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还在惋惜:“这苹果看起来挺好的……”
护士带着狗出去了,宁修就把目光重新放到了手机上。电视剧重新播放,闹哄哄的。
顾承泽说:“你喜欢狗?我们去养一条。”
宁修没有说话。
顾承泽想起什么,“哦”了一声,又说:“对了,你还养猫。你喜欢动物吗?还是说,这也是你‘世间美好’的一环?”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了宁修说,自己也曾经是他的美好。
那是在什么时候说的来着?
“曾经”又是什么意思?
顾承泽的阅读理解能力没有问题,在骤然想起这句话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无法强迫自己接受,因此只能说:“你初中时的学长,美好吗?”
宁修有些烦恼了。
他回过头看着顾承泽,说:“过期了。”
顾承泽下意识问:“什么?”
宁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你以为我初中时喜欢的学长是你?你错了,我喜欢的人叫顾扬,他比我大,早就转学离开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顾扬就是顾承泽被顾家彻底接受之前的名字——只有顾家的继承人,才配列入族谱,做“承”字辈。
顾承泽先是一阵欣喜——宁修终于亲口承认喜欢他了。
原来宁修那么久以前就喜欢他了……可是他却忘了宁修的存在。
但是在那股强烈的欣喜之后,顾承泽忽然感受到了一阵悲伤。
因为宁修说,他喜欢的是顾扬,而他再也没有见过顾扬。
就算宁修承认喜欢过他,可这份宣言同时也意味着,宁修再也不喜欢他了。
顾承泽的心抽搐了起来……他突然有点憎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沪市注意到宁修?如果他那时候知道宁修喜欢他,情况会不会跟现在不一样?
为什么我会错过这段感情……
顾承泽的表情渐渐衰败下去,隐隐有种让人绝望的感觉。
宁修说:“顾扬当然是我的美好。可是再美味的蛋糕,放久了也会
过期变质,会发霉。我尝过了发霉蛋糕的味道,那又怎么样呢?”
顾承泽知道,发霉的蛋糕是指自己。
在宁修眼里,自己是那样不堪吗?
顾承泽有些自虐地想。他逼问宁修是不是喜欢他,没想到宁修承认了,反而让他更加难过。
正是因为确认了这一点,所以另外一个事实也更加明显。
——宁修不喜欢他了。
这比从未喜欢过更加伤人,已经被吃烂嚼透的、腐烂的蛋糕,凭什么让人再尝第二口呢?
顾承泽低着头,竟然有些站不稳了。他顺势坐在病床边缘,说:“这一口蛋糕吃了这么久,你不就喜欢这个味道吗?”
宁修没想到顾承泽会说出这样一句话,但他也懒得跟对方争辩了,于是低下了头,继续看电视剧。
顾承泽看着宁修头顶的发旋,第一次从宁修身上感受到完全的抗拒和冷淡……这个人还在国内的时候,哪怕偶有微词,也绝不会是这样干脆利落地划清界限。
顾承泽忽然意识到,宁修只想让自己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因而,那些略带嫌弃与失望的眼神,都成为了奢望。
顾承泽不甘心……那些看不起他的人,最终都会用敬畏的眼神看着他;那些他想得到的东西,最终也都握到了手里。
他不允许宁修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顾承泽捏着宁修的下巴,强迫宁修抬起头。
宁修有些猝不及防,看着顾承泽低下头来。
然后他皱起了眉头,微微侧过脸。
顾承泽本该吻上宁修的唇,但因为这一个动作,他与那唇擦过,差点儿吻在了宁修的下巴上。
宁修那细腻的皮肤上浮现出星星点点的鸡皮疙瘩。
顾承泽停在原处,屏住了呼吸。
宁修闭着眼睛,也屏住了呼吸。他感觉到顾承泽手上的力气加大,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一样。他的下巴都快被搓掉一层皮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承泽忽然松开了手,然后转身往病房外走去。
他的背影充满了一种奇怪的寂寥感。
宁修有些好奇:顾承泽也会寂寥吗?
