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池只觉得累。
是真的很累,他现在疲惫于任何社交,甚至对于元旦晚会上的表演都有些害怕,聚光灯打在身上的感觉没有以前那么美好了,反而让他心慌。
他现在也总算知道平平淡淡毫不起眼的感觉多美好,陨落与升起不会有人关注,存在或灭亡也全无所谓,我若自甘堕落,谁也别想拉住我,倘若有朝一日又想回来惊艳四方,却也乐在其中。
顾池洗掉满身疲惫出来,恰好门铃也响起,也许他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他出来。
顾池打开门,江溺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站在门口,脸色还有些白,身上带着顾池熟悉又害怕的暗香味。
“我……来拿我手机。”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对了,江溺手机一直在他那儿。
顾池点点头,转身进去给他拿,没想到江溺也跟着进来了,然后顾池听见房门被关上,他心里一紧,迅速拿着手机转过身,猝不及防的撞进了江溺怀里,那股香味更加明显了,萦绕在鼻尖久久散不去,不难闻,甚至带着恰到好处又不会让人头晕的味道,又香又冷,是股容易让人沉醉的气味。
顾池却格外清醒,江溺为他做的再多,之前留下的伤害与恐惧又怎么可能抹的过去,见到他还是会下意识的躲避,他有过激的动作时还是会不受控制的心慌,连带着胃部的痉挛一起,搅得顾池浑身难受。
“你做什么?”顾池后退一步,抬眼看着他,神色冷淡。
江溺笑了一下,眸中情绪晦暗不明,嗓音微哑:“小池,让我亲你一下吧。”
“……”
他进来就为了说这个?
顾池转开脸,侧脸线条流畅,面部白皙,在卧室内昏暗的灯光下却透着一丝微不可闻的柔和。
“出去。”他语气不悦,把手机塞进他手里就要推他走。
但是江溺既然进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容易走,仗着自己的体力和身高优势将人摁在墙上,这次却极其注意,知道用手去垫着他后脑,动作也不粗鲁蛮横,顾池要推他,他就假装很痛的样子,“嘶”了一声,故作虚弱的说:“你别推我,伤还没好全,等一下进急救室了怎么办?”
顾池就真的没推他了,只是紧紧抿着唇扭过头。
江溺轻轻笑了一声,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唇微凉:“小池,你能不能……”
顾池听着他的后文,等了几秒却没等到他后面的话,他睁眼,转过头正要问他,唇就被擒住了,江溺没有深入,也没有很强硬,顾池一把脸转开,他就停下了动作。
所以刚刚的话就是套路他把头转过去。
“抱歉,一时冲动。”
他内容是道歉,语气里却满是笑意。
江溺放开了他,退后几步,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却没再有什么冒进的动作。
顾池再和他待不下去,把他直往门外推,动作却极其小心,避开了他肩头的伤口,江溺任由他推,被关在了门外也不恼,只是看着紧闭的那扇门,温纯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去,浓黑的眼睫渐渐垂了下来,情绪晦暗不明。
其实他刚刚真的很想问问他,能不能试着喜欢一下自己。
只要你要,江溺的一切都是你的,只想换你一句“喜欢”,倘若此生有幸,即便谎言,他也认了。
……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周鸿又找他问了一下情况,顾池按照司机的说辞一一答了,周鸿责怪了他几句,要他集体活动不要乱跑,乱跑也要第一时间给老师打电话说明情况,顾池连声说是,总算是混过去了。
很不巧的是出办公室门就与徐然撞上了,也不知道他是一直等在这里还是路过。
“顾池,你昨天去哪了?”徐然直接问他。
他愣了愣,觉得还挺莫名其妙的,毕竟他和徐然好像没好到这个地步,算上今天也只面对面交谈过两次而已。
但他还是笑了笑,解释道:“家里有点事,临时赶回去了。”
徐然点点头:“本来想和你坐一起,结果你身边有人了,想着等电影完了再找你,谁知道出来却没看见你。”
顾池疑惑:“你找我干什么?”
“玩啊。”徐然答得自然,“我家就住在那边,本来想带你去吃螺狮粉,可好吃了,可惜这东西过不了夜,不然我就给你带点过来了。”
徐然这么说倒是让顾池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道:“没事,反正我也不常吃这种东西。”
“哦,好吧。”徐然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落,但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望着他,“顾池,听说你准备在元旦弹钢琴?”
