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念叨的王不救,刚刚检查完小窝里所有的尸体,有些疑惑地回到白云舰,先找厉北辰,“全部是意外死亡,虽然有一部分疑似被取走了器官,可是基因层面、肢体改造的地方都没有上帝之手的痕迹。更像是内讧自相残杀死绝了。”
厉北辰弹给他一个光屏,“建筑里所有活人的检测报告,小孩们和被捆着的,全部是自然人,没有改造痕迹。还剩一个昏迷的,改造的也很简单,更像是受伤修复。”
“上帝之手从来不做这么简单的生意,”王不救快速翻阅了所有报告,“审问了吗?”
“没有,等你。只有你看的出他们有没有被催眠过。”厉北辰闭上眼睛,有些焦躁,“吩咐王不败,舰队隐匿在这颗星球周围,机甲也隐蔽作业。等你报告出来再说。”他需要时间冥想,控制一下精神力。
王不救没异议,“安排AI分头采集信息,我现在就去。”那些孩子里面最小的骨龄不到十岁,可能是个突破口。
厉北辰站在舰长室里,透过舷窗看外边茫茫的星幕,好像漏掉了什么,到底是什么呢?
大概也就十分钟时间,他的房门被啪啪拍响。
王不救去而复返,一脚迈进门的同时就弹给他一面光屏,“AI采集的基础信息,你看看。”
真的特别基础,就是询问每个小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然后再把其他人的照片给每个孩子看,询问,“这个人叫什么,多大年纪。”这是AI信息采集程序的第一个问题。
厉北辰接过光屏,皱紧眉头,“就五分钟,你能发现什么、阿瑞斯?”
“一共十四个小孩,年龄从九岁到十五岁不等,年纪比较大的叫他哥哥、大哥,同事拒绝说出他的名字,自己的名字可能也是胡乱编造的,无法互相印证。”王不救扯出光屏里的一点信息,放大在空中,“有两个较小孩子,都说他叫阿瑞斯。会修理东西。”
会这么巧?
两个人目光交汇了一瞬间,厉北辰霍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人在哪里?”
王不救快步跟在他身后,“底舱,单人间,有监控。”
“调出来给我看看。”厉北辰登上内部快速通道,飞快浏览阿瑞斯被带上星舰后的所有监控内容。
先是昏迷在硬邦邦的合金床上数小时,两小时前清醒过来,叫了机器人,接着就是摸索自己全身,然后就蜷缩坐在墙角,把脸埋在膝头一动不动,已经有接近一小时了。
“又晕倒了吗?都受了什么伤?”厉北辰看到其中一行字,“合成改造?改造了哪里?”
“肩膀,有修复痕迹,有内置信号系统,所以可能有人控制他。”王不救比他更专业,一边快步跟在他旁边,一边语速极快地劝说,“你冷静一点,他是目前整个星球上唯一一个改造人,现场有上帝之手的痕迹,可能十分危险。”
“所以呢?”厉北辰站住,深吸一口气,“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我要去看看,亲自看一眼。”
王不救默默跟他对视两秒,“……好,只要你遵守白云舰的规章条例。我去询问其他孩子,尤其是那个捆着的,说不定有线索。”
“去吧。”厉北辰独自下底舱,脚步倒是慢下来。
底舱,阿瑞斯埋头想了很久现在的处境。
舱房不差,独立关押,没有虐待,还投放了营养剂,不会比在莫斯身体里那一次更差。
可是更难,因为还有小春小夏那一帮孩子。不知道他们被关在哪里,又会被怎样对待?
不是赫柏背后的人,看到数架机甲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比大家都惊讶,那种狂喜后的失望惊讶,太明显了。
另一方势力吗?自己不在小窝的时候,发生太多事情了,还是要跟孩子们凑到一起才行。
如果那些机甲的主人,愿意跟我谈一谈,我有什么筹码?修理星舰和机甲应该挺拿的出手……
没等他想好自己能付出多大代价,合金大门唰一下拉开。
有个人风一样卷到他跟前。
阿瑞斯惊讶地抬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胸甲,就被人抱住,整张脸压在胸口,那人的手还顺着后脑勺和脊背撸下去。
他当即拼命挣扎起来,卧槽,竟然是劫色的吗?这个不行!这个代价不能付出!
厉北辰叹气,人是没错了,这个小乌龟划水一样的挣扎姿势,一模一样,“阿瑞斯……”
阿瑞斯呆住了,我幻听了吗?这声音真熟悉啊,熟悉到入耳的一瞬间,他鼻子就酸起来,两行泪滚落,呜哇,我好疼啊,老师也不在了、兄弟也背叛了、亲友师长全不见了,我太惨了!
