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楠楞了,“回家”——这个词是许昭不经意间说得,可是余楠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听人跟他说过了,那么久,久到都觉得是上辈子的事了。
世界之大,人生在世,能让你说出“回”的地方却是寥寥无几。
他看着许昭的背影,这么冷的天,他里头就只穿了短袖,胳膊上还包着纱布,高大的背影在细雨蒙蒙的夜色下,忽然给人一种无坚不摧的感觉,好像什么也不能打倒他。
不,不是忽然,他一直都是这样。
这样无坚不摧,这样所向无敌。
忽然他转过了头,冲着余楠笑,“走啊,干嘛呢。”
余楠回过神,跟了上去。
他把衣服拉下来给许昭,“我没,那么虚弱。”
“我又没说你虚弱。”许昭看了眼余楠丝毫没打算收手的脸,又伸手给他盖上,边盖边说,“我热,我快热死了,行了吧?”
许昭家在北原居,这地方是整个城西最贵的地皮。
拍卖行的人说这地方被风水大师看过了,风水特好,许枫这人信风水,硬是花了三个亿拍了下来,整个城西就这么块地,风水好,又安静,环境也好,被许枫找人弄了三年,才将这花园别墅完工了。
大门前还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保安,一看到许昭就自觉的开了门,边看边笑着打招呼,“回来啦?”
许昭“嗯”了一声,就进去了。
一进去,门口不远处正前方,就有一个很大的圆形喷水池,里头蓄了很多水,中间是一个花坛似的喷头,叠了八层,最底层的的花坛最大,越往上坛子就越小,正往外喷着水。
绕过喷水池,还没走多远,就有人过来了。
是一个年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叫李云,是许昭妈妈李菲的姐姐,一直没结婚,许昭和许枫从小就跟着她长大,所以后来许枫干脆就把她接过来一起住了。
她看到许昭穿着短袖一个劲的念叨,“我的祖宗,这都什么天儿了,你是要我的命啊,这手又怎么了,赶紧给我看看。”
“没事儿,打球摔的。”
那女人明显不信,“你唬鬼呢,是不是又打架了。”
许昭眼睛特真诚,“没有,真摔的。”
“真的?”
“真的。”许昭边往前走边问,“我哥呢?”
“走了,下午刚走的,还特地说了,说叫你这回好好学习,下回回来查你成绩。”
许昭笑,“查呗,哪回走不这么说。”
说完忽然想到旁边的余楠,侧过头,“余楠,这是我云姨,小时候一直带我的,云姨这是我同桌,余楠,今天晚上我请他过来玩。”
云姨笑笑,“是淮生的同学啊,我年纪大了,刚才没注意,还以为是小嵩呢,别介意啊。”
余楠说,“没事的,阿姨。”
许昭说,“云姨,人年级第一,松子跟人比差远了。”
云姨大喜,“年级第一啊?那敢情好啊,一定要好好教教淮生,吃饭了吗?”
许昭说,“没呢,都饿死了。”
云姨说,“好好好,那赶紧吃饭,吃完饭你就赶紧跟着这个胜男同学一起去学习。”
许昭无语,“人家叫余楠,不叫胜男。”
“我知道我知道。”
进客厅,餐桌上菜已经摆好了,云姨招呼着,“你们先吃,还有个汤,我去热热。”
说完还示意了许昭,“淮生你可别光顾着你自己,把胜男同学照顾好。”
许昭都懒得解释了,“知道了。”
余楠刚坐下来,许昭就一个劲的给他夹菜,“这个肉片好吃,你多吃点,还有这个虾以前是我的最爱,不过吃多了也就那样了,你尝尝,这个牛肉也不错,这个青菜你也要吃,荤素搭配……”
“够了。”余楠推着说。
许昭笑眯眯的看着余楠吃饭,由于目光太强烈,导致余楠无法忽视,终于开口问他,“你怎么,不吃?”
“我吃你啊。”许昭笑得人畜无害。
余楠没听清楚,问了句,“什么?”
许昭低头笑了声,“我吃你剩下的就行。”
余楠问,“为什么?”
