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这内侍很讨厌小虫子。但它不是一只普通的虫子啊……
紧接着一种驱虫用的熏香炉就移到自己面前。
袅袅上升的烟雾带着腻人的香气熏得人头昏眼花,它很快就被熏得晕头转向,肚皮朝上了。然后被块破抹布顺手一挥,身子就飞出窗外,落到窗下的地上。
甲虫一时间头昏脑胀,摸不清方向,在地上翻了数个跟头,圆滚滚的身体打着转儿,幸好有壳保护,不然准摔得肚破肠流。
终于,身子撞上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而停止了翻腾,不由舒了一口气。
侧过头去一看,一条混身沾满泥士的蚯蚓正笨拙地竖着身子,努力地想往墙上爬,而自己撞上的正它的尾巴。
蚯蚓被它一撞,也扭过头来看它。
甲虫僵住,一动不动,毕竟对它来说,蚯蚓也算得上是庞然大物。
那蚯蚓倒是不慌不忙,只看了它一眼,就旁若无人的继续往墙上爬,不过,蚯蚓毕竟不是爬墙的高手,爬两下就掉下来,然后再爬,再掉下来……,但那蚯蚓始终弃而不舍,孜孜不倦……
甲虫在一边看不下去了,蚯蚓不是钻土的么,几曾何时变成爬墙的了?
“喂,你是想进魔君的寝宫么?”
“叭嗒”一声,蚯蚓吓得从墙上再次摔下。
“你会说话?”蚯蚓大叫,两边身子蜷起来,看得甲虫更头痛了,因为不知道哪边是它的头。
“嗯。”
“那么你也是妖啊。”蚯蚓干脆放弃爬墙,上下打量甲虫,感兴趣地道:“还没修练出人形吗?”
甲虫不回答,只是问,“你爬这墙干什么?”
“进去看我家的小璃儿。”蚯蚓摇头晃脑,“好久没有看到了。”
“那你不会钻土进去么?”甲虫奇怪,“你是蚯蚓啊,蚯蚓都是钻土的吧。”
“什么蚯蚓,是土龙啦 。”蚯蚓生气了,“我是土龙,听清楚了没有。”
“土龙不就是蚯蚓吗?”甲虫无力地道。
“土龙念起来好听啊。”蚯蚓不服地道,“再说,龙听起来比较威风。”
甲虫认为这只蚯蚓脑筋有问题,决定不跟他辩这个问题,问道:“你干嘛在这里爬墙啊。”
“我家的小璃儿太狠了,把地下都封死了,没有土,我钻不进去,不爬墙怎么办?”蚯蚓愤愤地道。
“你家的小璃儿?”甲虫不解。
“就是我儿子。”蚯蚓一边回答,一边抽泣起来,“我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他居然躲着不见我,呜呜呜呜……”
原来是这条蚯蚓的儿子,那不就是条小蚯蚓吗?那条小蚯蚓住在枫璃的寝宫里???
这时,窗户旁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青衣内侍躲躲闪闪、轻手轻手地摸了过来,压低着嗓音,生怕被人发现似的轻轻的叫道:“王妃,王妃,你在哪里呀,王爷过来了……赶快出来啊……”
蚯蚓惊呼一声,幸好说的是非人类语言,不然会吓死人,他慌慌张张朝甲虫甩了一句,“别说看见过我。”就奋力往土里钻。
甲虫跳到一边,弄不明白这只蚯蚓发什么疯。
青衣内侍继续轻叫,语气焦急起来,“王妃,快出来啊,王爷说过不许你到这里来的……你不要害奴才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怒吼声就传了过来,整个寝宫都因为这吼声而颤动。
“秋颜恕,你给我出来……我才一转身,你就给我跑到这里来了……我说过多少次,不许你来看那臭小子……你非得我把你锁起来才甘心是不是……”
甲虫愕然看向那只急得团团转,不辨头脚乱钻的蚯蚓,突然想起他曾经问过的问题。
……
“之漄叔,你想为我改命,但有人成功过吗?”
“有,有一个。”
“谁?”
“秋颜恕,我最得意的门生,魔君枫璃的母亲,一条天真不知世事的蚯蚓。”
……
甲虫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一个气宇轩昂,浑身散发着强烈霸气的俊美男人闯进他的视线,才让他惊醒过来。
那男人满脸怒容,英挺的相貌却昭显着威严和尊贵,王者的气势肆意张狂,除了上任魔君、现在的摄政王修泽,谁还有这样的形露于外的霸气?
