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涵就这样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随后拉住了他的手,把人拉着坐进怀里。
少年变成青年,身高、骨架都长开了,他被揽着坐在陈又涵腿上,真正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陈又涵的手掌穿过腰侧扣着他腰腹,仰头看着他:“不玩了好不好?”
叶开动了动嘴唇,看到他这个样子,总想再说点什么冷硬负气煞风景的话。可他搜肠刮肚,已经连一个口是心非的说辞都找不到。
陈又涵取走他指间的烟,将两人抽了一半的烟一起捻灭,温柔而低沉地恳求:“陈太太,苦了两年了,账都往后再算,亲我一下,可以吗?”
叶开垂首看向他,眼睛还是红的,漂亮的鼻尖也有点泛红。他带着恨地凝视陈又涵,抬手抚向他的脸颊。在手指发麻的心颤中,他闭起眼睛吻了过去。
两年,七百多个日夜,他们第一次毫无芥蒂满怀坦诚地热吻。
没有口是心非,没有欺骗,没有戏耍,没有出轨偷情约炮的肮脏剧本,叶开吻着陈又涵,陈又涵吻着叶开,像最初的模样。
花都开着,窗帘飘动,风送进浮有香气的阳光。
嘴里进了咸而苦涩的味道。
叶开心里一震,还未睁开眼睛,便被陈又涵抱住。脸被压在他的颈窝,陈又涵很浅地吸了口气,“别看。”
叶开便没有再坚持要看。他拥着陈又涵的肩背,声音被闷得有点瓮声瓮气,“又涵哥哥。”
陈又涵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叶开觉得有点可爱,没忍住翘起了一侧唇角,疲倦地说:“告诉我,你当初的每个字都是骗我的。你从来没有厌倦过我,没有看腻我,你对我是认真的,蓝宝石是真心的,所有的话也都是独一无二只说给过我的。”
他抱着陈又涵,脑袋枕在他肩上:“……你说一遍,过去一笔勾销。让我知道我没有爱错人,我没有被讨厌,我就是被你爱着的,我不是自以为被人爱的白痴。你说一遍,我就不怪你了……也不报复了。”
陈又涵握住了左手。
叶开被推离开他的怀抱,看到眼前平摊着的陈又涵的掌心。
那里面有一个不规则的圆形疤痕,这辈子都消不掉的。
陈又涵看了眼这个疤。他很长时间内不敢看到这个伤疤,不敢看自己的左手,甚至一度当左手神经出现在意识中时,他只能用力握住才能把那股噩梦般的灼痛感强压下去。
“那时候烫的。”陈又涵轻描淡写,“一边跟你说那些话,一边把烟头摁进手心。不这么做的话,我恐怕真的会演不下去。”
一瞬间的痛席卷心口,叶开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失去了所有调动神经的能力。
“我爱你,叶开,三十六岁,我自诩活得还算明白,虽然曾经私生活荒唐混乱,对爱情也从没有抱过什么正经的期待,出生就活在金字塔尖,阿谀谄媚,美丽的谎言,算计,所有的瑰丽和繁华触手可及,我迷茫过,狂妄过,风光过也跌倒过,真情假意和纸醉金迷,唯独我爱你这件事——是穿过所有虚妄浮华后,我唯一确定的事。”
!
第86章
叶开在阳光下被晒得昏昏欲睡, 不得不点起一根烟。
长征大道在这个点也算得上是车水马龙,不断有司机以为他在等车,踩下刹车摇下车窗问他要去哪儿, 在得到否定回答后又一脚油门轰然而去。
被问得超过三次, 叶开干脆倚着路灯柱子出神。
过了会儿, 编着彩色辫子披着披肩的游客小姑娘紧张地问他:“嗨,你好,你一个人?我可以加你——”
叶开夹着烟的手垂在身侧, 视线往药店瞥了一眼,淡笑着回复:“我男朋友在里面。”
他男朋友在里面买润滑。
没润滑到底不行。
陈又涵表白完把他按在沙发上亲,亲得凶狠而充满侵略性,从沙发上亲到地上, 平织羊毛地毯都被身体揉皱。气氛浓得让人无处可逃,只是某些地方碰一碰都疼得皱眉。
陈又涵低喘着笑着问他:“扔得爽吗?嗯?”
那一道扔出窗的漂亮弧线还停留在眼前, 叶开闭了闭眼,眼尾绯红,仰起的脖颈曲线精致脆弱。他难耐地滚动喉结, 一边激烈地回吻一边忍不住也笑, 笑完低声骂了句“操”。
“欧舒丹行不行?”陈又涵压抑着喘息, 嗓音和表情都很性感。
叶开觉得自己差不多是失去理智了,早上还想把这个牌子彻底拉进黑名单, 这会儿眼眶沁着湿, 竟然色令智昏地点头。
反倒是陈又涵心软心疼没舍得下去手。
又问说让管家再跑一趟,叶开丢不起这人,一小时用完一瓶,剩下两天管家得用什么眼神琢磨他俩?