许昭指了指他的碗,忍着笑,“你用的是我的筷子,还有那碗也是我的。”
余楠低下头看了看,这碗和许昭面前的碗不一样,明显精致了点,他有点不太好意思,“我不知道,这是你的。”
许昭说,“我知道啊,我又没怪你,你吃你的就是了。”
“一起吃吧。”余楠指了指他桌上的餐具,头一次的示好,“你面前,的那个,吃完我,唱歌,给你听。”
许昭别过头笑,“唱歌是肯定的,那是我们说好的,就是这吃饭,我吃饭只用我自己的筷子。”
是吗?其实不是,许昭向来没那么计较,但是现在他故意的,他就是想逗余楠。
余楠说,“可我,用过了。”
“我知道,我说了没事。”许昭看着余楠的脸,一脸无辜,他笑,“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啊。”
然后端起那饭,夹了好多菜,递给余楠,“拿着。”
余楠不明就里,把手里的碗筷放在桌子上,又端起了他递过来的。
许昭就当着他的面,端起了他用过的碗筷,扒拉起了饭,“吃啊。”
余楠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默默地也吃了饭。
才吃完,余楠就被许昭带到了他的房间,他的房间很大,比余楠家都大,房间里挂了很多海报,有周润发、张国荣、Beyond、科比、乔丹、奥尼尔……都是一些港星和球星。
角落里放了一把小提琴,用黑色琴盒装着。
余楠看着那琴,“那是,你的,琴吗?”
“嗯。”许昭走过去,摸了摸琴盒,“好多年没碰了,都落灰了。”
说完他拆了琴盒,拿出了那把小提琴,许昭想了想,然后把琴架在脖子上,很缓慢的拉起了音乐。
琴弓在他的手上行云流水的舞动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圆形的喷水池边上挂起了霓虹灯,红黄蓝绿的灯光交相辉映,泉水像是有了颜色一样。
那首曲子在他的指缝里跳出了一个又一个音符,柔和的调子里带着很淡很淡的忧伤,像是从心上路过的一阵清风,有人听了会沉湎往事,有人听了会心灵透亮。
直到这一刻,许昭才有了一种天之骄子的气质,像一个贵族王子一样,在静谧的演奏会上沉浸在音乐的浪潮里。
许昭琴弓刚放下,余楠紧跟着说了句,“很好听。”
这是余楠第一次夸他,许昭笑,“我都说了,你这买卖绝对不吃亏。”
余楠点头,“嗯。”
“你知道,它的,名字吗?”余楠说那首曲子。
许昭拎着琴走过去,“不知道啊,我随便拉的。”
许昭看他一直问,随意问了问,“你喜欢小提琴啊?”
余楠淡淡的回道,“也不是,我只是,喜欢,那首曲子。”
许昭笑,“那我教你啊。”
余楠摇摇头,“算了,我没学过。”
“不用,你就拉这一首,很简单的,你这么聪明,肯定学得快。”
“我……”余楠还没来得及推辞,就被许昭打断了。
“来啊,你试试看。”
许昭说着就把小提琴架到了他脖子上,手抚着他的脸,“头在这,对,在这,不要靠得太近。”
他把琴弓递给余楠,“拿好了,这样拿,从这过去,这是E弦,拉得时候注意,不然手很容易会磨开裂……”
他一步步的教着余楠,像老师一样的耐心,他这个人耐心这么差,大概这辈子仅有的那些耐心全都给了余楠。
余楠在他的指示下一步步的操作着,琴音有些躁耳,许昭笑了一声,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都是一愣。
余楠的手很滑嫩,但却很凉,像刚从冷水里洗了一遍似的,许昭咳了一声,手却没放开,“你手怎么这么凉。”
余楠默默的放下手,“没事。”
“我给你拿暖手袋吧。”
余楠回道,“不用了。”
好像在许昭眼里,他很娇气,受了点凉就被他盖了衣服,手冷了又要给他拿暖手袋捂手。
岂知这样的冷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过去再冷再苦的时候都过去了,那时候什么也没有,还不是好好的。
许昭也没问了,他眼神看那个小提琴,解释说,“你刚才拉错了。”
余楠把琴放在一旁,许昭问,“怎么了?不想练了?”
“嗯。”余楠说。
“你觉得难?”
“不是。”余楠说。
“那为什么?”
余楠没说原因,他站起身,“下次吧。”
第21章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话?
许昭觉得这下次之约很符合他的心意,也就没逼迫余楠,“那我下回再教你。”
刚说完,余楠闷声咳了一声,像是清嗓子的的一声咳,但许昭就是觉得他要生病了,他摸了摸他的肩膀,“别坐着了,赶紧去洗澡,衣服都湿了。”
“没事。”余楠说,“等会儿,就回去了。”
“还回什么啊。”许昭说,“你家那条路那么难走,万一你回头摔了怎么办。”
余楠抬起头,目光淡淡的看许昭,确定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在他的眼里,他这么笨吗?
