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野雄志眉毛一个劲儿的抖,就要爆发出来了,可最后他忍了下去,沉默地招来侍者让他们上菜。
在这过程中钟时天还贴着赵疏遥的耳朵说悄悄话,还时不瞄南野雄志,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在指点他似的,南野雄志身居高位那么多年,何曾被这样戏弄般地对待?但他今天格外隐忍,表达愤怒的方式也不过是拿起茶杯用力放下。
“你看他又在吓唬人。”钟时天还在叽里咕噜,“我怀疑他有家暴倾向。”
上菜后钟时天就安静了很多,鲜嫩的刺身吸引了他的目光,南野熊志出手大方,精致的食盒里罗列着小巧精美的顶级日料,漂亮得像艺术品。
钟时天在这方面最没办法了,馋虫要从眼睛里跑出来,被南野雄志嘲笑了一声。
南野雄志从茶桌后起身来到长桌的主位坐下,手抬了抬,平静道:“动筷吧。”
赵疏遥对钟时天说:“快把你馋死了,吃吧。”
钟时天犹豫:“吃他的东西,不好吧?”
“吃亏的是他。”赵疏遥说。
钟时天想想也是,就心安理得地动手了,鲜甜的生鱼片尝不出一点儿腥,好吃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南野雄志见小胖子吃得腮帮子鼓胀,津津有味极了,他的举动让气氛和缓,南野雄志也就不再挑刺,轻啜一口清酒,开口道:“你的剑道水准还是只皮毛而已,糊弄外行人还好,但难登大雅之堂。如果没有好的开始引导,你是无法精进的。”
赵疏遥置若罔闻,撑着下巴看钟时天塞寿司的吃相。
“疏遥!”南野雄志低喝,他的中二发音非常蹩脚,叫成了“zu yo”,威严大打折扣。
钟时天差点被呛住,这日本老头发音太奇怪了,跟来搞笑似的。
赵疏遥也难以言喻地看了南野雄志一眼,并不应他。
南野雄志死死握着圆润的酒杯,把所有的愤然都发泄在这上面了,直到他面色如常,才转了话题说:“我们回去后会在家族的仏坛里供奉雅子的牌位,我会让神巫为她祈祷成佛。”
他以为和赵疏遥说起雅子,可以激起他的情绪。
可赵疏遥依然毫不关心,“十年过去了,牌位在哪里你觉得她会在乎?”
“中国有句古话,叫认祖归宗。”南野雄志说,“雅子是我南野家的人,当然要回归本家与家人团聚。而你,疏遥,你的身体里也留有南野家的血液。”
“所以你想怎么做?让我跟你们去日本?”赵疏遥不住的冷笑,“南野雅子被你们抛弃,却让她的儿子认祖归宗,你们恶不恶心?”
“你说什么?!”南野雄志怒喝。
钟时天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放下寿司与赵疏遥同仇敌忾。
“我哪个字说错了吗?”赵疏遥丝毫没被威慑。
“你以为我会害你吗?回了日本你会拥有想要的一切!而不是龟缩在这个小地方当普通的高中生!”南野雄志说,“我会请专业的老师教你剑道,会让你学最优质的知识,南野家有的东西,超乎你的想象。”
赵疏遥却嘲弄地勾了勾嘴角,“那个没有人性的地方,我懒得去想。”
他转头看着钟时天,“吃饱了吗?我们回去了。”
“哦哦。”钟时天擦了擦手和嘴巴站了起来,和赵疏遥一起离开。
“他又跟你说什么了?”钟时天郁闷地问,“一点都没把我当回事,有本事说英语嘛。”
“没营养的话。”赵疏遥说。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南野雄志怒视着他们,沉声喊道:“你现在有多弱小,你不知道吗?躲在这个地方你守护不了任何东西!”
赵疏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出了门。
南野雄志面部肌肉轻颤,他一拍桌子喊道:“他们说了什么,给我翻译!”
旁边存在感极低的侍者犹豫了片刻,低声告诉他了。
南野雄志的恼火几乎要从身体里烧出来了,他狠狠掷碎酒杯,站起来讲这一桌昂贵的日料踹翻。
过了会儿,开车送赵疏遥他们来的司机抱着一个巨大的泰迪熊站在门外恭敬道:“南野先生,这是疏遥少爷留下的东西。”
南野雄志一看更怒了,“什么破东西!给我扔了!”
