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竹马是渣攻 完结+番外[现代耽美]——BY:三三娘

作者:三三娘  录入:09-05

  陈又涵知道他什么意思,续道:“我打好招呼了,以后你都可以来这边吃。现在是雨季,这两个星期你照顾好自己。”
  “你去哪里?”
  “德钦。”
  叶开顺口问:“是梅里雪山吗?”
  “不是,你想去?”
  “没有。”叶开矢口否认。
  陈又涵没什么滋味地笑了笑:“紧张什么,我不会约你的。想去的话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安排向导。”
  叶开握着一次性茶杯静默不语,半晌,说了意味模糊的三个字:“再说吧。”
  高原的正午阳光很直接,几乎要把人的灵魂都晒透明。陈又涵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喝完一杯茶便让纳西婶婶把两个工程经理从午睡中叫醒。他脱了冲锋衣,只穿一件贴身的黑色速干T恤。麦色的小臂上有青筋,看着结实性感。衣服被他留在纳西婶婶家,叶开起得太早,想回扎西家午睡,便主动说:“我可以帮你带回去。”
  陈又涵从缭绕的烟雾中看他一眼,把衣服递给他:“多谢。”
  “当谢谢你请我吃饭了。”叶开接过冲锋衣外套,是始祖鸟的,当时去麦理浩径徒步,他穿的那件短袖T恤也是始祖鸟。
  跟前任相处就是这么尴尬,任何一个细节都能无限延伸到曾经在一起的从前。他收回思绪,看到陈又涵推开院子前用木棍扎起的栅栏门。
  走下山坡时,陈又涵回头看了叶开一眼,见叶开也在看他,便笑了笑。风穿过山谷,太阳晒干雾霭,满山的神明有哪位听到了他心里的“谢天谢地”?小开,发现你还愿意看我一眼,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高兴。
  叶开抱着陈又涵的衣服,慢吞吞地沿着山脊向前。动物都午睡了,倦怠地匍匐在草堆上,耳朵一耸一耸地赶着苍蝇和飞虫。整个村子里只剩下大黄狗看到陌生人后发出的汪汪声。但随即它就发现这个外乡来客心不在焉,根本没有任何威胁性。外套抱在怀里捂出了汗,叶开停下脚步,拎着衣领抖开,把胳膊套了进去。他穿上了陈又涵的外套。
  黄泥土老屋前,一个小女孩腆着小圆肚子站着。她的脸蛋黑乎乎的,嘴里啃着手指,乌黑的大眼珠子懵懂地看着他从门前经过。
  “小花老师。”她怯生生地叫。
  小花老师没有听见。
  山鹰飞过低矮的团云,黄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小花老师低垂着头,两手揣在温暖的口袋里,踽踽独自走过了长长的山路。
  到了扎西家,拉姆伏在阿妈的膝头午睡。叶开把一束小野花递给多吉,一言不发地走过一层又一层的楼梯。四楼被多吉打扫过了,散发着整洁的生活气息。陈又涵的卧室门半开着,黑色双肩包扔在桌子上,iPad和钱包都不设防地放在床头。叶开脱下外套,倚着床沿缓缓坐下。衣服被抱在怀里,他深深地埋着头,一动不动。
  或许还是昨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叶开的午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太阳正在落山,他从头痛欲裂中醒来,余晖投过窗户撒了他满身。牧民都赶着牛羊马回家了。扎西的房子是草场和村子之间的必经之处,叶开闭着眼,听见羊群咩咩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天黑了,他以为太阳下山,再睁眼,却是下起了雨。
  雨滴噼里啪啦斜打进来,叶开起身关窗,在风声中听到多吉上楼的动静。她提着裙子,外面裹了一件羽绒服:“降温了。”她比划着,走进陈又涵的卧室,关上窗。
  高原天气多变,一会晴一会雨说翻脸就翻脸。叶开下楼喝了一碗甜茶,接到姜岩让他吃晚饭的电话。天彻底黑了下来,远处雪山上浓云翻滚,近处黑云低压,俄而几束金光刺破,将云团照得一半澄明一般乌黑。
  叶开在窗边看得入迷,远远又见扎西骑着摩托赶着马群回来。过了半晌,二楼客厅门被推开,扎西裹着冷风钻了进来,哆嗦着在火炉边一屁股坐下:“冻死了冻死了冻死了。”
  叶开尚觉得他带着口音的嘟嘟囔囔很可爱好笑,随即便一愣,整个人倏然坐直,眼瞳针刺般缩紧。
  山区信号不好,第二通电话才被接起。
  “下雨了。”
  陈又涵“嗯”了一声,“看见了。”
  “我给你送衣服过来。”
  隔着听筒听到陈又涵的笑,倦怠而温和:“不用,我不冷。”