那条路他走了多少年了,哪块有坑,哪块好走,他早就烂熟于心。
“你想多了。”余楠说。
“我这是担心,担心你懂不懂啊。”
“我不会,摔的。”余楠说完,过了一会儿,才又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补上了一句,“别,担心。”
许昭笑了一声,“总之,你得先洗澡,你总不能再穿湿的衣服回去吧。”
余楠现在也算是了解许昭了,他那软磨硬泡的功夫无算是人能敌了。
他干脆妥协了,“知道了。”
许昭笑得有点意味深长,“我给你找衣服。”
说完找了套衣服给余楠,他自己也拿了一套,拉着他进了浴室。
他手不大方便,脱短袖的动作有点慢。
余楠侧过脸看他,“你干什么?”
许昭装作无辜,“洗澡啊。”
“我们俩,一起?”
“不然呢?”
余楠低头看他的手臂,“你的手……”
许昭神色自然的扯,“没事,好的差不多了。”
余楠从架子上把衣服拿走,“你洗吧。”
许昭抓住他的手腕,“你去哪啊?”
“等你洗好,我再洗。”
许昭笑得意味深长,“你不好意思啊?”
余楠没吭声。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余楠说,“我不习惯,和别人洗。”
说完余楠就要走,许昭看他要走,也就不再逗他了,把他手里的衣服放到架子上,“算了你洗吧,我不想洗了。”
余楠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许昭正躺在床上,看到他脸上挂着笑,“哎,你快看看外头……”
余楠脸一转,外头又下起了雨,比先前的还大,圆形喷水池边上的霓虹灯已经撤走了,豆大的雨落在地上,哗啦啦的,很吵。
许昭得逞的坏笑,“这回我可真不能让你走了。”
余楠也没坚持,毕竟这雨确实很大,回去的确很不方便。
“还傻站着干嘛。”许昭拿着吹风机,把他拉到沙发那坐,“你怎么跟小孩似的,干嘛都要我操心。”
余楠:……
刚洗完澡的头发,湿漉漉的,水珠四面八方的往下溜,全都溜进他的脖子里。
余楠没被人这么照顾过,即使是小时候也没这样过,他不大习惯,半站着身,想从许昭手里拿那个吹风机,“我自己,来吧。”
“别动,坐好了。”许昭压着他的肩膀,硬是让他坐回去了。
一股热风从余楠的头顶吹过来,紧接着许昭的手就摸上了他的头。
他弄的很随意,一下给他吹脑后一下给他吹额头,手也跟着四面八方的活动。
忽然,许昭也不知道碰到余楠哪了,余楠哆嗦了一下,许昭赶紧停下来问,“怎么了。”
余楠没解释,“没事。”
许昭又接着替他吹了。
他贴着余楠,余楠坐在沙发上,头正好到他腰那,他的头发软软的,很蓬松,抓在指缝间的触感很好,热风吹过来淡淡发香,让他有一种想往他发里亲一口的感觉。
然后他猛然间醒了,觉得自己有点变态。
刚吹一会儿,余楠又哆嗦了一下,许昭关了吹风机问,“怎么了。”
余楠摸了摸头发,还是没解释,“好了。”
“你老哆嗦干什么啊?你冷啊?我找件衣服给你穿上。”
说着许昭就准备动了,余楠拉住他,“不是。”
他摸上了自己的耳后,“我这里,怕痒。”
许昭偏过头笑,“早说啊,我就不碰那了。”
“你不洗吗?”余楠问了一声。
“不想洗。”许昭说,“你嫌弃我啊?”
余楠回道,“这是,你的床。”
许昭躺在沙发上,稍稍挑了眉,“也可以是你的。”
许昭越来越喜欢开这种隐晦的黄腔,只可惜余楠没听懂,他转过脸看向窗外。
许昭忽然想到之前两人聊过周润发,一个激灵,“上次不是说好请你看电影吗。”
沙发的正对面就是一台很大的电视机,大约有100寸。
其实现代科技早就不需要电影碟了,只是许昭有收藏的爱好,这碟是他初中的时候买的,那时候特别喜欢周润发,特地去的影像店买了全套电影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