那个人松了手,阿瑞斯顺势滑落,捂住脸埋头大哭,仔细想想又不像了,声音有点闷。这么一想他不敢抬头了,一定会失望的。
厉北辰拉下面罩,有些意外,甚至是手足无措,“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啊,阿瑞斯嚎啕,MD我没有这么脆皮啊,我不想哭的嘛,哭成这样怎么去跟人谈条件,太弱势了,一点都不能干!好难啊~
“这么讨厌我?被我抓住了要哭成这样?”厉北辰一口气上不来,俯身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别哭了,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哭?”明明被欺骗了感情,被耍了一通,被甩掉的人是我,对吧?
阿瑞斯愣愣看着眼前熟悉的脸,泪眼朦胧地盯着足有好几秒,缓缓伸手摸上去,热乎的、实体,捏一把,弹性还挺好,真的……
真的!他弹起来,咻一下后退,贴紧墙壁立正站好,“你是谁?你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憨憨回来了,有倚仗的孩子才会哭嘛~
第45章
他情绪混乱之下, 都没忘了摸摸自己的脸,没错,是我的脸, 不是莫斯的那个!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被白云舰俘虏了吗?
这可真是、惊天大喜啊!就、仅对于孩子们来说。但是对我来说,捂不住马甲可能会死的超惨啊!
阿瑞斯战战兢兢用一只手竭力捂住脸, 想挡住自己扭曲的表情,真的、没镜子他都知道自己现在表情怎么扭曲。
又是开心、又是害怕、特别委屈想求安慰还不敢,又想笑、又糊着一脸泪, 绝对绝对不能见人!
厉北辰面对他那张皱皱巴巴的小脸, 润着眼泪的漆黑眸子滴溜溜从指缝间往外窥视, 一腔怒气也没了, 随手把面罩丢一边, 大马金刀坐在床上, “你刚才问我什么?再问一遍。”
阿瑞斯抖了抖,咬住后槽牙,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仔细想想,是不是该问我这个问题?”厉北辰双肘支在膝盖上,两只手轮换把指骨捏的啪啪响, 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再给你一次机会, 想清楚了再说话, 该问我什么?”
这是威胁吧?是威胁啊,就是威胁!
阿瑞斯内心嗷嗷叫,坚持顽强地捂着脸,“我、我很清醒。你说我该问你什么?我又没见过你!”
很好,牙尖嘴利的小狐狸, 腿长的傻兔子,厉北辰伸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把扯到眼前,捏住下颌抬起来,“再仔细看看,没见过我吗?”
“你是什么大人物吗?我应该认识你?”距离太近,鼻息里都是对方的气息,阿瑞斯觉得呼吸困难,思维却更加清晰了,没错,我没见过他,厉北辰也没见过我这张脸。
白云舰上的人虽然不错,可他们也是星盗,杀人越货的事情都干过,对敌人更是秋风扫落叶一般冷静残忍。
阿瑞斯心说,我倒是很想跟你来个情人久别重逢执手相认,那样我小窝里的所有孩子后路都有了,可惜硬件不对。真认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后果很可能被王不救掀开头盖骨,研究一下有什么不对。
厉北辰叹气都不想叹了,跟这固执的小傻子继续绕下去,他能抗到天荒地老,“我抓住了莫斯·林肯,他什么都交代了。”
阿瑞斯不肯跟他对视,“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你倒是真倔强,”厉北辰松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头,“我一次跟你说明白。莫斯交代了,他在奴隶监狱昏迷后,就对之后的事情一无所知。再醒来发现身体被你占据,替他生活。之后再有你密谋逃走,怎么计划、怎么执行,我全都一清二楚。”
“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怎么做到在两具身体中穿梭的,你知道原因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瑞斯张口结舌,艰难地接收了所有信息后,第一反应是捂脸,捂住一秒钟又放下来,“我要是说我不知道,你信吗?”
“信。”厉北辰点头,锁住他的精神力,其实并不完全相信,因为那个上帝之手的医疗舱。
可是没关系,这个小傻子他抓住了,就不会放手了。
不论背后有什么阴谋算计,推平就是。
阿瑞斯一下子又觉得有点空虚,就这样?就这?
有一种跌落深渊掉了几米发现下面有个网兜,或者是巨浪滔天迎面而来、近了才发现是特效的荒谬感。
他不由自主又去摸自己的脸,确实是我没错,不是莫斯,这么反复纠结了两秒,不知道脑神经怎么答错,一句话脱口而出,“我比莫斯好看吧?”
