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舰算是面临离港以来的最大危机。
一瞬间厉北辰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我们自行决定后续任务吗?”
“是, ”多年默契, 岳司风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必须尽责提醒你一句, 以我方人员安全为最大优先级。”
可是逮住上帝之手的机会千载难逢。
频道两边的人心里同时浮现出这句话, 厉北辰只犹豫了一瞬间, “利弊很明显,还是老规矩, 大家举手表决。”
还是最热血的王不败先举手,“枯燥日子过够了,拼一把荣归故里, 我选继续。”
王不救冲他“嗤”了一声,“家门不幸, 我得看着这憨货, 同意。”
“回去当老师吧,总得有点能吹嘘的东西,我总不能讲日常工作是管理奴隶舱。”应文熙往后一靠,大长腿搭在桌面上,“所以, 同意。”
唐在野把拳头捏的咔吧作响,“我跟大家一起。”
岳司风扯出一个标准假笑,“好久没遇到符合我水平的对手了,放走终身遗憾。”
“好,”厉北辰大笑,“不愧是我的同袍。岳司风,调整星舰结构外观。唐在野、王不败,整理机甲队人员参战情况。应文熙、王不救,核查全舰非战斗人员。最后,呼叫怀斯特,把家底儿给我们送来。”
没有默海总部的支持,还有据点,是该把攒了多年的杀手锏都挖出来了。
通讯关闭,厉北辰抱着阿瑞斯,坐在椅子上微微后仰,闭上眼睛,指尖轻扣,一下一下。
阿瑞斯旁听了整个通讯信息,总觉得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在发生,好像跟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
可是厉北辰这样的状态,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厉北辰理清了思路,睁眼就看阿瑞斯小动物一样,表情拘谨眼睛瞪的溜圆,漆黑的瞳色少了些深沉、多了许多懵懂。
一瞬间他忍不住笑起来,“想问什么?”
“不知道。”阿瑞斯确实很茫然,“我能问什么?”
他有个荒唐的猜想,好像之前自己完全搞偏了方向,厉北辰说的那些不是牺牲啊之类的,并不是为了安慰自己。
这猜想让他如释重负、又窘迫的脚趾都要蜷缩起来,然后再燃起不知由来、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发泄的小火气。
总之,很可能就是,“你也没那么爱我。”并不是为我牺牲。
我该为我的自作多情而羞愧,世界上可爱的人千千万,我怎么就怎么把自己当回事呢?
这坑来的猝不及防,厉北辰毫无防备,掉下去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啊,算是吧。”确实不会为了你赌上整个舰队的命运,甚至在特殊情况下,连自己都不能赌。
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责任,爱情是生活里重要的一部分,不是唯一。
“呼——”阿瑞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绷紧的身体软下来,趴倒把下颌垫在厉北辰的肩膀上,“太好了。”
“……”你是不是有点太明显了,厉北辰觉得有点受伤,“为什么?”
“我白哭了,但是很好,”阿瑞斯眯起眼睛,心里有点美,“很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和人生。”
不等厉北辰继续问,他试着组织语言,“你知道吗?我很久以来,都不理解老师做的事情。他明明可以一个人生活的很好,偏要拖着一大堆人。”
“我听过他们讲老师的坏话,说他不够努力,没让大家过的更好。我问过他,为什么要带这些人好,他们根本不值得。”
这个我或者可以回答你,厉北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
每个团体里面都有败类,每一个团体的守护者都靠着信念在前进,不能为了败类而掐掉所有人的希望,火种才能延续下去。
可是阿瑞斯这么年轻,在他心里、世界和事务还是非黑即白的吧。
这也并不是简单可以说清的事情。
“老师去世后,他们也不怎么伤心,更多的是担心自己没饭吃、担心没有销货渠道。他的墓碑还在那里,人却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很快都不会有一个人记得他。”
阿瑞斯捏紧拳头,他有非常多的愤懑和不解,甚至是非常多的憎恨,心思最黑暗的时候,他恨不得冲他们吼,“没有老师你们就活不下去吗?那你们就去死吧。”
可是他不能,因为老师临走前,殷殷切切握住他的手,叮嘱他好好照顾大家。
他必须要承认,得知那些人全都死光的时候,他的悲伤深处掩藏着一点点冷漠,冷眼旁观。
“我再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也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支柱。”那太沉重了,重到我的生命不可承受,负担不起。
厉北辰不知道该怎么疏导他的心态,他头痛地叹了口气,这活儿该交给王不救。
“没关系,有我在。我带着你,我撑着你。我乐意。”厉北辰拍拍他的屁股,“别瞎琢磨了,当务之急是干死上帝之手,活下去。”
等回到首都星,有的是老师给你好好上思想政治课。
阿瑞斯被他拍的一激灵,拉开屁股上的手,幽幽地问,“你不觉得我特别可恶吗?”
