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他一愣,脚步迅速一止,仰起头。
来人和自己一般年纪,比自己高一些,黑短发,没穿校服,宽松的黑T简笔的白线涂鸦,皮肤冷白。
他似乎朝自己望了一眼,又冷漠地移开目光。
只这一刹那,唐星北就注意到了他的眼睛,眼睑偏沉,冷冷的,上折的弧度浅而凌利。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了一瞬,又同时收回,擦肩而过。
仿佛有浅淡的薄荷清香一闪而逝。
唐星北停下脚步顿了顿,斜靠着门外的墙,不经意般微微侧了下脸。
他听见身后的人扣了扣门,开口,声音冷且淡:“老师您好,我找唐星北。”
一直到了办公室,看见笑着和老张聊天的唐峰时,唐星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蹙着眉,缓慢地眨了下眼。
看见俩人进来,唐峰这才面上笑意顿时,连忙站起身,招手:“过来小北。”
唐星北顿了顿:“爸,你怎么来学校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说完这句话后,旁边的少年似乎是朝这边看了一眼。
唐峰脸上带着习惯性讨好的笑意,伸手拉过方临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早上给你打电话你也没接——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刚刚办好转学手续,今后就转过来跟你一起住一起上学了。”
唐星北转过脸来,两个人再次对上视线,一方愣怔,一方淡漠,却没一个人肯先开口。
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唐峰清楚自己儿子混天日地的德行,怕他当场发作,连忙笑着打圆场:“方临十月生,比你小了三个月,你把他当弟弟就行。”
唐星北回过神时,冷笑已经挂在了嘴边,若不是老张和一众老师在场,刻薄尖利的话简直要脱口而出。
他忍住了,从方临脸上收回视线,弯起眼睛:“所以,您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唐峰一愣,温和地笑了,整了整衣领:“我刚刚问了张老师,他说你最近……”
“最近刚逃课两个月?”唐星北笑得越来越甜。
迟钝如老张,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连忙开口:“那个,小北啊,你先把新生带回班里去吧,我和你爸爸再聊一聊。”
唐星北唇角一敛,慢慢收了笑意,冷冷看他一眼。
老张被他盯得有些紧张,却还是满头大汗地安排道:“那个……咱们班现在也没什么空位,你们俩就先委屈挤一下,等大课间再去搬张桌子来。”
唐星北脸上的笑意已经褪了个干净,没出声,最后瞥一眼唐峰,直接转身走了。
等门“咣”一声关上,唐峰才回过神,连忙收回尴尬的表情,祥和地笑一声:“小临你也跟他过去吧。”
方临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点点头,也出了门。
这会儿老张才算是摸出了个大概,他转过身,一言难尽地看一眼唐峰:“唐先生,我想请问一下,您知道小北他旷了两个多月的课吗?”
“知道。”唐峰心不在焉地低头理着西装,“之前我也跟您说过是因为他妈妈……”
老张语气复杂地打断他:“唐先生,小北这个年龄的孩子最为敏感,我劝您还是多注意一下他的心理健康,不要影响他的生活和学习。”
唐峰皱眉:“他成绩下滑了?”
老张哑言:“……这倒没有。”
“那就够了。”唐峰动作刻意地抬起手腕看了眼,为难地站起身,笑道,“哎哟张老师您看,我等会儿要去参加一个会议……”
老张只好起身送人:“那行您先去忙,方临的事我会安排好的,您不用担心。”
“行行行,小北他们交您手里我放心。”唐峰顺势下坡,笑着一指门外,“那您先上课,我就先走了?”
“哎好,再见再见。”
……
等人出了门,后面的老师才从一堆教材中抬起头,看戏似的端起杯子,咂一口茶水:“嘿,这爹心够大的。”
老张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转身出了门。
第3章
“……should think about this inversion after class,It's a big score.”
回到班里时,第一节 还没下课。
老张站在俩小的身前,小心地扣扣门:“打扰一下袁老师,班里来了个新生,我来安排一下很快就好。”
屋里顿时躁动起来,一群人伸长了脖子往外瞅,格外兴奋。
“卧槽这个时候来新生!”
“牛逼啊!”
“这是不知道咱们是什么魔鬼班吗哈哈哈!”
“男的女的?!”
