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主修的物理化学成绩还是一团糟,尤其是物理,好的时候能拿60分,差的时候打回原形,30、40分的卷子都能交得出来。
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双A也是一本的敲门砖,多少偏科生总分超录取线,结果败在了一个B又或者是一个C上,无奈滑档去了次许多的二本、甚至是三本。
明明物理也带着孟习梳理过好几遍,然而他就是对这些太过逻辑性思维的知识不理解,教完五分钟内理解了,过了五分钟,又立马和另外一个知识点打起了架。
宋淮看着这星星点点的分数就头痛。
“数学太差了。”他点了点答题卡,皱眉道,“这题不是跟你讲过类似的题型吗?怎么举一反三就不会了?而且大题做了一半都空着,根本拿不到分,你要是文科生我也不说什么,毕竟他们总分才150。可你200分的试卷考一半……”
他把卷子放桌上一放,话没有说完,但是责备的意思很明显。
“可是我不会嘛。”孟习嘟囔道,“真的好难,我脑袋里完全没有思路,实在做不下去才放弃的。”
宋淮听得心软,但还是要说:“二项式不是给你讲过吗?你翻翻错题本,我记得之前还特意让你整理过。”
孟习掏出本子,两人凑在一块儿翻了半天,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我想起来了。”孟习敲了下脑袋,恍然大悟,“这道题好像是小测验上的,赵倩倩没重点讲,我就给忘记腾到本子上了。”
考完后的流程一向是孟习自己先订正一遍,宋淮再给他梳理一遍,最后再结合赵倩倩的讲解梳理,结果那天他正为运动会的事情烦心,忘记了宋淮说的话。
宋淮闻言,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之前跟你强调过的事情你都能做到,这次怎么就忘了,你到底有没有认真订正?我看你这段时间也太放松了,数学这个成绩……以后晚上再加学一个小时。”
孟习本来被说了就有些不太高兴,现在进步最大的数学还一个劲地被他贬低,心里更烦了。
“可是我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啊。”
他犟着脖子说:“摸底考的时候我数学蒙还只能考50分呢,现在都已经100了。这道题是我漏看了,可是你也不能全部否定我的努力啊。再说饭要一口一口吃,怎么可能一下子考个140、150?”
宋淮拧了拧眉,“你还有理了?”
“本来就是啊。”
孟习收回自己的答题纸,嘟囔地说,“只要我把我能做到位的做好不就行了吗?实在考不上一本也不能强求。”
“你就这么点追求?”
“什么叫我就这么点追求?”
这句话着实刺耳,孟习慢慢转过身来,压着火气道,“你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衡量我,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是学习很差的学渣,你上来就搞个清华北大,那是我想考就能考得上的吗?我只是脚踏实地追求实际而已,为什么你要说的我完全没有梦想一样啊?”
他说着说着,音调都高了起来。
本来还在闲聊说话的前后桌们,听到他俩的语气,都不太敢出声了。
“你的脚踏实地追求实际就是考一个三本?还是一个普通二本?”
宋淮也被他气到了,“如果你的追求只是二本,那何必浪费我的时间,你干脆混到高三到时候考前冲刺不就行了?”
“浪费时间?这么说,你是觉得我在浪费你的时间了?”
孟习猛地炸了,孟习怒道,“拜托,不是所有人都能上一本好吗?我已经说过好几遍了,不要拿你的标准来要求我,再说二本难道就很轻松吗?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聪明的好不好?”
而且他又不是不会反省,为什么要一上来就泼他的冷水??
然而宋淮没给他说这句话的机会。
“你错过的题还能再错,这是我在用我标准要求你?”
宋淮把纸面戳得哗啦哗啦响,“连班级平均分都没考到,这还是我拿我的标准在要求你?”
