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溺无言,在此之前,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以为自己给的顾池既定范围内的原则就是两个人共同的原则,却从来忘了去了解顾池的感受,难怪,难怪他总觉得他和顾池之间有什么始终不对的隔阂插在他们中间。
“我……我一直以为……以为……”
以为自己的都是对的,顾池也从来不会对他的原则做出什么评价,所以就致使江溺自己也觉得自己做得对了。
现在却恍然发现,自己的不是对的,只是顾池懒得再反抗了,对他已经麻木到心如死水。
“唉,江爷啊,这条路还很漫长,我不能说你和他完全没机会,但是你要学会把握,这段时间是你最后也是唯一留住顾池的机会了。”
第二天江溺将出去玩这件事情和顾池说了,顾池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等我去看完妈妈吧。”他闭了闭眼。
毕竟一直待在别墅里也不是办法,不出去走走他真的会怀疑自己会废掉。
江溺喜不自胜,没想到顾池居然答应的这么爽快,几乎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那好……那我给你安排一下。”
“嗯。”顾池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声,脑袋还有些昏。
“小池,你会担心自己的学习吗?”江溺突然试探着问。
他前些日子就帮顾池找好了全能的家教老师,这样也不用换来换去,以顾池的能力赶上来根本不是难事。
顾池一愣,懒懒抬了抬眼皮,没理解他的意思:“都退学了,你还问这个干什么?”
明显带着一点愠怒。
江溺抿了抿唇,默了会儿道:“你……以后还是要考大学的啊,我担心你会跟不上,所以想等回来以后帮你请个老师给你辅导……”
顾池听了之后蹙了下眉头,没说话,但是没有之前的不悦了,相反的带着一点不可思议:“高考?后年的高考我还能参加?”
“……”江溺没说话了。
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他不知道那边会闹多久,但目前而言,到后年也不一定能稳住形势。
顾池见他一脸为难的样子就已经知道结果了,没再多说什么。
“去哪里玩?”
顾池突然问。
江溺一顿,心里什么东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轻轻拨动了一下,恍惚有种身至梦中的错觉,于是一时没有回答上来顾池的问题。
“还不知道?”顾池皱了皱眉,有些不耐了。
既然还不知道的话那说什么?
江溺这倒是立马回过了神,立马说:“有的……与修山。”
“与修山?”顾池想了想。
这里的确很有名,就是不怎么关注南阳景点的顾池都知道。
之前他们班本来也要去那里,只是因为某些事情耽误了。
“对啊。”江溺有些开心,像这种他和顾池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讨论去哪儿玩的时刻简直千年等一回,他浑身上下都像是裹了一层塑料薄膜,做什么都不自然了。
“听说与修山上有一个塔楼可以许愿,还有餐厅酒店,哦,我看过,也有摩天轮和旋转木马,你喜欢吗?”江溺兴冲冲的问,顾池应该会喜欢的吧?
谁知道顾池刚才还算正常的脸色在听到娱乐设施的时候倏地沉了下来,语气也低了:“摩天轮和旋转木马就算了。”
江溺敏锐的察觉出了,没有多问,笑容也敛去了些:“那我们可以去塔楼许愿,那里什么吃的都有,我管够。对了,你是想走路上去还是开车上去?”
“开车。”顾池毫不犹豫。
就以他这样的身体,爬那么高的山,怕是还没上到一半就暴毙身亡了,他可不想成为一个死在爬山路上的人,况且有车坐还爬山那不是傻子么。
江溺也正有此意,要是顾池执意搞什么情怀沿路看风景爬上去,他还得去打听打听小道在哪,不然他实在不放心。
“那等你修养好了,看完……阿姨,我们再一起去。”江溺说。
顾池半眯着眼点点头,吊着脑袋半天才恍恍惚惚的问:“你把我妈妈放在哪了?”