……
“嚷嚷什么!谁想接着出去罚站!”圆脸严厉地训斥了一句。
等屋里安静下来,她这才不满地放下粉笔,看了眼他身后的俩人,一推眼镜:“行吧,那您尽快。”
“哎好好好。”
老张扭头招手叫了方临,指了下最后一排:“看见那个空座没有——你先和唐星北挤一挤,后面柜子里有多余的椅子,你自己拎一把出来,校服和书桌教材什么的就等大课间再去教务处领。”
方临收回视线,没什么表情地一点头。
“行了进去吧。”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加油,咱们班是尖子班,进度走得快,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同桌。”
身后似乎传来一声冷笑,方临没有回头,直接进了教室。
一路上,望过来的目光或探究或新鲜,或带着看戏般的同情和好奇。
这是一群占尽天赋的尖子生,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中都透着一种持才傲物的骄气与自信。
方临敏锐地感觉到了他们面对新人时本能且微妙的排斥,以及潜意识里的高高在上。
他心里清楚,却懒得和新同学们做好初印象的伪装,一路冷着脸回了座位。
老张听着班里的悄悄的讨论声,在门口扬声介绍了句:“这位是咱们班新转来的同学,方临,由于大家还在上课,我就不让他自我介绍了,总之大家以后好好相处,知道了吗?!”
“知道了——”一群人拉长了嗓子懒散散答应道。
等人拉出椅子落了座,老张这才好奇地看一眼依旧靠着墙的唐星北:“你怎么不进去?”
唐星北朝讲台上的圆脸耸耸肩:“上课睡觉,圆……老师,把我赶出来罚站了。”
老张瞪他一眼,刚要开口训一句,就听圆脸不耐烦地催促:“张老师您交代完了吗?我这还要上课呢!”
“哎完了完了我这就走!”
老张说完,最后匆匆瞪他一眼,丢下句好好上课这才转身回了办公室。
唐星北没所谓地收回视线,继续靠回墙罚自己的站。
旁边的窗户开着,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兴奋地嘀咕:“好帅啊!”
“高冷禁欲范,啧,就是不知道成绩怎么样,别是个走后门进来的就行。”
“终于又来个养眼的新生了,希望比唐星北平易近人一点嘻嘻~”
“哈哈哈不许拉踩我们北哥!北哥学神天下第一!”
……
原来班里这群女生私下里这么八卦。
唐星北有些无语,皱皱眉。
他低着头,无聊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挣扎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顺着窗口的方向,偷偷朝后排望了一眼。
唐星北的座位靠教学楼窗,光源很足,方临就坐在旁边的空位上。
迎着初破云的阳光,他眉眼间被镀上了一层浅淡的金色,却依旧满身遮不住的冰冷,正侧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
风从窗口吹过来,鼓起他的领口,肩平而直,线条利落。
这样一幅色彩冷拓的剪影,落在蓝白色的人群里格外突出。
唐星北刚要收回视线,忽然瞥见他颈间的红绳。
这样的红绳挂坠在这个年代里已经不多见了,他忍不住就多看了眼,接着,就和方临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操,这仿佛偷窥狂的变//态感。
然而,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对方就已经冷淡地别开了眼。
唐星北下意识先隐隐松了口气,回过神时却忽然有种仿佛做坏事真被抓了一般,挫败的不满。
他烦躁地皱起眉,一脚踢开了脚下的小石子。
一直到晚自习放学,这股微妙的不虞都没能完全消下去。
唐星北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前排坐着的贺淼收拾完东西,一手拎着书包险险从他脑袋顶上画了个圆,毫无所觉地背上了,扭过头喊:“北哥!雪顶咖啡约不约!”
唐星北拧眉直起身,一手扒拉了下被他书包蹭乱的头发:“滚。”
“哦。”贺淼挠挠头,蠢兮兮地转身呼朋唤友着走掉了。
尽管已经放了学,但班里还有不少人在低着头继续奋战,也有凑堆讨论问题的在喧闹着大声陈述着自己的解题思路。
唐星北收拾好书包,一脚错开椅子,站起身,看了眼旁边的人,恹恹的,不情愿地开口:“走。”
方临淡淡地抬了下眼。
两人出了校门,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一路沉默。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唐星北从书包里掏出钥匙,开了烙印着铁蔷薇的大门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