顾池尴尬的点点头。
徐然笑了,有些兴奋:“我觉得弹钢琴的人都特别高级,不然你去练习的时候带着我去吧,行吗?”
顾池斟酌片刻,点点头。
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听了就听了。
徐然蹦蹦跳跳地挥着手走了。
上完晚二顾池出教室就看见徐然靠在走廊上玩手机,也不怕被老师发现。
“走吧。”顾池走过去拍拍他笑道。
徐然笑嘻嘻点点头,收好手机跟在他后面。
两人结伴进了音乐器材室,那架钢琴依旧放在角落里,盖着绒布,总有种莫名的孤寂感。
顾池轻轻把绒布掀开,工整的叠放在一旁,然后坐在琴凳上,轻轻掀开了琴盖。
他的手指白皙修长,与这黑色的钢琴盖恰恰形成鲜明的对比,却不露声色的透着一种奇异的美妙感,徐然的目光便跟随着他的手指,渐渐移不开了目光。
这双很有艺术感的双手跳动在琴键上时那才叫做真正的美,美的人移不开眼,他虽然听不懂音乐,居然也能渐渐沉迷于其中。
琴凳很大,音乐室也没有多余的椅子,徐然便顺势坐在了顾池身边,目不转睛地看他弹琴,看着他比芭蕾舞步还要灵动轻巧的手指,音符就像诅咒一样侵蚀着他的头脑。
顾池弹琴的时候往往很认真,有种很吸引人的魔力,让人向往沉醉沦陷。
月光曲的基调平缓而沉重,少年双目微阖,眉眼松倦,长睫微微垂着,白皙的侧脸被刺眼的白炽灯光打出一种奇异的美妙感来。
他太厉害了,完美的让人忍不住想把他藏起来。
徐然着了魔。
他也明白,少年即使藏在角落里湮没于黑暗,也会散发出异于常人的耀眼光芒。
因为他生来发光,必定受人瞩目。
徐然家境优越,成绩虽好,却永远屈居于顾池的后面,一开始他很想追上他,可是他不论怎么努力都追不上他,直到前段日子徐然听说顾池和江溺有过节,他以为顾池这次的成绩肯定要在他下面了,却没想到顾池即使被人耽误,也比他高,他太骄傲,总觉得自己生来不同,什么都能高人一等,不用努力也可以展翅高飞,可是他才发现有人生来高飞,没有任何外界的帮助,光凭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能一骑绝尘。
徐然自愧不如,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曲毕,徐然愣怔了很久才回过神来,满脸懵然的看着顾池,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惊艳至极的曲子,顾池这样的少年,生来就该属于舞台,璀璨夺目,耀眼无比。
顾池看着他惊愕的样子,失笑,伸手在徐然面前晃了晃,身体不由自主地坐远了一些,与他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笑道:“你怎么听傻了?”
徐然晃了晃脑袋,看着顾池清绝的五官,许久才懵懵然道:“顾池,你去考音乐学院吧。”
顾池一愣,反应过来后却笑了:“我考不了。”
笑容里面带着点儿苦涩。
徐然察觉出了他的不对劲,联想到他的家庭情况,立马了然:“顾池,你别担心学费,我们家有钱,可以让我爸资助你的。”
顾池扯了扯唇角,垂下了眼,有些寞然:“不用了,谢谢你。”
少年的眼睛见不了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第36章 036 黎明
怪物喜欢少年,都这么不择手段了,怎么可能还会放手呢,哪怕少年恨他也不要紧。
你看,我只是想证明,我这样喜欢你。
……
期中考试前几天顾池和周鸿请了假没再去练琴,安心备考,不过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徐然就经常过来缠着他要去听琴。
顾池没什么朋友,更何况一想到江溺,根本就不敢有什么朋友,始终和徐然保持着相对合适的距离,徐然察觉到他刻意的疏离,很礼貌的没有多问,只说想要听琴。
顾池便答应他等期中考试完了再带他去,徐然果然就没再打扰他,两个人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二,也算是竞争对手,顾池觉得他这几天搞学习的时间都赶得上高三的学长学姐们了,只是他不能松懈,任何时候都不可以,但凡放松一点,可就是万丈深渊。
顾池在考试的时候往往都很镇定,脑子会自动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滤掉,考完就会彻底放松几天。
尽管顾池之前对期中考试很紧张,但是真正考完之后反而没那么担心了,大概是想到了母亲说的话吧,偶尔掉落并不并不代表着什么,你在进步,别人也在进步,但是你不能阻止别人进步。