  叶开不笨。他马上想到陈又涵不是第一次来,早就领略过这里阴晴不定的天气,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纳西婶婶家和新学校工地很近,他应该是习惯了把衣服放在那里的。是他多此一举。
  “你在学校?我现在过来。”
  陈又涵那边安静了一下,叶开随即听到听筒里传来风声。他大概是出去看了下天气。随后陈又涵说:“路上小心。”
  叶开马上去拿衣服,一件外套不够,得带上抓绒内胆。或者还得加一件羽绒。他忙中出错,衣角带过床头柜,把iPad扫落在地。屏幕亮起,显出一张笑脸。雪山,雪板,咖啡色毛线帽,推在额头上的大护目镜。他十七岁在惠斯勒的自拍照,陈又涵把它设置成了屏保。
  叶开面无表情地捡起它,放回原位。是故意的吗?他忽然又生了气,为陈又涵对他无孔不入的攻势。
  风声虽然听着紧,但真走进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叶开把冲锋衣拉链拉到顶,戴起了内搭的红色卫衣兜帽。小学放学早,这会儿都是回家的小朋友,看到叶开就叫一句“小花老师好”,总不能不应,一路叫下来全村的家长都知道他叫小花老师了。
  等到了新校区,空荡的工地上只有一间小石头屋亮着灯,想必那就是陈又涵的“项目部”。门口吊着的灯泡在风中轻摇,门吱呀一声推开,挡风帘被掀起——什么鬼,员工都自己跑了,只把老板一个人丢在这里。
  陈又涵坐在炉子边烤火,耳朵里插着air pods,正在谈公事。叶开把衣服一股脑扔给他,转身要走,被一把拉住。拉住了也不说话,只做了个嘘声的动作。毛病,都要走了嘘什么嘘?然而胳膊都被他抓疼了,陈又涵显然不打算放他走。
  过了能有五六分钟,他收线,一边穿衣服一边悠悠地说:“小花老师对待前男友也很善良。”
  叶开被噎了一下,冷冰冰地说:“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陈又涵没觉得没冒犯到,反而笑了一声:“我后天就不碍你眼了,你让我几句。”
  叶开问:“你中午为什么让我帮你把衣服带回去?”就算不下雨天黑后也会冷,他根本就是存心的。
  陈又涵见瞒不过去,笑了一下,压低了眉眼温和地说:“你难得主动理我,我那时候什么都想不到,只想答应你。”
  叶开心里一慌,撇开视线道:“胡说八道。”
  “别招我。”陈又涵无奈,只觉得他可爱,心里的痛苦和爱意同时涌出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叶开额上弹了一下,“这里没人,我会忍不住亲你。”
  叶开慌不择言,下意识地说:“我有男朋友!”
  被暖炉烘烤得温暖的小房子里一时间一片死寂,只有干牛粪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陈又涵深呼一口气,点点头:“对不起,是我记得不够清楚。”
  厚重的帘子被掀起后又重重落下,陈又涵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叶开忍了会儿,没等发作,陈又涵再度掀起门帘:“走了小花老师,送你回去。”
  天彻底黑下,其实不过五点多光景。空中飘着不知道是雨还是雪,陈又涵指尖的烟头红星明灭,风往后面吹,叶开吸了几步二手烟,还没出工地便终于忍无可忍,拍拍陈又涵的肩,又勾了勾手指,不容置疑地说:“给我。”
  陈又涵莫名其妙,想了想,半举起烟:“这个?”
  叶开点点头,视线凝在陈又涵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陈又涵把烟递给他,以为要被捻灭,谁知叶开盯着他,把他含过的烟嘴塞进了嘴里。
  烟雾被风吹得尽数往后,叶开一头乱发,面无表情地抿了一口,冲他吁出,掸掉烟灰。
  陈又涵一口气提不上,在昏暗的视线里眯眼道:“别折磨我。”
  叶开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怎么,这一套对你还有用?不是厌了吗。”
  陈又涵无言以对,黑着脸往前走。
  叶开盯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深深地碾进土里。
  他和姜岩约好了在村委会见面,理应和陈又涵在路口分开,但陈又涵竟是和他一个方向。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叶开试探着问:“你不回去?”
  “有约。”陈又涵言简意赅地打发他,心里憋闷,瞥他一眼道:“你又干什么?”
  “我也有约。”
  两个有约的人同时到了村委会大楼,姜岩和另一个男的打着手电筒在门口迎接,诧异道:“这么巧?”