最后成了两个人一起出来买。
香格里拉市区唯一一家有卖这种保健计生用品的药房就在长征大道和独克宗古城北门挨着的地方。穿着白袍的藏族医师显然觉得这个产品今天有点过于热销。
他受不了这尴尬,进去站了两秒就跑出来了, 在街边无所事事。
烟抽半截,陈又涵出来了。
一件黑色高领短袖针织T被他穿出了时装周禁欲男模的效果,可惜纸袋里装的东西不是那么回事。叶开莫名其妙就笑了起来,被烟呛得咳嗽,漂亮的眉目在白色烟雾中舒展,眼睛和笑容都干净得不行。
他忍不住寒碜人:“你在里面货比三家?”
陈又涵推了把他后脑:“给你重新买了管消炎药。”
“我还好。”
陈又涵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绅士地问:“那回去?”
“别别别,”叶开笑得有点故意,讲话也透着股有恃无恐的欠揍:“又涵哥哥,三十六了,还是高原,别逞强。”
陈又涵从他手里接过半截烟管抿进嘴里,眯眼看他,有一股淡漠的凶意。虽然阳光充沛,却觉得是潮湿的眼神,像某种雄性野兽在丛林深处倏然一现的荷尔蒙。
叶开被看得心跳漏了两拍,身体深处腾起一股好像要被侵犯的慌张。
“晚点再回去……”他低头躲过视线。
陈又涵笑了笑,把烟捻灭,一手捏着纸袋封口,一手牵起他。
两人向独克宗古城北门走去。
“刚才被搭讪了。”叶开抿了抿唇,“两个。”
陈又涵瞥他一眼,“出息。”
叶开恼羞成怒:“你就不能吃点醋吗!”
“急什么。”陈又涵握了握他指骨分明的温热的手掌,“你才二十岁,以后喜欢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么一句很简单的叙述,叶开却的确听出了一股难以描述的醋意和紧张。
“吃Lucas的醋吃得也够多了,有什么合影聊天记录视频信件纪念品趁早销毁藏好,”陈又涵半真半假地说,“否则看到了真的会伤心。”
叶开微怔,不由自主地偏过头去看他。
陈又涵神色淡淡的:“你跟他分手的时候……他没有为难你吧。”
叶开收回视线,应对得有些支吾。
“你这么快做好了选择,心里对他放得下吗?”
不等叶开回答,陈又涵淡漠又很快地续上,仿佛怕他开口:“放不下也没关系,他毕竟在你痛苦的时候陪过你,……我可以等。”
叶开有点欲言又止:“……又涵哥哥,你嫉妒他?”
“不嫉妒。”陈又涵淡淡地说。
说是这么说,但这几天的表现显然担不起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叶开不动声色:“你这几天吃他醋,不是演的?”
陈又涵被他气笑,心都要怄出来,“做个人吧小花老师。”
叶开偷偷翘了翘嘴角。他觉得自己真挺坏的。
香格里拉就那么一亩三分的天空,但好像是不同的神仙在管,常常是这里晴着,对面那朵云却在下雨。他们在松赞林寺那边度过了晴好的一个大上午,独克宗古城却是雨过天晴。
14年一场大火,让这里呈现出了半新半旧的割裂状态。未被烧毁的部分还保留着黄泥墙、木房梁、青瓦檐的原始面貌,新建的部分其实也过去了几年,但那种过度雕饰的门楣檐角似乎总让人还能闻到油漆的味道。
叶开手里端了杯手磨云南小粒咖啡,香味浓郁,可以考虑买回去当伴手礼。
这里每一条狭窄的巷道里都能找到一家咖啡店,临街的铺面总是要漂亮一点,有着令人向往的二楼露台,屋檐下挂着星星形状的灯,到晚上便会一闪一闪地亮起。跟咖啡店一样多的便是白皮肤的国外人,几乎到处都是背着登山包的外国背包客,还有很多一头乱发绑着魔术巾穿亚麻长袍的嬉皮士。
“又涵哥哥,你知道的吧,香格里拉原本叫中甸县。”
陈又涵“嗯”了一声。现在云南北境的提起香格里拉,还是会沿用中甸这个称呼。
“香格里拉是个纯粹的中译名,最早是有个叫詹姆斯·希尔顿的人写了一本小说,叫《消失的地平线》,讲的是一架飞机失事后坠落喜马拉雅山境内,然后发现了这么一个乌托邦的故事。这本书在国外特别火,来这儿的十个有九个背包里都放了这本书,外加一本《孤独星球》。”
