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君寻伏在垃圾上,满脸雨水。他大脑内的信息像是被砸烂的拼图,无数画面从眼前滑过,而他搜寻的速度快到离谱。
“它有阿尔忒弥斯的干预权限,我见过它,但是我他妈想不起了!”
晏君寻说话间,眼前的垃圾在雨水的敲打中变成了白老鼠。这诡异的画面犹如魔法,挑战着晏君寻的判断力。他得撕开芯片伪造的世界,于是他伸出手抓住了这只白老鼠!
老鼠在晏君寻手中发出塑料包装袋的声音,但是他的眼睛已经被芯片完全蒙蔽了,不论晏君寻怎么看,它都是老鼠的模样。
晏君寻喉间逸出痛苦的“操”,在这一刻问时山延:“那晚的星星是真的吗?”
时山延看晏君寻攥着那只塑料垃圾袋,他俯过身去,用拇指狠狠擦掉晏君寻脸上的雨水:“朝我看!”
晏君寻被迫看过去,是时山延的脸。
时山延的血蹭到了晏君寻脸上,还有雨珠沿着他的鼻尖掉在了晏君寻的手背。他的眼神带着让人无法否认的力量,回答晏君寻:“真的。”
晏君寻立刻扔掉垃圾袋,说:“D点有把TAC-50正在瞄准你最好低头——”
两个人整齐下低的脑袋磕在了一起,子弹“嗖”地打在侧面墙壁上,把墙壁上的涂鸦小人打成了独眼龙。
* * *
朴蔺坐在车里,看到监控画面。他戴着的耳机里有各种命令的声音,所有人都在为围捕晏君寻和时山延喊叫。
“他们和停滞区组织什么关系?”朴蔺问身旁坐着的队员,“我收到的资料里没说。”
“很大的关系,”队员挽起袖子,把面包塞进嘴里,“他们就是停滞区组织派来的卧底。”
朴蔺点了下头,问:“你有看到什么证据吗?”
队员嚼出了面包屑,说:“主理系统这么说的。”
“主理系统还把珏关掉了,”朴蔺说,“我们根本没做过调查。”
他们说话的时候,车顶忽然发出“嘭”的响声,有东西砸在了上面。队员被吓得差点呛住,车内的两个人抬头朝上看。侧面的玻璃突然碎了,行动小队队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被撂倒了。
“开车!”时山延对朴蔺说,“从废弃院墙那里撞出去。”
朴蔺摸枪的手卡在半途,他犹豫了一秒,耳机里有主理系统的命令。
主理系统说:“朝车开火。”
两侧的车窗顿时爆了,朴蔺“卧槽”一声先抱头,被震动震歪了身体。他对耳机说:“我他妈是人质!”
“没有在行动车辆里检测到内部人员,”主理系统冷酷地说,“立刻炸掉它。”
晏君寻拽住朴蔺的衣领,把他推向驾驶位:“现在就开车走!”
车身再度被震得剧烈一晃,朴蔺心一横,拧动了车钥匙。
“车载系统为您服务……”
在悦耳的音乐声里,车歪歪扭扭地开向废墙。
“我在犯法,”朴蔺满头是汗,踩下油门,“我会进监狱的!”
“撞开那堵墙,”时山延撕掉袖子,“不然你在进监狱前先见阎王。”
像是要印证时山延的话,车尾灯都被子弹打爆了,后方人员正在射车胎。
晏君寻推开座位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拉出底下的医药箱,他拆纱布时往嘴里叼了支细窄的匕首,汗顺着他的鬓边流淌。
“你们真的跟组织有关系吗?”朴蔺从倒车镜里偷看他们,“不是吧,你们不是黑豹吗!”
晏君寻给刀消毒,没有麻药,只有镊子。
“黑豹跟你说过什么?”时山延抬起头,汗流过他的脖颈,“别被7-004骗了,这可是关乎立场的问题。”
“什么?”朴蔺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他从倒车镜里看到晏君寻用刀划开了时山延的手臂,“你中弹了!”
晏君寻的镊子碰到了子弹,他要屏蔽一切干扰,手却因为古怪的触感而发抖。
时山延垂下目光,对他说:“就这样把它夹出来,君寻,你看得见。”
晏君寻的眼前都是晃影,他说:“但我不知道真假!”
“你碰到它了,”时山延说,“你的判断没错!”
车后胎在此刻被打爆了。整个车身都发生偏斜,后胎在地上拖出“呲啦”的声音,朴蔺猛力转着方向盘。
医药箱翻倒在侧,晏君寻已经把子弹夹出来了,他还要给时山延缝上伤口。
车很难开,但它还能开。车门已经被打凹了,子弹还没有射进来。朴蔺从没有这样感谢过姜敛,是姜敛更换了督察局的行动车辆,不然他们早成筛子了。
以后姜敛就是他亲哥了!