  他看了看陈又涵,旁边人介绍道:“这就是陈总。”
  姜岩跟陈又涵握手。原来上次陈又涵过来时是村长接待,姜岩刚好去县里开会,错过了会面。四人一边寒暄一边往村口走。叶开猜八成又是吃牦牛火锅。反正姜岩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接风洗尘全靠牦牛火锅完事儿。
  到了栋亮着灯的有石头围墙的小院子,叶开心想,果不其然。黄铜火锅在炉子上扑腾着热气,方正的石桌上摆着四碗牦牛酸奶、藏式牛肉饼和粉丝汤,还有烤小羊排和盐焗土豆,姜岩自己掏钱的标配商务接待餐,是这个村子里的最高档次。
  村长是藏族人,坐下后二话不说先拎起錾花银壶,给众人倒满了一大杯青稞酒。
  姜岩还摸不清门道,介绍道:“陈总就是学校项目的捐赠人,小开,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陈总。”又对陈又涵道:“这是我的学弟,这次来是想牵头做一个乡村公益教育慈善基金,陈总在这方面有经验,还请多指教指点。”
  陈又涵意味深长地笑:“姜书记客气了,我一定知无不言。”
  灯光下叶开脸有点黑,四人碰杯,他闷了一口。
  陈又涵递话给他:“青稞酒容易上头,酒量不行的话还是少喝一点。”
  姜岩马上笑:“陈总和达措不必说了,肯定是海量,小开也不错,算起来,这里四个我酒量最差!”
  陈又涵不动声色地问:“是吗,看来姜书记和小开同学经常出去喝酒。”
  叶开在桌子底下踹了姜岩一脚,姜岩以为是达措不小心踢到了他,视线往下瞥了一眼后不以为然地笑着抖爆料:“他刚开始也不行,硬喝出来的。”
  陈又涵知道叶开喝醉的德性,听到姜岩这句话,先抬眸仔细看了他一眼,确定他面目周正自有一股端方正直的气息,才略微安心,压下莫名其妙的嫉妒,淡淡道:“是吗。”
  村支书达措夹了一筷子牦牛肉片,豪爽笑道:“小姜也不错!我还以为清华来的高材生肯定不能喝,没想到第一天就让我们大吃一惊!”
  以黄铜锅为分界线,桌子的右排陷入了微妙的死寂之中。陈又涵攥着筷子,半晌都没有动作。
  叶开捂住了脸。
  良久,他听到陈又涵缓缓说:“原来姜书记是清华的学生,难能可贵。”
  姜岩谦虚道:“过奖过奖,不值一提,小开成绩比我好,大一就跟着我们打花旗杯。”
  叶开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别说了。”
  陈又涵意有所指:“小开同学看着家境不错,怎么没出国?”
  姜岩二百五一样,跟他一问一答特别快,马上附和道:“对啊,小开同志,你怎么没出国?”
  叶开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没申上。”
  姜岩挑眉:“你?申什么没申上?哈佛?麻省?”
  这两所学校的通知书都在邮件里躺着。叶开点点头:“对,眼高手低失败了。”
  他一顿饭吃得异常沉默,只在觥筹交错间强颜欢笑。到后来连神经比吊桥铁索还粗的姜岩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酒饱饭足抽烟之余,拍拍背故作老成地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也不差!哈佛什么的,研究生再申请也不晚。”
  过八点,风几乎静了,夜空中一丝云也没有,银河浩瀚,如玉带横贯东西,夏虫匍匐在草丛里长长短短地鸣叫。
  四人在路口分别,都是不同的方向。姜岩莫名觉得陈又涵可靠,放心地把小学弟交给了他。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陈又涵终于忍不住问,语气低沉而温柔:“怎么没出国?”
  叶开无从回答。
  他为了陈又涵玩儿命似的学了一个高三,就是为了可以留在国内。后来他又绝望到想不顾一切地跑到最远的地方,然而瞿嘉却不放心。他那时候的状态的确可怕,沉默寡言几乎陷入抑郁。是爷爷说,“开”字是开阔的“开”,柳暗花明,豁然开朗,心里有什么难关,不要忘记山水几重,洞天就在绝境处。
  “我把你可能上的学校都翻遍了,”陈又涵顺手摘下一朵小野花,“难怪没有找到你。”
  叶开心里一颤,脚步停下,他回头:“……你找我干什么?”
  月光下,他看到陈又涵勾了勾唇角,带出一个很淡的笑。
  他的确没有资格找他。叶瑾的合同里写的明明白白,“未经甲方同意,乙方不得擅自约见、接触叶开先生”,他盖了章的。只是人到绝境处,总要抓着点什么才能活下去。哪怕是虚无缥缈的、空中楼阁的、镜花水月的。他那时候已经做好了此生都失去他的觉悟,只是怀着侥幸——不能在一起,那知道他在哪里也好;说不了话,那远渡重洋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怎样都好,不要杳无音讯,不要连一个消息都不愿施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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