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想了想:“早上在密室里撞的?”
路言不太想回,可又怕顾戚乱猜,冷声道:“刚撞的,在寝室。”
顾戚半信半疑:“撞哪儿了?”
能撞成那样?
路言把药箱放在桌子上,没控制住力道,声音响了点:“这里,桌角,行不行?”
挺有气势。
如果耳尖没红的话。
“行,”顾戚忍笑,把药箱打开,拿出一瓶红花油,“躺床上。”
躺床上。
路言现在比听到那句“为什么害怕考试”,还要僵硬些。
路言抿了抿嘴:“我可以自己擦。”
“那地方你擦不到。”顾戚根本没给路言留余地,直接坐在下铺的位置上,还曲指叩了叩床板,示意他过来。
路言:“……”
顾戚见路言一动不动的模样,失笑。
他轻晃了晃手上的红花油,说:“开过封的,去年运动会,林季摔了腿,也帮着擦的。”
言下之意就是,只是同学间最基本的互帮互助。
顾戚继续“恐吓”:“淤青不比皮外伤,不揉开了,难好。”
路言最终冷着脸,走了过去。
不为别的,他知道自己什么体质,不揉开了,可能真得留上一星期。
疼不疼无所谓,路言怕下星期回家,要是徐娴也像顾戚今天这样,不小心看见了,保不齐要多想,还要担心。
而且顾戚的语气很正经,就像他说的,摔了,撞了,只是帮着擦个药而已。
红花油的气味重,一倒出来,很快便在整个寝室散开。
顾戚的手贴上来的瞬间,哪怕路言做足了准备,指尖还是忍不住攥了一下。
路言咬着牙:“顾戚,你是没吃晚饭吗?”
说要揉开的是他,按棉花似的也是他。
顾戚没忍住,轻笑:“重了怕你疼。”
路言觉得呼吸都有点烧:“你这样我就不……”
路言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把“我就不疼了?”几个字说完,撇过头去。
等路言觉得差不多了,可以停下的时候,顾戚刚巧停下手。
可他还躺着,来不及起身,整个过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顾戚,却帮他后腰的衣服盖上,动作细致又缓慢,还用着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轻声开口:“为什么害怕考试?嗯?”
作者有话要说: 言言后来才知道,林季摔了腿,是帮着擦了。
只不过帮着擦的人,不是顾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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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个红花油,都是爱你们的形状!
第30章 不怕了
“警报!阿姨上来了阿姨上来了, 快快快!先把灯关掉!”
本来安静下来的走廊, 再度传来响动。
路言这才从顾戚的话中回过神来, 慢慢转过身。
腰侧撞到的地方不知是被揉开了, 还是擦了药, 现在滚烫一片。
路言手半掩在被子里,鬼使神差地伸手去碰了碰, 隔着一层衣物, 指尖都被烫了下。
路言有些不自在地攥了攥, 抬眸,看着顾戚:“关灯。”
顾戚起身,先把桌边的小台灯打开,才走到门边去, 关了灯。
顾戚坐在床边的时候,顶头被上铺遮挡了一片光线,那时只有路言陷在阴影里。
现在灯一关, 只亮着一盏夜灯,两人都看不太清对方的神情。
“手上还要药, 我去洗一下。”顾戚说完,也不等路言回答,便朝着浴室走去。
进了浴室, 门一关。
顾戚下意识去摸口袋, 摸了个空,才想起来校服被扔在椅子上。
烟在里面。
顾戚没想抽,只是三番两次被打断, 强压下去的烦躁又冒了头。
他也没想逼路言,但如果所有事情都等着那人主动坦白,太久了。
很多问题,只靠时间是没法解决的。
他很清楚,老周也很清楚,所以才在那时候叫住了他。
其实在十四中碰上丁力那天,顾戚就留了心。
十四中的人把丁力他们拉出去没多久,顾戚就出去接了个电话,顺便处理伤口。
回来的路上,刚好撞上在巷尾的丁力。
顶着一脸青紫,嘴里还不干不净。
之前当着路言的面,外面人也不少,顾戚其实没下多重的手,也没多问。
现在又赶上了,也不知道该说他运气好,还是丁力运气不好。
碰巧他也想知道,那天尚清北他们走后,又发生了什么。
于是走了过去。
丁力刚在顾戚手上吃了亏,转头又看见顾戚站在身后,显然把刚刚骂人的话听了个正着,腿一软,整个人挨着墙,才勉强支撑住,不让自己倒下来。
刚在饭馆里的时候,还有小弟看着,梗着脖子也得把话说得硬气点。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又刚挨了一顿,眼见着要挨第二顿,丁力立刻把所有脸皮扔了。
“顾戚,戚、戚哥,不不,戚神戚神!”丁力绞尽脑汁回想论坛上那些人都是怎么称呼顾戚的,一股脑全说了一遍,只差喊一声爸爸了,“我错了,您就当我嘴贱,把我当个屁放了行不行。”
“我发誓,以后见到你和路…言哥,我都绕道走,也决计不会再去找十四中和一中的麻烦!”