青衣内侍看见修泽,脸色立刻惨白,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王妃呢?”修泽揪往内侍的衣领,恶狠狠地道:“本王不是说过,严禁王妃进入王上的寝宫,你们这些王妃身边的人把本王的话都当耳旁风吗?”
内侍困难的呼吸,哽咽地道:“王爷,王妃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奴才……奴才只是刚转个身,王妃立刻就跑得不见人影了……不过,奴才询问您派来的侍卫,王妃看来还没有见到王上……”
修泽怒吼,“王妃他要见王上,难道就凭几个侍卫就拦得住么……”
内侍吓得全身发抖,一声不吭缩着肩膀。
“王妃不见了,你还杵在这干什么,还不到处去找?”
“是,奴才这就去。”
那内侍连忙奔逃而去,与其说是去找那不知跑到何处去的王妃,还不如说是逃命去了。
修泽遣走了内侍,却并不离开,站在原地,冷冷地道:“你还不给我出来,难道还要我揪你出来不成。”
甲虫低头一看,却见那条蚯蚓已经钻进土里一半,只剩半截身子在外面了。
修泽冷哼一声,伸出手指捏住蚯蚓的尾巴,就把它从土里拉出来了。
那条蚯蚓立刻惊吓地挣扎,身子乱扭。
“我说过多少次,不准你见他,你倒是无所不用其极了,连原形露出来也不怕了。”修泽气道:“还不给变回来,总有一天,我让这魔宫里连一粒土都没有,看你往哪里钻。”
“泽,你捏住的不是我的脚,是我的脑袋啦。”蚯蚓不挣扎了,发出人声,语气里全是报怨,“人家怎么变回来啊,我脑袋都快被你捏扁了。”
修泽吓了一跳,急忙松手,那蚯蚓就幻化成一个人形,甲虫还没看清,一件宽大的披风就裹住了地上的人影。”
修泽一把搂住缩在披风下不着寸缕的娇小人儿,脸上的表情是又生气又无奈,又嫉妒又恼怒,“你就这么想见他……”
他怀中的人抬起头来,嗬,好一张妖媚无双的脸。
甲虫目瞪口呆,修泽怀中的人有一副永远长不大的小巧身材,纤细的体态有着少年的稚嫩和少女的柔韧,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嵌着一双灵活圆亮的凤眼,漆黑的眼珠闪烁着天真的光芒,但那红润媚惑的唇瓣微微的噘起,一娇一嗔之间,眼波流转,竟是极尽色欲,无限的风情和邪美带着清纯的气息,反而更是勾人心肺。这样的容颜,连上天都会嫉妒,难怪之漄叔会给他取名叫“颜恕”。
秋颜恕不依地道:“泽,他是你跟我的孩子耶,你为什么老是不准人家见他啊……你是个坏父亲,都不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璃儿也不想见你吧,不然也不会派那么多侍卫守在门口了,就是怕你突然出现……”修泽无奈地道。
秋颜恕立刻拉起披风的一角拭泪,“呜呜呜……小璃儿太恨心了……你们父子俩都一样可恶,一个不让我见儿子,一个老躲着我,好像我是什么怪兽……”
“只要你不是每次见璃儿都露出一脸色迷迷的样子,我相信璃儿是很高兴见你的……”修泽捧起秋颜恕脸,神情柔和了下来,深情地道:“而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
甲虫在一旁看得感动万分,羡慕得不得了。
这时,窗前突然涌出一大堆侍卫,枫璃则远远的出现在侍卫身后,慢慢地露出温柔的笑容来,“父亲大人,爹,好久不见了……”
修泽转过身,微微地半躬身子,以示尊敬。虽然他是上任魔君,也是枫璃的父亲,但在魔界,魔君的权利至高无上,即使是上任魔君在退位后也只能以摄政的名义参与朝政,却绝对不能左右现任魔君的决定。因为王者只能有一个,能最后做决定的也只能有一个。
“王上……臣此次回魔都,是听说……”
他那边话还没完,秋颜恕已经在一旁陶醉地叫道:“哦,我的小离儿,你真是太美了,太可爱了……爹想死你了……让爹亲亲……”一边叫喊,一边伸出两只光裸的胳膊,不顾自己包在修泽披风下的身子不着片缕,就准备在大庭广众之下上演赤祼的拥抱。
那张芙蓉似的脸上全是迷醉和感叹,如果他不是枫璃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他有一张美得惊人的脸,如果不是因为他怎么看都像未成年的小孩,任谁都以为这样叫出来的人根本就是一个色欲熏心的变态老头。
修泽紧紧的抱着秋颜恕,不让他扑向枫璃,更怕只属于自己的肌肤被别人看到,脸上的黑线已经深得让在场的人心惊,只有那神经大条的人还猛在那不依的扭来扭去。
枫璃的笑容僵硬起来,脚下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面对母亲的热情,就算身前有几十个侍卫阻挡,他也没有自信能抵抗得住。
“臣和臣的王妃先行告辞,明日再来向王上请教事宜……”修泽咬牙切齿地看赂向枫璃,知道今天被颜这么一闹是什么正事也干不成了。