但很快他就对这个疑问失去了兴趣——他对顾承泽这个人都失去兴趣了。
宁修又低下头,重新看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电视剧真是太好看了
感谢在2020-07-1420:19:09~2020-07-1421:3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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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顾扬
宁修的父母很快到了意大利。
他们在病房里相遇,看到儿子瘦瘦弱弱穿着病号服的样子,一下子就红了眼眶。
老爷爷老太太都是比较内敛的人,没真的哭出来,而是问宁修:“现在好些了吗?”
宁修说:“现在开始觉得难受了。”
这病也是稀奇,确诊之后的一年多都没怎么折磨宁修的身体,虽然越来越瘦,但也不至于疼痛或者胸闷。那些痛苦可能是被积攒起来了,到这个时候统统还给宁修,让他有了真正的、明显的、清楚的、患病的实感。
宁修没有对父母说谎,痛苦是无法隐瞒的,他父母既然已经到了这边,自然可以看到。
宁修问:“你们坐飞机来的吗?会不会很累,找好住处了吗?”
宁父宁母转头看向病房门外,说:“是顾先生的私人飞机接我们过来的。”
顾承泽就站在门外听,他知道宁修看到他会不开心,所以背靠着墙壁,也想要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宁修好像知道他在那儿一样,冲门口喊了一声:“……谢谢。”
他看到顾承泽露出来的裤子和鞋了。
顾承泽在门外,呼吸顿了一下。这人的语气稀松平常,里头没有恨意,也没有别扭。
但这是因为,宁修界限分明,从来不会混淆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被顾承泽束缚,也不爱顾承泽了,所以讨厌顾承泽;可顾承泽帮助了他父母,让父母少受罪,他同样也会感谢。
顾承泽却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对待而感到庆幸……这只能说明宁修是个很了解自身情绪的人。对他来说,爱是爱,不爱是不爱,没有含糊暧昧的中间环节。
而现在,宁修已经不爱他了。
他是那块腐烂的蛋糕。
顾承泽垂眸,也不知道看向了何处。
宁父宁母坐在床边,与宁修说家常。宁修把照相机里的图片给父母看,里面是他旅游的收获。他的相机本来被小偷偷走了,最后是顾承泽报警之后追回来的。
湛蓝的天空,美丽的海景,跃动的篝火,日出,日落,还有莫尔斯。
宁母说:“这个男人,就是你对我们提过的那个人吗?”
宁修说:“是的,他叫莫尔斯,是一个
穷游的学生。他白天要在餐馆里打工,晚上会和我一起散步,参加庆典。”
宁母语气有点惆怅,说:“他喜欢你。”
宁修非常坦然,回答说:“是的,他喜欢我。”
宁母说:“如果……”
如果……的话,你会选择他吗?
宁修摇了摇头,说:“但我不喜欢他。如果有时间,我会挑选一个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的人。”
如果有时间。
宁母说:“嗯。”
顾承泽都看过这些照片了,但是听宁修亲口讲述,他的内心还是被一种庞大的负面情绪占据了。
顾承泽几乎想冲进病房,告诉宁修没门。宁修尝过那块蛋糕之后,就要去尝试新的东西了吗?他再也不会考虑蛋糕是怎么想的了吗?
但顾承泽终究是忍住了。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或许是腐烂蛋糕的自尊。
宁父又问这次住院的事情。
宁修说:“我到了威尼斯之后,东西都被偷走了。雨太大了,我在浴缸里泡太久,水有些冷了,出来时就晕倒了。”
宁父沉吟片刻,说:“那这多亏了顾先生,你应该向他表示感谢。”
宁修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说:“那通电话,我本来是打给你们的。”
父母没接是一回事,可中途被转接给了顾承泽,又是另外一回事。这是他切实地抓到顾承泽窃听的证据,但这起窃听也同样救了他自己。
宁修可以忽略顾承泽的侵略吗?