“我要撞开那堵墙了,”朴蔺再次看向倒车镜,“你们最好坐稳。”
行动车像是刨蹄的野牛,它先撞开了墙前的标识牌,接着——接着被撞了!另一辆行动车从右侧撞过来,朴蔺没能及时调整方向,车头突破废墙,斜蹭着居民楼飞了出去。车进了窄巷,两侧快要贴到墙了。车门刮掉了一长道墙皮,顶部还撞到了一些晾衣架。
朴蔺在猛烈的颠簸里喊:“往哪儿跑?!”
晏君寻正在静气凝神地缝针,车颠得他快吐了!
没人回答朴蔺,朴蔺只好按照自己知道的路线跑。他一边默念着督察局的部署位置,一边冲出了窄道。他惊人的记忆力让他对停泊区路线都了如指掌,凭靠旧区水塔就能辨清方向。
时山延看着晏君寻给自己缝针。
“别看了,”晏君寻缝得很慢,因为他总会被眼前横出的陌生画面打断,他狠声说,“别看了!”
主理系统对赫菲斯托斯说:“晏君寻正在……”它的电子音很不清晰,“我请求帮助……”
侦查B点的监控摄像头突然炸了,就像那晚在丽行发生过的事情。7-004看到光屏上的监控画面全部变成了雪花,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连预告都没有。他还察觉到了耳机里的故障,不禁发出感叹:“了不起,他真是了不起。喂,这他妈太玄幻了吧。”
赫菲斯托斯在做记录,它说:“这是7-001的‘性能’,他本身就是为监控和反监控而诞生的。继续追捕他,我想看看他进化到哪一步了。”它说着,再次干扰芯片,“他的情绪起伏很小,这点太优秀了,刚才面对围捕,他甚至不紧张。不过这可能是阿尔忒弥斯的‘设置’,他和小丑是两个极端。我试着干扰他的感官,但他都反应很快。”
它细细记录,得出结论。
“阿尔忒弥斯肯定对他做过相关训练。”
第66章 追捕
朴蔺看到车内的监控画面也消失了, 他想起那晚督察局遭遇的袭击,不禁说:“你带着屏蔽器吗?!”
“左转有车,”晏君寻还没缝好, “后面要追上来了!”
朴蔺听到了行动车的声浪, 他打动方向盘, 把车塞进了右边的通道里。通道边沿还有没盖好的排水沟,车在“哐当”的声音里颠得人都要撞倒车顶了。
朴蔺说:“马上就好!”
车胎在朴蔺轰油门的时候,把盖板压飞了。车刮着墙壁嗡声突进,最终摇晃着冲向马路。
“没有麻醉药, ”晏君寻不得不看时山延一眼,“对不起——”
车再度摇摆了一下, 朴蔺懊恼地说:“真不好开!路上全是车!”
时山延的痛感不是很强烈, 但他对这句“对不起”很有兴趣,因此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他露出“没关系”的表情, 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的大度,以便让晏君寻更加愧疚。
晏君寻重新低下头,他听到雨水拍打车窗的声音,那比枪声好听,但是这个声音越来越大, 大到像是雨水要从他耳朵里溢出来了!
“蜂型飞行器在追车, ”晏君寻微偏过头,雨水泡得他耳朵发痒,他问时山延,“雨是不是下大了?”
“不,”时山延看到晏君寻的神色变化,“它变小了。”
它变小了。
晏君寻要让自己完全相信这句话, 他在嘴里把它念了一遍,然而雨声没有如期停下。
“蜂型飞行器不可怕,”朴蔺给自己强行解释,“这里是共用交通通道,如果他们在这里引爆飞行……”
车顶登时爆炸了,蜂型飞行器炸开的火浪在雨中犹如怒放的红莲。行动车两侧的车辆没有准备,司机还在打量这辆奇怪的瘸腿车,岂料炸开的碎片已经射进了他的车内,弹到了挡风玻璃上。
民用车后座的小孩骤然大哭,被声音和碎片吓到了。
朴蔺稳着方向盘,汗把他的衣领全部打湿,他不能理解地喊:“疯了吗!”
“我得提醒你,”时山延说,“7-004的任务是不惜代价击毙我带走晏君寻。”
朴蔺抽空瞟了眼倒车镜:“他们在犯法,这里都是停泊区居民!”他说完又看到了蜂型飞行器,在加速中问道,“究竟还有多少飞行器?!”