“你希望我这么觉得的话,我也可以做到。”厉北辰抱着他站起来,“不回舰队了,你选个房间吧,起码要弄个床。”
“什么叫,我希望你就能做到。”阿瑞斯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难得反思自我,有点沉迷其中不依不饶的架势。
“你要是乖巧,我就跟你温馨甜蜜一点,”厉北辰一间一间推开房门,检查各个房间的情况,“你要是想当个叛逆的小孩子,哥哥可以对你严厉火辣一点。肯定服务到位,包君满意。”
“……”阿瑞斯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是成年人了,要火辣的。”
厉北辰失笑,“行,你开心就好。先把正事儿做完。”
“你展示给贝利尔的那些武器,有些是我不会的。”阿瑞斯依旧挂在厉北辰身上,“我得学习。”
“就说临时做不到了,让他们先要你会的吧。”厉北辰清单里的很多,本来是计划让支援机械师来搞得,就是所谓的给阿瑞斯的助手。
现在上级什么援助都派不出,当然是先从安全的地方下手。
“我做得到,”阿瑞斯扶着他的肩膀,微微撑起身体,昂着修长的脖子,眸光中全是笃定,“你既然拿给他们,就不算是最先进的、需要保密的武器吧?原理、制造规范拿来。”
“?”厉北辰跟他对视,“那可是首都星专业学校数年才能学会的东西。”
“我不需要学会,只需要看一遍记住,不是吗?”阿瑞斯眨眨眼睛,“而且我还能比看一遍做的更好,比如在控制系统里留个后门。”
“等上帝之手使用这些武器的时候,发现是被我们操纵的,会不会很美?”
一想到那样的情况,阿瑞斯激动地浑身战栗,老师会得到最盛大的祭奠,用恶人的血与火。
“就像他们在我的肩膀里做手脚,我发现身体被人操纵时候,是多么的绝望愤懑,他们应该得到比我千百倍的绝望。”
“……好,我把资料给你。”厉北辰选定了小窝里最大的房间,叫岳司风从白云舰上送东西来。
“反正都要当背景暴露了,回舰队不是更好吗?”岳司风不太理解。
“舰队不适合偏执复仇小少爷发挥。”厉北辰有些担心阿瑞斯的心理状态。
“好吧,既然说了玩儿一票大的,”岳司风全盘相信他的判断,“我会让人在小窝周围清理出一个广场。”
******
蜂群一样的小型星舰集火过后,幽灵般的巨大战舰从卫星背后飘出来,它好像凭空出现一样,速度却不快,星舰的头部缓缓变幻形态,装甲开合、露出内部密集的炮口,仿佛巨兽张口露出獠牙利齿。
卫星腹内的基地警报狂响,“检测到暗夜一号出现,检测到暗夜一号出现……”
暗夜一号,整个基地的人同时僵了僵,那个号称拥有能劈开行星的武器的星舰。
连贝利尔都丢开了手里血淋漓的人,提高了分贝大喊,“撤离!快!撤离!”