宁修和顾承泽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宁修的父母也没有说话了。
宁修的父母又问:“之后打算怎么做?还要旅游吗?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陪着你。”
唯一的儿子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工作和退休好像都是无关紧要的了。他们已经尽量接受这一现实了,却还是难免感到痛苦。
宁修看着父母,眼泪忽然掉下来了。他说:“对不起……现在才让你们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没有顾承泽的话,他们可能现在都还不知道。
宁母抱了抱宁修,说:“我们理解你……只是,我们也感到痛苦。”
宁修彻底哭了出来,说:“爸,妈,对不起……我太自私了……”
确诊之后的第一天,宁修就辞职了,然后回到沪
市,同父母住了一个月。父母问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那时候没有说实话,只说律师当得有点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那一个月里,宁修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前半生。他获得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梦想过什么、现在还想要什么。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争取的、有什么遗憾是可以挽救的。
那时候他的答案是顾承泽。所以他给张秘书递上了那份奇怪的求职简历。
但现在他好像有一点点后悔了……不是后悔跟了顾承泽,而是后悔时间太长,他应该及时止损,不要那么贪心。
顾承泽是一块品相良好的蛋糕,哪怕曾在靠近时闻到一点腐朽的味道,也还是尝过才不至于后悔。
一家人哭做一团。
顾承泽站在门外,有些迷茫。他好像理解不了宁修和父母的感情,即便感到难过,也仅仅是因为宁修的病情。家人之间的感情是这样的吗?
我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对?
顾承泽年少时希冀过母亲的关爱,稍微大一点就不会了。在他心里,血缘意味着继承资源的资格,他因为血缘能够继承顾家,顾承安也因为血缘能够与他竞争。
这一家人体面,哪怕哭泣也是克制的,只有眼泪和低语。
宁修说:“我之前立过一份遗嘱,我现在想修改它。”
宁修自己就是律师,写遗嘱做公证都很容易,这份遗嘱被他早早地拜托给了同行,但要修改也是很容易的。
宁父宁母说:“遗嘱……”
他们并没有想过这件事情。
但宁修是个律师,偶尔会谈论到这方面的事情。再加上以往的熏陶,他们自己也为了防止意外写过遗嘱,所以遗嘱这件事本身并不会让他们过度悲伤。
宁修说:“我改一下吧。”
然后宁修就当着父母的面,修改起遗嘱了。
这次晕倒之后,宁修的眼睛就不太好了,也不知道跟他成天看电视剧有没有关系。
他没有办法在电子产品上面修改遗嘱,因此把之前的遗书打印了出来,拿了一只笔趴在小桌板上涂画画。
宁修的父母不想让自己影响到宁修,因此主动离开。
——他们一下飞机就到医院里来了,现在又累又困又饿,也该休息一下了。
宁
修的遗产不算特别多,但这些年来投资理财,比较琐碎分散。宁修又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对于每一笔遗产都要写清楚来龙去脉和处理方式,力求完美。
他改了许久,都没注意到顾承泽走进来了。
顾承泽在宁修旁边站了许久,然后从一众财产列表中单独挑出一项。
“……一颗星星?”顾承泽忍不住问。
宁修转头看到他,神色淡淡的,说:“这是我的遗嘱。”
顾承泽说:“法律规定我不能看吗?再说这是你废弃掉的遗嘱。”
宁修:“……”
法律还真没说。
他想让顾承泽自行回避,没想到顾承泽没有基本的距离感。
宁修把修改好的遗嘱收起来,然后把废弃的稿纸撕了扔在垃圾桶里。
他以为顾承泽这样就不会再看了——毕竟顾总这样的身份,怎么合适去捡垃圾桶里的废纸呢?
没想到顾承泽竟然真的弯下了腰,伸手去够那张被撕成四片的纸。
弯腰的时候,顾承泽的头很低,几乎要比病床的边沿还要低了。那一瞬间宁修感到不可思议。
顾承泽这样自傲的人,竟然真的会捡他弃之如敝屣的东西……
顾承泽把那张纸捡了起来,然后看到遗嘱上的内容。
那是一个小行星的命名权,自购买之日起,权限还剩198年。而那颗小行星被宁修命名为“顾扬”。遗嘱上写,如果宁修死了,那么这颗小行星的命名权就转移到顾承泽名下。
现在宁修划掉了转移那一行,改成了捐献给当地的天文协会。
顾承泽看到这颗星星,心头猛地震颤了一下。
宁修决定接近他的时候,给他买了颗星星。
不,是给那个“顾扬”买了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