晏君寻觉得都要被雨水泡发了,他听朴蔺讲话像是隔着层水,模模糊糊。但是他还能看到蜂型飞行器,这些小爆弹都带着摄像头。他说:“十三个。”
车顶快被炸开了。
晏君寻眼前都是迅速略过的马路地面,这是飞行器的视角。他觉得自己就是个飞行器,然后一头撞在了电线杆上。眼前的画面随着撞击而消失,只有那种直冲上去的晕眩感保留了下来。
赫菲斯托斯在观察中发出了“唔”的声音。
行动车周围的民用车都在避闪,把后方堵死了。朴蔺必须朝前开,他想离开行人聚集的地方。
“要找个机会甩掉他们,”朴蔺换挡,“等姜哥出狱了我得请他吃饭!”
“光铁,”时山延偏头,从破开的车窗里看到了焦炭厂的烟囱,“它要经过了。”
朴蔺脑袋打结,反问:“我要去撞它吗?”
“没错,”晏君寻已经缝完了,他给出肯定回答,“卡点从它前面过。”
光铁的经过时间很固定,并且经过的时间很长,如果朴蔺能踩点冲过去,它就能替他们挡住后方的追捕。
朴蔺觉得今晚是自己最后一次开车,他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这让他悲从中来,在紧张的驾驶过程里发出了哽咽声:“我想跟我妈说句对不起。”
晏君寻趴到窗边,细小的雨贴在他的脸颊,他只能看到后方交错的车灯。
“我不该不听她的话,跑去参加督察局考试。”朴蔺加足马力,“我还想跟珏说一句话!”
时山延从地上的队员身上拿走了枪,问:“你要跟它告白吗?”
晏君寻看到停泊区的楼群正在坍塌,它们朝着他的方向压了过来,掀出浪花般的灰尘。他的脸上有风,还闻到了灰尘的味道。可是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没有错乱。
因为这是假的。
他不想让自己大惊小怪,像个疯子!
“我想跟它组成家庭,”上方的飞行器正在俯冲,朴蔺已经冲上了高速,再过一个隧道就是交错的光铁了,“还想跟它喝杯数据酒!”
时山延装好弹匣,迅速上膛,抬起手臂,朝斜上方开了一枪,飞行器尾翼随即爆了,在空中歪了方向,急坠着地。他接着继续,再打爆了另一个飞行器的尾翼。
他的手很稳,眼很利,没有一发子弹打空。
后方堵塞的车道里忽然晃出几辆摩托车,督察局的标识高亮在细雨中。
朴蔺的车速没办法再提升了,他就是贴边过弯道也赛不过后方疾速前冲的摩托车。后面的挡风玻璃“嘭”地被打碎了,强风霎时从车内横穿而过,“呼噜”地吹飞了放在座位上的纱布。
另一个后车胎也爆了。
晏君寻对时间把握得很精准,他说:“还有五十秒。”
朴蔺控制着想要左右摇摆的方向盘,宛如拖着双报废的腿在狂奔,漆黑雨濛的夜里听到了光铁经过前的悠长钟声。他觉得手里全是汗,在颠簸里变得很安静。
他不敢讲话,讲话会分心。他明白晏君寻的意思,卡就要卡在光铁经过的那一个瞬间,早了晚了都没用。
蜂型飞行器蜂拥而至,在行动车上方发出冲刺的声音,刺耳得像是坏掉的高压锅。
晏君寻闭上眼,他希望自己什么都看不到。雨声没停,他感受的整个世界都在坍塌,可是无所谓,他不在乎了。他脑袋里的刺痛让他皱眉,那电流经过的感觉,晏君寻认为可以做些什么。
比如让这些聒噪的飞行器安静。
上方的蜂拥而来的飞行器仿佛失灵了,它们没有征兆地撞在一起。整个过程发生得很快,不论是主理系统,还是赫菲斯托斯,都没有收到飞行器的操控系统报警。
时山延开枪射中了一位摩托选手的头,就在同一时刻,飞行器陡然爆炸!
朴蔺把油门踩到底,行动车甩着尾撞破木栏杆,在飞跃似的冲破雨幕。天空中是飞行器炸开的火花,停泊区发出剧烈的震动声,光铁敲着沉重的钟声,沿着轨道疾速冲来,行动车也冲了出去。
光铁“呼”地擦过了去,行动车的车屁股差点被刮到!
后方的摩托车在湿滑的地面没刹住,猛地撞上了光铁,瞬间就被刮报废了。
晏君寻直到此刻才惊觉自己一身的汗,他坐回身,靠在椅背上时骂了一句:“……太他妈刺激了。”
时山延把没子弹的枪扔到座位上,说:“继续跑。”
朴蔺把耳机摘掉,发觉耳朵都戴痛了。他说:“我们去……”
他的耳机里发出“刺啦”的干扰声,接着卡进了电话。他没想接的,可是通导器自动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