全班一片寂静。
半响后,孟习推开桌面的书,哗啦地站了起来,“我说不过你,反正怎么都是你有理,随便你吧。”
说着,他怒气冲冲地出去了。
留下宋淮坐在座位上,自己冷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重新翻开了一旁的书籍。
田小娟前几天才刚吃了糖,没想到一转眼小两口就吵了架,搞得她这个cp粉都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捧着水杯走了过去,弱弱地说:“学神,你俩怎么还吵起来了呢?有什么话好好说嘛,孟哥对你脾气还是很好的……”
宋淮置若罔闻,像是一瞬间就投入进书籍的世界里,田小娟又劝了两句,看他怎么都不理自己,只好讪讪地走开了。
她走后很久,宋淮看了许久的书页也未曾翻过一页。
自从上次孟习主动告知他不会以清华为目标后,宋淮在日常里就下意识地回避了这样的话题。
好在孟习也有点默契,再加上分数还没出来,考后难得轻松两天,氛围都轻快了不少。
但是埋下的种子不会因为外界的忽视就停止生长。只要有离别的可能性,它便可以收集足够的养分,在那片阴暗潮湿的土壤里慢慢滋养起来。
孟习不会和他一起去首都,宋淮已经完全接受了现实,可是他无法接受的是——
港大、交大、复旦,这些他勉强可以用来当做备选的选项,孟习连想象都不愿意。
孟习说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可是宋淮字里行间听到的,是他没有上名校的野心,也没有为了要往前一步的理由。
说到底不过因为是朋友,所以才止步于此。
宋淮展开被攥得皱巴巴的书页,按住手背上的青筋,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
·
孟习自觉自己进步很大,却被宋淮指责不用心也不上进,自尊心严重受损,气得暂时性地单方面和宋淮断了朋友关系。
田小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为什么吵起来,两个人都拉着个脸不肯说,她操着一颗老母亲的心,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劝。
还真像是恋爱中的小情侣,一会儿好一会儿吵的,喜怒无常。
孟习说断交就断交,十分有骨气。从前下晚自习,有时老师拉着宋淮说一些事情,他便收拾好东西找个角落乖乖地等他。
现在冷战时期,还没下课他就提前收拾好了东西,等到铃声一打,他立马扭头跑了,那速度像是生怕宋淮追上来一样。
到了寝室也不说话,宋淮洗完澡一出来,他立马收拾书本麻溜地滚到床上去。
拒绝之意十分明显。
宋淮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看了床上那团鼓囊囊的被子半天,一句话也没说。
陈医生要求宋淮一个星期去诊所复查一次,还要孟习做陪同。但这次恰好两人闹别扭,孟习躲着不见他,宋淮也就没去提这一嘴,省得再尴尬。
宋淮惯例去请假时,唐德正在办公室里和几个老师说笑,等到他要申请中午出校,嘴上没个把门,下意识地调侃了一句:“哎,孟习呢?他今天不跟你走了?”
宋淮一顿,没说话。
唐德脸上还带着笑,抬头猛然看到学生一脸平静,这才想起孟习没来才是正常现象,顿时十分尴尬,讪讪地笑了笑,迅速给他批了假条。
宋淮到了诊所,陈医生看今天只有一个人,还顺口问了一句,他只说孟习有事,搪塞了过去。
这年纪的小男生都有很强的自尊心和自我意识了,陈医生识趣地没提,让他把这段时间的脱敏记录表格拿来看看。
按理说,正常的记录其实是需要患者详细地记录一下当时的心情和反应,一方面能疏导患者的抑郁情绪,另一方面也能给医生详尽的参考。
但是宋淮这人看着深沉不易接近,实际了解了也还是这样,陈医生知道如果让他规规矩矩地写日记,估计交上来的只有白卷。
所以他特意做了一个新版本,上面有,有当日是否打卡的框框,下面是一排的选项:
A.情绪平和,抚摸时产生正面情绪,内心愉悦且能保持较长时间,不过度迷恋依赖,戒断时仍能正常生活
B.情绪平和,抚摸时产生正面情绪,内心愉悦能保持一定时间,沉迷拥抱牵手等接触,戒断时常常感到痛苦、不安以及消沉,大致保持日常生活
……
E.情绪激烈无法控制,呼吸急促,抵触厌恶,轻微应激反应
F.情绪激烈无法控制,头晕目眩、恶心干呕、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理及行为、发生应激反应
陈医生本以为他会选D、又或者是E。他是宋淮的主治医生,除了赵玉兰,估计没人能比他对宋淮的病症、以及发病时的反应更加清楚。
他是这样以为的。
然而拿到表格后,他扫了一眼,从第一天打卡开始,宋淮就只选择了一个选项。
情绪平和、心情能保持愉悦、同时对皮肤接触有沉迷迹象……