“父亲……”枫璃上前两步。z y bg
“请王上留步……”修泽瞪向枫璃,恼怒于颜的眼里只有他,虽然是以人臣的口吻说出,那话里却有着极重的威胁,“臣认为王上的寝宫该重新翻修一下了,臣最近从人界运回一些上好的大理石,打算替王上铺设在花园里,毕竟金碧辉煌的宫殿才适合您高贵的身份。”
枫璃目瞪口呆,父亲为了不让母亲土遁来看他,也不至于连花园也要封死吧。
“我不走,泽,我还没有亲到我的小璃儿,我要亲我的小璃儿……”秋颜恕赖在地上不肯走,单纯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修泽到底说了些什么。
枫璃再叹了一口气,每次只要母亲一回来,就必定上演这种让整个魔宫都好笑的戏码,难怪听说今天父亲和母亲回来魔都,到他寝宫当值的侍卫都个个兴高采烈,争先恐后了。
“颜,你亲我就好了。”
和往常一样,父亲卑鄙的扭过母亲的头,亲了下去。一面用杀人目光瞪他,一面想要不动声色地趁母亲被吻得晕头转向的时候悄悄的离开。
果然,母亲立刻忘了他的存在,沉醉在父亲的吻中。
枫璃看似舒了一口气的伸手抹了抹额上的冷汗。但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看着父亲带着母亲离去,他的脸上是有着难掩的遗憾和深切的羡慕的。他也不知道,面对父亲和母亲,他唇边的笑容是那么灿烂夺目,那向来就温柔的眼睛也不再仅仅只有温柔,还有别人无法查觉的温暖。
而躲在窗外桃花花瓣下的那只甲虫,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它的心中也充满了柔情,为了那一瞬间真实无伪的温柔,就算是付出一切也都值得吧。
它漆黑的眼睛里散发出灼热的光芒,紧盯着枫璃的目光充满了热切的斗志和势在必得的决心。
第六章
摆脱了烦人的玉笙,静静地漫步在桃花林中,注意到原来鲜艳的花朵一夜之间凋零无数,微湿的地面全是片片残红,尚在微风中轻颤的花瓣也失去了往日的颜色,显得惨淡无光。枫璃轻轻的皱眉,花园里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难道连桃花也不能成活了吗?
花丛中传来轻微的声响,夹杂着男人低重的喘息声和被捂住嘴巴叫喊不得的压抑的低哼和衣衫磨擦地面的挣扎声。
生长在魔界的枫璃马上就意会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在魔都,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经常会发生,弱肉强食是魔界生存的定律,没有能力的弱者被人欺辱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这种事是不被充许的,但更多的时候也是没有人管的,而他也不打算多管闲事,也懒得去管这些闲事,因为他认为真正的弱者是不值得同情的,他枫璃最缺乏的大概就是同情心了。
他转过身,想要静静地离去。
“啊,求求你……不要……我不要这样……放开我……”
桃花丛中突然传来低低的哀求声,低柔而无奈,畏惧而悲伤,明明是抗拒的,挣扎的,但那拒绝的声音却又柔美而蛊惑,带着最深沉的引诱。这声音绝不是欲迎还拒、欲语而羞,而是真正的厌恶和抗拒,显出一股子绝望的悲凉,可声音里的那种天生诱人的春情,不但不会让施暴者怜惜,反而会令人欲望更炽。
枫璃顿住脚步,有一种强烈的欲望想一窥拥有如此媚惑力的声音的人拥有一张怎样绝世无双的容颜。
惨然的桃花花瓣纷然而下,像是突来的一阵花瓣雨。
施暴的人身材高大,健壮而结实,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捉住身下的人挣扎的双手,另一只手急不可耐地欲除去身下人儿身上的衣裳,但他身下的人也不甘示弱的用力挣扎,两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突然闯进的人,当枫璃的目光对上那无可奈何被压倒在地上的那张圆胖的脸上的那双如细缝般的眼睛时,不由一愣。
“王上……”眼睛的主人轻轻的叫了一声,那一声呼唤中的柔媚可谓惊天动地,带着蚀骨的情色和浸入心肺的诱惑。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枫璃心里浮了起来。这个长相丑陋的花匠居然拥有这么动听的声音,那声音的奇特魅力,可以让人暂时忽略他那惨不忍暏的样貌和满身恶心油腻的肥肉。
压在乾坤身上的侍卫也僵住了,狼狈的扭过头,在看到枫璃的那一刻起,脸色刷的惨白。
“罗塔,怎么是你?”