“按照你的意思,和……顾叔叔放在了一起。”江溺说起顾池的父母的时候颇有些不自在加心虚。
顾池听罢松了口气,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江溺替他掖好被子,轻声道:“好好睡一觉,等你调整好了我们就出发。”
“嗯……”
其实顾池已经听不真切江溺在说什么了,只是凭着本能在点头。
江溺就坐在旁边,放缓了呼吸看顾池渐渐睡过去,良久才站起来勾唇笑了一下,俯身弯腰在顾池的唇角落下一个轻如羽毛擦过的吻,身至寂静中,轻声笑道:
“小池,我还有机会的吧。”
顾池没有即刻就去祭拜父亲和母亲,江溺也执意要他把身体养好一点再去,不然不但他不放心,母亲看到了估计也要牵挂,于是就在家百无聊赖的休养了一段时间。
他特意和江溺挑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谁知道天气预报并不很准,等他们的车到了墓地外的时候居然下了小雨。
“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只有一条毯子。”张鹤说。
江溺蹙眉,正思忖着怎么办才好。
顾池身体不好,外面温度这么低再感冒了就不好了。
“没事。”顾池突然说,“我不冷。”
说罢也没等江溺做出什么反应就推门下车了。
江溺赶紧跟上,为他撑起伞。
外面吹着小风,扫过人的皮肤时还是会带着点瑟缩的寒意。
顾池嘴上说不冷,可他里面就穿了一件薄款的白色毛衣,都快冻僵了怎么可能不冷,只是在江溺面前嘴硬而已。
即使如此,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走到墓园门口的时候江溺将伞和给二位买的花放到了顾池手里。
“我就……不进去了,你去看看叔叔阿姨行吗?”
顾池淡淡点点头。
江溺去或不去于他而言都没什么意义,当然他不去的话顾池对父母亲说什么也更方便。
这片墓地建的很偏僻,他们从南阳别墅那边赶过来需要两个多小时。
顾池虽然不晕车,但是搭了这么久的车脑子不免有些昏沉,走石梯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还是江溺眼疾手快地过来扶了他。
“脚没崴到吧?”江溺确定顾池站稳之后才蹲下身来查看他的脚。
顾池不自然的扭了扭脚裸:“没事,就是一下没站稳。”
江溺确认无碍才站起来,但终归是不放心让他一个人上去了。
“我先陪你上去?”江溺居然不是肯定的语气,而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语气也放软了很多。
于是顾池也没拒绝,轻轻“嗯”了一声,心里对江溺这种把自己当成“瓷娃娃”的行为还是有些无语。
江溺也没有食言,把江溺送到顾云开和林缘所在的那一层之后就走远了一些,以确保顾池无论要说什么他都听不到,但是又能很好的看到他。
顾池看了他一眼,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踱到了父母的墓前,俯身极轻地放下手里面的花,花瓣落了雨珠,更为鲜艳醉人,娇艳欲滴。
他首先在母亲墓前单膝跪下,伸手缓缓拂去碑上的细雨,眼底寂然,神色晦暗。
之前的那些思念不舍与痛苦都在“自己也会追随而去”的念想中拭去,这会儿真正到了母亲的墓前,洪水猛兽般的情绪才格外明显而残忍。
“妈妈,我来了。”他的声音极低,低的连自己都快听不见,雨点打到树叶上的声音都比这个清晰明亮,尘世嘈杂,有什么会比一个人的声音更小?
“我有些想您……”话音落下,眼眶就已经不受控制的红了,心里面仿佛塞了一个什么万分沉重的东西,堵住了他的所有喜怒哀乐,“您和父亲应该很幸福了吧。”
母亲在世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和父亲重聚,是因为他,才苟延残喘至今,忍受着世俗的悲喜与折磨人的时间。
只是……
“您为什么就不能带我走呢?”
那边那么好,好到您和父亲弃我而去,永不回来。
顾池哽咽,没注意的同时手一松,伞也自头顶滑落,风一吹就飘到了顾池无力追逐的地方,他也没有在意,任由眼泪与雨水混为一体。
“我活的真的太累了,妈妈,您肯定看得到的吧?我现在不能读书了,楚阳和周老师也不在了,以后也不能好好恋爱了……所以未来还有什么意思?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你们走时都希望我过得开心幸福,可您和父亲看看我现在……开心散尽,道路无光,这也不是您想看到的吧。”
“只可惜尘世污浊,我也没能逃得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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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051 故渊
折了天使的双翼,天使就永远属于恶魔了。
……
他真庆幸妈妈不知道他所经历的这些,不然他恐怕下了黄泉地狱也无颜面对她和父亲。
那些或痛苦或伤心或悲痛的东西哪怕烂在心里一辈子,顾池也不希望让爸爸妈妈知道。
实在是太狼狈了……狼狈到他不忍自视。
有时候他也会想如果没有遇见江溺会怎样?母亲走了他该怎么办呢?也许会不知所措,会伤心会难过,但是一定能走出来的吧,毕竟江溺没出现之前,一切都挺好的,走出来之后他可以好好读书,走出南阳去更远的地方,远离这里的一切。
而现在,他所在乎的深爱的,或永不相见或后会无期,他甚至不知道楚阳和陈苒还有周鸿现在怎么样了,他不敢知道,如果他们过的并不好,他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他们?