“……”厉北辰沉默看着他,表情有些诡异。
阿瑞斯缩了缩脖子,坚持小声嘀咕,“反正我自己这么觉得。”
厉北辰放弃理解他的脑回路了,单手撑住他的手肘一托,带着他站起来,“走吧,现在去解决点现实问题,跟你在一起的那群孩子们、你的伤、你们捆着的人、那个生存基地里的众多尸体。事情多得是,足够你忙。”忙起来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本来也没有胡思乱想,阿瑞斯心里不服气,再怎么艰难困苦,人也是得有点自我的,你说的那些事情我也知道很重要,问的那一句,只是我短暂的自我。
但他现在心虚,不敢在厉北辰面前过于折腾。
厉北辰带他到王不救的医疗室,把人往里一推,“先解决他身上的那个控制器。”
王不救无声地跟他对视,确认了?
厉北辰点头,“稍后再谈。”
王不救表示明白了,拍拍那张阿瑞斯熟悉的诊疗床,“你的情况我都清楚,躺下吧。”
阿瑞斯非常信任他,乖巧地爬上去躺下,自己把无知无觉的胳膊摆好,真诚地感谢,“谢谢你,王医生。”
“你怎么知道我姓王?”王不救冷不丁问了一句。
阿瑞斯一呆,求助地看向厉北辰,怎么、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吗?
这一走神,王不救揭开他的衣领,用了个什么在他肩胛上一戳,好像电流唰一下扫过去,全身麻痹、左肩剧痛,阿瑞斯惨叫一声,整个人像条活鱼一样拱起来。
厉北辰一手把他捞起来整个裹在怀里,“特别疼?”
阿瑞斯拼命深呼吸忍过那段疼,盯着自己不受控制抽动的左手,咬紧牙关,“没事,谢谢王医生。”
这一瞬间他又不是那个爱哭的蠢兔子了,厉北辰嘴唇动了动,最终松手把他放回去,看向王不救,“继续。”
“好。”王不救拉过手术器械,切豆腐一样滑开阿瑞斯的左肩。
刀锋过处,没有血液渗出,而是像翻开了皮革制品,滋啦一声像划在钢板上。
阿瑞斯转头瞪大眼睛,认认真真盯着王不救打开自己的肩膀,翻出藏在里面的密集线路。
厉北辰站在他旁边,看他把下唇咬的发白、额头上渗出密集的汗水,没忍住又问了一句,“疼吗?”
“不!”阿瑞斯说了一个字,赶紧住口,他怕自己嗓子里溢出哭腔。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发现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冰冷的机械,没有感觉、没有温度、不会疼痛。
比起这个情况,他宁肯痛到晕厥,当然理智地想一想,怎么都比死了好。所以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难过,一点而已。
阿瑞斯撇过头,定定看着厉北辰胸腹间的衣服纹路,忽然说:“你能出去吗?”
“嗯?”厉北辰皱眉。
“我不想你看到,挺丑的。”阿瑞斯尽量语气轻松,“你看着,我不自在。”
“哦,习惯就好了。”厉北辰不为所动。
“我看着我就、就想哭,求你,不看了行吗?”还想撒娇、想求抱抱、要安慰,那太软弱了,阿瑞斯要面子、不想在王不救跟前丢人。
毕竟现在是顶着自己真正的脸了!
“哦,那你哭吧。”厉北辰在他脑袋上撸了一把,还跟王不救探讨他的情况,“可以自体细胞培植组织补全吗?”
“当然可以,受伤的部分并不大。”王不救专注理顺那些代替神经元的机械脉络,声音都轻轻的,“不过白云舰不行,得去首都星。”
阿瑞斯完全没关注这句话,他的注意力全在厉北辰撸他脑袋的手上,气咬碎一口银牙,一点忧郁烟消云散,“厉北辰!”
厉北辰漫不经心地又撸了他一把,“嗯?”
“我叫你别再看我了。”阿瑞斯甩头躲开他的手。
厉北辰低头,对上他气势汹汹的脸,感觉很奇妙,一张陌生的脸、有熟悉的表情和精神力,这让他内心愉悦又安然,“哦,可是我不想听你的。”就想继续看。
“你!”阿瑞斯气得脸都涨红了。
王不救抽手从阿瑞斯肩头拽出两缕细细的金属丝,“好嘞,我的活儿干完了,你们俩想吵架出去吵。”这一句话的功夫,他同步用生物胶封住了打开的口子,赶人,“滚滚滚,我十几个小时没睡了,快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