被她搅碎舌头的人呵呵从嘴里涌出许多鲜血,生命定格的最后一秒,用力翻了个白眼冲她嘲讽地笑了一下,嗓子眼里模糊地发了个音,“垃圾……”
贝利尔本来已经跑出去数米,忽然背后长眼一样躬身后跃,像某种兽类一样长腿蹬地借力重新弹跳出发,右脚精准地蹬在那人胸口。
一脚胸骨破裂,气息全无,她扯出一个冷酷的微笑,“上帝宽恕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58章
基地仿佛被灌水的蚂蚁巢穴, 无数舰艇、机甲、飞梭蜂拥而出,没头苍蝇一样四散仓皇逃窜。
不远处的星空中,暗夜一号幽幽悬在当中, 张开的獠牙缓缓亮起荧光。它周围围绕着的蜂群一样的舰艇完成任务,纷纷回巢,一个一个从它的下方钻入消失。
一进一出, 对比实在太惨烈。
卫星周围,逃窜中的众人甚至不敢看它一眼,心里一秒一秒倒计时, 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等它蓄能完毕, 整个卫星都会被切开, 基地将化为飞灰, 所有在它打击方向的人顷刻消失, 在世界上连一丝痕迹都不会有。
贝利尔仗着自己的舰艇速度快,逃走之前还顺了数个试验舱, 她要用这些东西换武器,决不能空手离开。
等她飞出航道洞窟,暗夜一号的獠牙亮度已经到了恐怖的地步。
就好像星空中凭空出现了一颗恒星, 体积小却能量大,亮的让人看都不敢看一眼。
贝利尔眯着眼睛转了一下头, 被刺的眼睑疯狂颤动, 如果泪腺仍旧存在,此刻想必已经眼泪横流。
可惜她没有那种累赘的东西,贝利尔轻哼一声,推动加速器,顷刻间超越了所有同僚, 一下子跑到了最前面。
太空中寂静无声,暗夜一号的光芒盛极一闪,一束光劈出去,体积不大的卫星像个脆皮西瓜一样缓缓裂开。
接着冲击波横扫出去,岩石碎片把跑的慢的舰艇砸成齑粉,跑的远的被推的更快,瞬间散落进星河里。
随着光芒逸散,四周只剩漂浮的垃圾,暗夜一号归于黑暗,重新隐没进无垠星空中。
星舰腹部飞出数队高大的机甲,灵活地在星空中翻滚跳跃,躲避无序漂浮的陨石,直达被劈开的卫星核心部分。
这附近的空域散落的都是各种试验设备,甚至还有完整的卫生培养舱,机甲们一一检查,把完好有生命体征的逐个捡回去。
主舰舰长室,一个半人马捧着光屏戳戳戳,然后谨慎地问前方巨大地毯中心的一坨雪白毛皮,“老大,跑出去三分之一,还追吗?”
“钓着。”那一坨毛皮动了动,钻出一个眼角晕红的漂亮青年,懒洋洋里带着不耐烦,“这也需要我教你吗?”
不钓着怎么搞垮他们所有的基地?马脑子脑回路是不是特别浅的?蠢成这样?
半人马四个蹄子咔哒一下立正,举手敬礼,“是!”然后以前蹄为圆心,后蹄哒哒绕了一百八十度,完全转身后才哒哒走了,出门时候还体贴地把门锁好,在门外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
全舰队的人都知道,舰长每天要睡十四小时以上,谁敢在睡觉的时候吵醒他,没有合理的理由,就要做好牺牲的准备。
而他马右右,一直都是舰长最贴心的下属,跟随数年从未吃过挂落,全靠这份体贴细心。
他昂首挺胸地咔哒咔哒走到会议室,“捞回来多少啊?”
机甲队的老大喵呜一声,伸出一只前掌,咻弹出五个锋利的弯钩爪子,“粗看有这个数,一百多能活的呢。”
马右右对他的数学很绝望,“你再数一数那爪子,跟我说是几个?”
嗯,这么问,一定是我比划错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代喵一点都没有羞耻心,理直气壮地给自己找补,“我这个和数目没关系,主要是给你展示我刚镀了新合金的爪子,厉害吧?嘿嘿嘿~”
马右右用力在自己长长地马脸上拍了一掌,“是我执着了,怎么会想和你计较这种东西呢?”
代喵摇头摆尾地靠近,“咳咳,你刚从老大那里出来是吧?”
“嗯!”马右右自豪地重新挺起胸,今天也没有被打呢。
“那、咳咳,他开心吗?能聊天说话吗?”代喵扯出一个最真诚的微笑,试图请教。毕竟整个舰队里,挨揍最多的就是他了。这一点不服不行,姓马的基因大概就擅长驼人,跪服能力一向一流。
“……睡了。”马右右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是没机会,放弃吧。
代喵可不会放弃,“你说,我要是把逃散出去的那些小臭虫都给抓回来,他会开心吗?”
这个每次都跟老大计划相反的脑洞,也是一绝,马右右拉长了脸,努力做出一个同情的表情,“我想,可能不行。”
“咳,那就算了,我再想想其他办法。”代喵很信任他,毕竟这一位跟老大有生殖隔离,绝对不会成为情敌。
******
与暗夜一号上猫戏耗子的轻松不一样,上帝之手在经过一个跃迁点之后,才成功聚合了残部,所有人都垂头丧气,神色仓惶。
路西法的袍子上竟然有了褶皱,他用尽所有力气才维持了平静的表情,“有没有人可以向我解释一下,基地是怎么被发现的?”
亚伯一只手软软垂着,半身血渍,听了这话,就跟收到指令一样,立刻出来指证,“我想,贝利尔能回答这个问题。”他抹一把满脸鲜血,转向贝利尔,“路西法大人在上,你违背命令去了哪里,给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