“是!”男人立即执行,又抱着泰迪熊要走。
“站住!”南野雄志又说,“放下,你可以走了。”
男人感到疑惑,但依旧服从命令,把泰迪熊放在门口。
南野雄志遣退所有侍者,包间里只剩他一人。他一脸肃杀走向门口,一把抓起泰迪熊的腿接着一个回身将这无辜的大熊狠狠摔下去,继而对它拳打脚踢。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吃了我的东西还那么无礼!一个两个都是!混蛋!”
“可激怒他你不会有危险吗?”钟时天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们可是混黑道的。”
赵疏遥也认真思考了,说:“很有可能,但他应该不会对我出手,毕竟我妈妈是他的女儿。可你就……”他用遗憾的目光看着钟时天。
钟时天面色苍白,眼神茫然不知所措,“那,那我怎么办?我我我会被宰掉吗?”他想起看过的漫画里日本黑帮的恐怖行刑方式,“我会被浇成水泥柱,变成一个地基吗?”
赵疏遥死压着唇角,点头道:“或许。”
钟时天路都走不动了,呆愣愣地看着赵疏遥,片刻后才说:“你在吓唬我。”
赵疏遥嘴角漾起笑意,说了句声“傻”。
“你才傻呢,说别人傻的最傻。”钟时天说。
“你傻。”赵疏遥幼稚地反驳。
两个人年龄骤降十岁,争执着走出酒店。天气有些阴沉,过会儿可能会下雨,他们决定回家,在出租等候点,钟时天百无聊赖的张望,忽然看到酒店正门走出了两个人,一个高大挺拔,冬天还穿得单薄修身,远远看去都能看出其身材之佳,像个模特,是显眼的红棕色。而真正吸引了钟时天是他身边的人。
即使隔了十来米,钟时天也能一眼认出来那是钟时年。
“疏遥你看。”钟时天扯着赵疏遥的衣服,“那不是我哥吗?”
赵疏遥看过去时,那两人已经走进酒店了,“时年哥?他不在家吗?”
“一早就出门了。”钟时天说,“他怎么和一个男人来酒店?”
“又不是干坏事。”赵疏遥说,“没准你看错了呢。车来了,走吧。”
钟时天一思忖倒也是,大概是刚才一眼望去那两个身影有些太般配了,让他在意了起来,等钟时年回家再问吧。
然而他们回到钟时天家,就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回来了?”江茹对他们笑着说,“这是南野夫人,你们昨天见过了吧?”
南野希对他们温柔一笑,用英语说:“我知道钟家对雅子很关照,现在也照顾疏遥,我很感谢你们。我今天特意来表示我的谢意。”
桌上满满的礼盒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带来的。
“南野夫人太客气了。”江茹说,“雅子是我的好姐妹,我们是她在中国唯一的依靠了,当然要帮她不是吗?”
江茹的话滴水不漏,可南野希却还是能从中听出了深意。她的笑容变得苦涩,“我没能保护她,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赵疏遥心如古井,他拉着钟时天,“江阿姨,我们上楼休息了。”
“嗯,饭点的时候下来。”江茹说。
“疏遥。”南野希站起来看着赵疏遥,“我想和你单独聊聊,可以吗?”
赵疏遥平静道:“抱歉,我并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
南野希难过地看着他,嘴唇微张,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俩上楼后没多久,南野希也落寞的离开了。
“他很抗拒我。”南野希回到酒店对丈夫说,“这孩子的心是硬的,我不知道要怎么感化。”
“软硬不吃,真是臭脾气!”南野雄志不满道,“要不是本家那些废物一个少主也培养不出来,我用得着费心思死磕着这个混蛋?”
过了会儿,他又哼声说:“这小子倒挺像年轻时候的我。”
“先生,既然疏遥不愿意,那……那还是尊重他的意见吧。”南野希说,“再不回去,我担心家里会乱起来。”
“他们敢!?”南野雄志沉声道,眼中满是倨傲的戾气,“只要我南野雄志活着,南野家家主的地位就不会被动摇!”
“是。”南野希顺从道。
沉默了片刻,南野雄志又说:“疏遥那小子,他的弱点到底是什么?”