顾戚在离丁力几步远的位置,停了下来,没动手。
不是被说动了,只是丁力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好看。
浑身上下本就一身灰,这后街又都是小吃摊的位置,身后那墙油污厚的没法看。
顾戚怕动手的时候沾上了,路小同学可能不让他近身。
巷子两边都是出口,可丁力愣是不敢跑。
顾戚也没心情浪费时间:“说说,那天都发生了什么。”
丁力摸不清顾戚的意思,小心翼翼开了口:“戚神…你想听什么?”
顾戚没说话,只冷冷看了他一眼。
丁力立刻事无巨细全说了。
“……他说了一句‘考试我不在行,打架我在行,你说,巧不巧,’之后,就直接动手了,”丁力继续回忆,“不是不是,没用手,捡了一根曲棍,那巷子……”
顾戚出声打断:“他说了一句什么?”
丁力被吓了一跳,从开始到现在,这还是顾戚第一次打断他的话,语气还有些不耐,丁力怕了,立刻回了一句:“他说,‘考试我不在行,打架我在行,你说,巧不巧’。”
丁力不知道顾戚为什么会突然留意这个,但他对这句话印象很深。
因为路言从头到尾就没说过几句话,基本就是能动手的,直接动手了。
但这句话,他记得很牢,原因有两个。
一是因为这话,他对着尚清北说过,路言原原本本还给了他。
二是,路言在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沉。
当时他甚至都有些不敢看他。
丁力见顾戚久久没说话,敛着眸,看着有些瘆人,于是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戚神?”
“行了。”顾戚眼神有些暗,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往回走。
丁力愣是被这一下,弄得浑身僵硬。
虽然糊里糊涂,可有种白捡了一条命的感觉,等顾戚一走远,瞬间跑没了影。
顾戚冲掉手上的药油,隔着门,偏头往外看了一眼。
考试我不在行……
所以这不是一句玩笑话。
门外的路言,在听到浴室水声响起的一瞬间,才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可等他走到桌边,把滑到椅子底下的试卷捡起来的时候,那种无力感在顷刻间,席卷了全身。
他不是不想说。
而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现在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顾戚很久才出来,路言已经上了床。
台灯仍旧开着,像是给顾戚专门留的。
顾戚走过去,桌上的卷子已经被收了起来,桌面很干净。
“关灯了,还要下来吗?”顾戚轻声问。
顾戚没回去的意思,路言也没说让他回去。
“腰上有伤,晚上下来的时候,注意点。”这次,路小同学连后脑勺都没留,遮得严严实实。
顾戚关了灯,走到床边,躺了下来,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声:“疼的话,这两天睡下铺。”
“顾戚,你高中为什么会突然回国。”不知过了多久,路言忽地开了口。
声音很轻,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呓语。
可顾戚知道他醒着。
“不算突然,总要回来的。”顾戚听着上铺传来轻微动静,猜着应该是翻了个身,心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不知道会不会压到腰上的伤。
“家里长辈年纪大了,念了很久,”顾戚慢声道,“一直有这个打算,工作重心也在慢慢转移到国内。”
路言:“工作重心?”