枫璃也惊讶不已,倒不是惊讶罗塔强势逼人,在这桃花丛中行这苟且之事,而是惊讶英俊威猛的他会这么饥不择食地看上这么个丑陋的花匠。
“王上,臣……”罗塔手足无措地推开怀里的人,手忙脚乱地整理自己的衣衫,神色苍惶,转过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跪坐在地上、衣襟半开的乾坤,眼睛里也闪过一丝惊讶和茫然,仿佛也不敢相信自己刚才想要强抱的是这么一个人。
“王上……”乾坤朝前跪爬了两步,伸出颤抖的手捉住枫璃长衫的下摆,受尽委屈地低呜出声,豆大的眼泪从那细小的眼睛里滚滚滑落,一滴滴“叭叭”有声的落到地面。
虽然他的确是受了委屈,但肥胖的他作小鸟依人状,努力想表现出梨花带雨、雨打荷花的凄楚模样,那画面却实在不堪入目,令人同情不起来。
“罗塔,这事你怎么说?”枫璃淡然地道,心中仍然是偏袒罗塔,再说,罗塔只能算是强暴未遂,“我不记得魔都允许发生这样的事。”
“王上,罗塔知道错了……”罗塔脸色惨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鬼迷心窍,明明早上换班后准备回侍卫房休息,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来侵犯这么个丑陋的胖子,还正好被自己私心爱慕的王上瞧见,王上肯定会瞧不起自己的了。但事实就在眼前,不由得他不承认,这件事若是被其他的侍卫知道,只怕也要引为笑料。
枫璃不理罗塔,蹲下身子,露出温和的笑容,安慰乾坤道:“嗯,我会为你作主的,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叫……叫……”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乾坤神色一黯,原来枫璃连自己的名字也记不得。但他还是轻声地道:“王上,奴才的名字叫乾坤。”声音里已经没有了那种露骨的柔媚,反而带着淡淡的忧伤,变得和平常一样低婉卑微。
“啊,对,对,乾坤……是叫乾坤,会种桃花的乾坤不是吗?”枫璃微笑,一点也没有因为不记得对方的名字而愧疚,他没必要记得魔宫每个人的名字,特别是这乾坤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花匠,根本不值得他费半点心思。“我可最爱乾坤种的桃花呢。”
“王上,罗塔也是一时糊涂,才会犯错……”罗塔不情不愿地看了乾坤一眼,勉强止住心中的厌恶,咬牙跪了下来,请求道:“罗塔愿意为自己犯下的错负责,请王上将乾坤赐给罗塔,罗塔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他的……”
枫璃赞赏地看向罗塔,不亏是自己身边千挑万选的贴身侍卫,果然敢做敢当。再看了一眼乾坤,如此丑陃的人,罗塔绝对是一时糊涂,不然绝不可能对这种人出手的,就算声音再好听,那相貌毕竟是太不堪入目了,罗塔肯付起责任来已经是很委屈了,他也不能要求太多了。
“乾坤,你意下如何,罗塔是我的贴身侍卫,不但武艺高强,为人也一向是谨慎本份,正直无私的。”枫璃征询着乾坤的意见,语气中的打算不言而喻,“我相信,罗塔这样对你绝不是有意的,一定是他太喜欢你了,才会忘了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