但这次成绩让顾池很意外。
也让全校沸腾了。
年级第一,全市第一。
顾池总是那么让人惊喜。
附中和一中是南阳最好的两所高中,自打顾池考进附中以来,市第一就没变过,徐然考得也还不错,全市第四,依然是年级第二。
这个成绩让顾池微微松了口气,连带着几天下来心情都好的不行,连夜整理完错题就乐滋滋的跑到了母亲那里,母亲嘴上埋怨他把自己的要求提的太高了,心里却始终是高兴的,以至于让他都忘了观察母亲的神色。
……
“什么意思?”江溺沉着脸。
付冬叹了口气,也是满脸忧愁:“我帮不了你了,顾池的母亲向他隐瞒了病情,我去调过她的病历,到这个地步,已经无力回天了。”
“……”
江溺紧抿着唇,神色紧绷,没再说话,但身体僵硬,浑身冰凉。
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顾池失去了母亲会是什么样子。
付冬看着满眼死寂的江溺,心中微悸,但有些事情不说清楚,江溺大概永远也想不明白:“江爷,这事情你一开始就做错了啊。”
江溺垂着眼看不出情绪,嗓音沙哑:“……我知道。”
所以他后悔了。
付冬一愣,看着这互相折磨的两个人,心也揪了起来,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先别告诉顾池……”
“她还剩多少时间?”江溺打断了他.
付冬犹豫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最多……半年,前提是,她有求生的欲望,想活,也配合治疗。”
江溺抬头看他,眼里惊疑不定:“你是说她没有求生欲望?”
付冬沉重的摇了摇头,感觉心里压了一块千斤顶:“没有。据我所知,她不但不配合治疗,而且意识模糊时通常无任何求生行为。”
“那顾池呢?”江溺眼里闪过一丝寒光,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她把顾池当成什么?”
付冬看了他一眼,心里惴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江爷,顾池已经成年了。”
江溺看了他一眼,神色冰寒。
“林阿姨选择离开,既是为了解脱,也是为了减轻顾池的负担,顾池失去了她,才会变得无懈可击,”付冬说,“她很爱他。”
江溺没了话,坐在沙发里,许久才喃喃道:“那你说,她以那样的方式离开我,是爱我还是恨我。”
……
周六顾池如同往常一样去医院陪母亲。
他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候往往不需要多说什么,母亲和他聊天他便搭上几句,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两个人安静的时候顾池就坐在一旁看书,反正就是国内外的名著,都是在校图书馆借着看的,幸好是高二,不然到高三恐怕连这点闲余时间都没了。
“小池。”母亲喊他,声音轻缓。
顾池赶紧放下手里的书凑过去,笑问:“怎么了?”
林缘摸了摸他的右手手背,那里已经拆了绷带,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隐隐的疤痕,留在白皙的手背上便格外明显。
“母亲和你说件事,你不要怪我哦,也不要插嘴。”林缘故作轻松道。
顾池愣了愣,笑了:“您说的话我哪敢怪您?”
林缘轻叹,酝酿了一会儿才道:“要是有一天妈妈不在了……”
“妈……”顾池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瞬间忘了自己刚刚的话。
“小池,听妈妈说。”林缘严肃的看着他,语气也强硬了些。
这是母亲自父亲去世以来第一次对他下了重口,顾池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话,脸色不太好看。
林缘轻轻握着他的手,眉目顿时柔和了些,到底是不忍心对顾池这样说话,他够懂事了,人家叛逆期青春期各种阶段,唯独她的小池什么阶段也没有,不好的事情憋在心里,能自己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来找她,百依百顺,要他做什么都毫无怨言,从不会将自己的不幸告诉别人博取同情,也不会以他人的不幸来安慰自己。因为对顾池来说,无论前进还是后退,堕落或者向前,都是自己的事,别人精神上的鼓励再怎么重要,最终还是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