顾戚:“嗯,公司。”
路言这才想起来,顾戚家背景挺深,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路言睁开眼睛。
窗外的光透过帘子,印在天花板上,一道一道,没什么规律。
路言漫无目的数了数:“那你初中呢?”
顾戚想起林南跟他说过,路言过了大半个学期才去报道的事,又听到“初中”两个字,隐约有种预感。
以这人的成绩,不可能只是上个十四中。
无数种猜想划过,可顾戚声音却丝毫未显,又轻又淡:“跟现在没什么区别,上课,刷题,考试。”
顾戚顿了下,状似无意开了口:“你呢。”
路言默了一会儿,轻笑:“上课,刷题,考试。”
原来都一样。
顾戚轻声反问:“高一的时候,过了一段时间,才去十四中报道?”
路言:“林南说的?”
“嗯,”顾戚也没遮掩,“也是因为考试?”
“算是吧,”路言道:“病了一段时间。”
顾戚呼吸都顿了一下,慢慢坐起身来。
尽管已经费了点力气压住动作,可床板不稳,还是被带出了一点吱呀声。
“不是什么大病,”听着那声音,路言忽然笑了一下,转了个身,面对着墙壁,“只是家里不放心,在家多待了一段时间。”
顾戚声音有点哑:“什么病?”
走廊起了一阵风,打在门上,有点吵。
顾戚就这样,听到了一句:“害怕考场,算病吗?”
其实连路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怕的是考试,还是别的什么。
他现在想起提前招考试那天,除了广播里机械的女声、几乎空白的卷子,以及那句“等考完试,他们就回来了”之外,其实没剩下多少了。
隐约还记得,下了雨。
每年到了这种大型考试的时候,奇奇怪怪的习俗就特别多。
那天徐娴和路明起了个大早,送他进了考场之后,就开车往山上去了。
临考前几天,家长都商量着要一起去求个签。
徐娴和路明那时候没空,想着今天给补上。
状元山,顾名思义,名字取得好,香火就没断过。
路言知道,徐娴和路明是觉得抱歉。
要上初中那段时间,公司刚好出了事,徐娴和路明忙得焦头烂额,又不想让他跟着担心,于是把他安排进了一个寄宿制学校。
半个月才回一次家,学校又两天一小考,三天一大考,压力很大。
考试本就要一天,为了方便管理,中饭也安排在考点食堂,徐娴和路明想着正好,状元山那地方也不远,来回一个上午的时间也够了。
谁知道,会发生意外。
路言知道山上出了事故,徐娴和路明失联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最后一门了。
学校怕他们自己保管不好证件,所以每场考试结束之后,就交由带队老师保管。
路言就这样,在休息室门口,听到了老师的对话。
“人还没找到吗?”
“没呢,都在找,本来是要压消息的,后来爆出失联的人里面有路言他爸妈,才压不住了。”
“刚路言舅舅给我打了电话,让我们都先别说,等会儿考试结束,他会来接他的。”
“哎,这都叫什么事啊。”
……
等老师他们发现路言,已经晚了。
所有人彻底慌了神。
雨越下越大。
“言言,没事,你别多想。”
“就一点小事故,很快就找到了。”
老师们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怕路言再跑出去,出什么岔子,也有些慌不择路:“你先考试,考完试,他们就回来了。”
“对,你先考试,考完就回来了。”
……
路言都快忘了自己是怎么进的考场,只知道,当考试须知响起的时候,他耳边只有那句“考完试,他们就回来了”。
路言这么想着,可慢慢的,笔开始拿不稳,所有声音被无限放大,闪着旧电视机雪花片的刺啦声。
放眼望过去,整个考场,全都是陌生的脸。
路言就这样,手开始抖,干呕,呛得他满脸通红。
最后放下笔,冲出了考场。
所有带队老师吓得魂不附体,立刻追了出去。
在他们印象里,路言向来都是最乖巧讨喜的那种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