顾池只恨自己在这世界太渺小,渺小到想要拉回他们都显得那么无力,自己的方向都失去了。
哪怕他即刻死去,大概也不会有多少人在意的,可他现在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了。
“妈妈,我有点冷……”
顾池垂下了眼,滚烫的泪打在程亮的石碑上,不知道痛了谁的心,又融化了哪块寒冰。
他记得有一年冬天,父亲出差在外,没有办法回家过年,母亲想他,也害怕父亲一个人会孤单,于是决定带他去父亲那儿。
那是他们一家人在外地过的第一个年。
那年路遥天冷,因为将近过年,机票火车票高铁票都买不到了,他们只能搭长途汽车,连续周转,把父亲心疼的不行。
这一趟也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候车厅里面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环境也差,香烟和泡面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让人很不舒服。
母亲又是个喜静的人,不喜这种吵闹的场合,就带着他等在候车厅外面。
寒冷的冬日,母子俩冻得说不出话来。
那时顾池就是说了这句话。
“妈妈,我有点冷……”
母亲立马张开大衣,将小小的他裹在了那个虽然瘦小却暖了他一个冬季的怀抱里。
小小的顾池也是在那一天才知道,母亲的心跳声原来可以那么温暖有力,比钢琴弹奏出来的乐曲还好听。
“我想一睡不起,想和您还有爸爸长眠在一起。”
冰凉的雨水打在他苍白温润的脸颊上,犹如几尺尖冰,凉进人的心里,刺得人心凛凛,顾池穿的本就单薄,身体也不好,寒风一吹,不免微微发颤,浑身冰冷。
顾池下意识拢了拢衣领,闭了闭眼,没打算多待。
没什么好说的。
该说的母亲在世时他都和她说完了,今天过来只是看看她,让她也看看自己。
现在顾池什么都不祈求了,只盼着母亲和父亲在那边能安心,不必忧心他。
小寒去付冬那里的时候顾池嘱托过他,就算他死了,他相信付冬也不会食言,付冬和江溺不是一类人,甚至有的时候会更理解他,所以现在对他来说没什么重要的了,他也不在乎了。
原是前路黯淡,世态炎凉,心热之人终也凉薄如霜。
“爸爸妈妈,希望有朝一日,暖阳再现,万事顺遂,我们能再相逢,携手并进。”
顾池笑了一下,语气轻然。
像是放下了一切,像是担下了所有。
他也终于什么都没有了,没有谁能救他了……
“小池。”
面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所有的凉意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阴暗遮住了。
顾池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肩上突然一重——江溺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
“你不用……”顾池立马拂了下肩头的衣角。
“我不冷。”江溺立马说,不动声色地把衣服再次拉回去。
顾池睫毛上还有未干的雨珠,导致他回头看江溺的时候眼前也是模糊的,也没法知道他冷不冷。
他很快转过头,抿了抿唇没说话,撑着膝盖想要站起来,但蹲了这么一会儿腿还是麻了,站起来时腿一软,经不住踉跄了一下,没想到脚底打滑险些摔下去,江溺吓了一跳,由于另一只手撑着伞,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一把环住了顾池的腰,将他拉近自己,顾池也没想到,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了江溺腰两侧的衣服,没有把握好,失去了重心,懵懵懂懂地一脑袋砸在了他怀里。
这时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到伞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下一下,就像彼此的心跳,猝不及防的撞进两人心底,激起了一片涟漪。
明明天很冷风也凉,顾池站在这里,却觉得整个人都在发热,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因为江溺的靠近散发着燥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