叶开喝了口咖啡,味道不赖,接着说,“后来就有人开始考据原型,都在争,国内的也争,喜马拉雅边境沿线的几个国家也争,什么稻城丽江波密林芝尼泊尔,都说自己是‘香格里拉’,后来就……”叶开说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下,“中甸当时的领导是个鬼才,先下手为强把中甸给改名成了香格里拉。”
连陈又涵都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赢了。”
“对,赢了。”
两人沿着石砖铺就的路慢慢闲逛。真认真逛起来也觉得无聊,店铺里的东西千篇一律都是玉石银饰和古玩,很少能打动他们进去。
阳光充沛,绘着圣象的白墙表面那点水印子马上便被晒干了。光线在白塔后面一闪,转经筒被游人转动,发出一连串咕噜噜的滚动声。
牵着的手一路没松,相贴的掌心都有点潮了。被打量的次数多了,叶开逐渐生出些不自在的感觉,想躲,被陈又涵不由分说地握紧。
“小花老师,你的导游故事还有吗?再来点儿。”陈又涵漫不经心地帮他转移注意力。
叶开也就是这两天临时抱佛脚看了几眼攻略,陈又涵一请教,他有点上头,搜肠刮肚地想,“独克宗在藏语里的意思是月光城。曾经还有个古城叫“尼旺宗”,意思是日光城,加起来就是‘心中的日月’……”
陈又涵勾了下唇角,淡漠地拆台:“挺难背吧。”
“挺难背的。”叶开泄了气,“别考小花老师了,他什么都不懂。”
陈又涵手掌朝上勾了勾,叶开不明所以,凑近过去,听到陈又涵附耳道:“别这么可爱。”
沿着坡道往下,两侧都是黄泥老房子,屋顶上长满了杂草,开着格桑花。格桑花是五颜六色的,但还是粉和白多一些,在柔风中轻轻晃动着纤细的茎梗。因为城市里见不到,看着这种植物,叶开总会忘记他们的来处和终将回去的地方。
龟山公园的大金色转经筒在阳光下令人瞩目。
叶开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用手背挡了下,考陈又涵:“又涵哥哥,你知道那个是什么吗?”
陈又涵抿了下唇,配合地说:“不知道。”
“是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很厉害吧!”
陈又涵点点头,用一种冷静但浮夸的语气说:“哇哦。”
叶开:“……”
总觉得这个语气有点耳熟。他花了两秒想起来了,他的幼儿园老师在他三岁年幼无知时的年纪也是这么敷衍他的。
“宝宝,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一点都没变。”陈又涵看出他有点生气,拉拉他的手,轻声哄道:“小时候花园里飞进一只蝴蝶,你也这么说,‘又涵哥哥,你见过这——么——大的蝴蝶吗?’”
太阳太晒,叶开被晒得脸皮发烫。
“从游乐园回来,‘又涵哥哥,你知道我今天坐了一个多高的跳楼机吗?’”
叶开惨不忍睹地深吸了一口气。
陈又涵故意停了两秒,才不怀好意地勾着唇角笑着说:“有一——百——米那么高——”
终于忍无可忍:“……陈又涵!”
陈又涵笑出声,一边死死握紧了他的手一边把人揽进怀里按着脑袋不让他乱动,很温柔地哄着:“你怎么这么可爱?嗯?是不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在别人面前也这么可爱吗?”
黑亮的眼眸里都是气鼓鼓的又嗲又嗔的怒意,叶开气死了,大声说:“对!可爱死了!”
游客都看他们,陈又涵对这种带着情绪的打量无动于衷,低笑着亲了亲他被晒得发烫的黑发:“权限收回,没下次了。”
龟山公园脚下,几个年轻的小喇嘛勾肩搭背说笑着从喷泉前经过。他们大部分脸庞稚嫩,可能比叶开还要小几岁。红色僧袍的衣摆在风中飘荡。大喇嘛正从台阶上下来,手里捻着串很长的串珠。上去的游客都跟他鞠躬说“扎西德勒”。
叶开顺着抬起目光,继而下巴也微仰了起来。从山脚到到转经筒也有近百级台阶,他有点后悔,应该最后一天再来打卡的。
他的脸色在阳光下尤其苍白,几乎像是一块透明的将被晒化的冰。陈又涵打开纸袋封口,从里面取出一支葡萄糖。口服的,透明塑料管,粉色字标,两块钱一支,是进高原比红景天还管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