患者用黑色的水笔,选择了所有的B。
和他认知中那个会因为接触而恶心、干呕甚至昏倒、皮肤过敏的宋淮……
完全不一样。
每一项都是渴望继续接触、渴望继续拥抱的代名词。
陈医生被表格上的记录震惊住了,久久都没缓过神,再次开口时神色很复杂,“你这是……”
如果单独看宋淮的诊疗记录,他会觉得这名患者和世界上大多数的皮肤饥渴症患者没有什么区别,陈医生能开出的唯一药方,就是劝他回去多和自己的爱人和亲人拥抱。
可这能一样吗?连赵玉兰都在儿子面前翻车落马,那个小同学……
陈医生就算是再大条也发现了不对劲,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把表格放到一边,尴尬地笑了笑,“这么看效果还行啊,不过很可能是你们关系不错,对你那个小同桌没什么戒备心。但是长期下去,对你的病来说起不到太大的缓和应激方面的作用……”
他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说:“你有没有考虑换一个接触对象呢?比如你家人……”
听赵玉兰说她会联系宋淮的父亲,让他尽快回国。宋淮对他爸爸又有憧憬和崇敬的正面情绪,也是一个不错的协助对象。
宋淮摇了摇头。
兴许是陈医生说了什么话,他神色有些黯然,但最后还是选择拒绝,“如果不是他,就没有必要。”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回答,把我喜欢他、我是个同性恋直接挂在了脸上。
陈医生一个头两个大,他一想到赵玉兰的儿子放在这里,不仅病没治好,还莫名其妙换了性向……
逐渐窒息。
“这件事情,请你不要和她说。”
宋淮道。
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赵玉兰。
陈医生顿时更窒息了。
他一点都不想淌这趟浑水啊!说了对不起患者,不说又对不起恩人和老朋友,真是两方都为难,哪边都是人。
他都要流泪了,“可是……”
“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去打扰孟习……您就当不知道吧。”
宋淮站了起来,缓缓道,“如果实在瞒不住,那也没什么要紧,我会解决的。”
·
因为还在置气,孟习起初完全不记得今天是复诊的日子,等到上课时没看见宋淮的影子,他才忽然想起来,本来答应过陈医生,每次复诊都要陪他去一趟。
结果第一次脱敏后的复诊就鸽掉了。
气虽然得气,但孟习仔细想想,又后悔了起来。
说起来不就是屁大点的事吗?宋淮那个狗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时候能把他夸出个花来,他才要担心这人是不是吃错了药呢。
嗐,说到底他也是想挣个面子,姓宋的说两句好话,又或者是语气放缓一点,过来问问晚饭吃什么,那他不就能借坡下驴了么?
搞成现在这副局面,他不去心里过意不去,可真要去,又放不下面子……
孟习心不在焉地听完了课,回宿舍的一路上都在纠结,走到寝室门口时,他抬头一看,宋淮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正在门外掏钥匙。
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气氛有些微微的僵持。
孟习走到他身边,等他把钥匙插进去后,才别别扭扭地问:“陈医生怎么说?情况如何了?”
宋淮推开门,说:“还行。”
就没了下文。
孟习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宋淮把袋子里的药瓶拆开,按照剂量写好便签,贴在瓶身处。
孟习在一旁看着,又没话找话,“怎么开了这么多药?”
傻子都该听得出他要下台阶的意思。
宋淮嗯了一声,“睡眠不好,辅助睡眠用的,还有一些复合维生素。”
其实还有一盒盐酸帕罗西汀。
临走前陈医生不放心,又给他做了个简单的抑郁测试,测出来的结果看着还行,但陈医生总担心他是故意美化了结果,再三思考过后还是给他开了药,没吃是最好的,但如果真的有……
还是得以防万一。
孟习不清楚,下意识地把那些小药瓶拿过来看上面的说明,“你睡不着吗?我还以为你睡眠很好呢。”
之前宋淮都是晚上十点睡觉,一觉睡到早上近六点多,睡眠时长不要太美。
宋淮瞥了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回了药瓶,“白天还能压得住,但到了晚上容易上瘾,很难睡着。”
孟习微微一怔,起初他还不明白‘压得住’和‘上瘾’的是什么,但是横竖来就那么几个答案,他想着想着,耳根子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