南野希想了想,试探道:“他似乎很看重时天,或许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着手。”
第七十七章
钟时天是被掳走的。
早上爸爸妈妈不在家,也没留早餐,家里只剩一个起床没早餐吃就发起床气的哥哥,这种时候的钟时年理智全无,虽然是在生气,但那张刻薄的嘴冷静地说着损人的话,钟时天想煮个面条都不行,被烦出家门,打算随便在路口的小摊买馄饨。
结果还没走到路口,就被一辆低调的黑车里伸出的手给捂住嘴扯进去。
钟时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只听到身体与看不到的地方碰撞的咚咚声,眼前的景象就变了。
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迟钝了五秒才反应过来,而此时车子已经开出五米外了。
“?”钟时天看着车上的几个人,“干嘛抓我?你们要带我去哪?”
车上的三人沉默不语,目视着前方,脸庞冷硬。钟时天注意到这几个人是昨天在电玩城监视赵疏遥的人群之一,那么他们是谁派来的就不言而喻了。
那些被浇成水泥柱、切手指等等可怕的画面全都跳了出来,钟时天很没出息的慌了。虽然赵疏遥说他们不会出手,可钟时天正孤身一人被带往未知的地方,心里禁不住的犯怵,他拿出手机哆哆嗦嗦地求救。
但立刻就被夺走了。
钟时天又怕又凶地等着那人,“你抢我手机干嘛?!”
那人腰板杆直,坐得像尊雕塑,没有理钟时天的意思。
钟时天非常脆弱,这时候他身边没人可以依靠,情绪一下爆发了,蹬着前面的椅背喊叫:“救命啊!有人拐卖儿童了!你们到底要干嘛啊?!嘴巴长来是装饰吗?!凭什么拿起的手机啊?!你们……你们这群坏人!”钟时天脸颊胀红,像颗熟透的桃子,声音再大都没有威慑力,眼眶微红反倒让人心生怜悯。
副驾驶的男人终于被他“打动”,用不熟练的中文解释:“南野先生想见你一面,我们只是带你过去,不会伤害你。”
钟时天马上就抓住他发射机关枪:“他要见我非得用这种粗鲁的办法?他想见我我就要见他?这里是中国!你的南野先生再厉害在这里也只是个游客!违**国法律也是要被警察抓的!我哥哥可是律师,想给你们定罪轻而易举!”
副驾驶没想到给他解释了他还那么咄咄逼人,便又变成了哑巴,车子在到达目的之前,只有钟时天一个人的声音,他张牙舞爪都累了,下车的时候被拉出来,本来是防止他逃跑,现在反倒像在扶着他。
还是那个华丽的酒店,这次钟时天被带到酒店十层的大堂,这是个自助餐厅,里面的长桌摆满了精美的食物,各国各类应有尽有,但餐厅里却冷清得不对劲。
他被带到餐厅中央的餐桌前,南野雄志和南野希坐在那儿,面前是精巧可爱的马卡龙和香气浓郁的红茶。
“时天,早上好。”南野希对他露出慈祥的微笑。
“一点也不好。”钟时天皱着脸说。
“坐。”南野雄志轻抬下巴。
钟时天很想用力一拍桌子表达自己的不满,可一看周围全是背手的冷面保镖,他是这里的最底层,一个南野雄志都能让他开花,便只好识时务地坐下,心里不好的念头更强烈了。只掳了他一个,肯定没什么好事。
南野希看出了他的不安,便解释道:“请不要误会,我们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她把手放在南野雄志的大腿上示意,南野雄志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点了下头,餐厅里站着的人就懂了起来,他们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一样沉默地取餐,然后放到钟时天的面前,井然有序,直到钟时天伸手能及的地方都全是餐点。
“这些是南野先生特意叫酒店厨师做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菜,就都做了点。”南野希说,“又不合口地就让他们撤走。”
钟时天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就叫我来吃东西?这么多我也吃不了啊……”
“让你吃就吃!”南野雄志用日语说。
南野希翻译:“先生说你不必顾忌尽情吃吧。”
钟时天才不相信他那么不客气的语气原话会是这样,他也不懂刀叉,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肯定有目的,我才不上当。”
“我们没有恶意。”南野希依然平缓温和,“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些关于疏遥的事。”
钟时天立刻炸了,他霍地站起来像只满身刺的刺猬,“你们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吗?!还想对他干什么?!”
“坐下!”南野雄志喝道。
钟时天不甘示弱:“听不懂,有本事说英文!”
南野雄志:“sit down!”
钟时天愣了一下,接着非常不适时宜地笑了出来,这日本老头虽然听得懂英文,但一口的日式英语实在有损威风。
南野雄志眉间的川字更深,他问妻子:“这小胖子在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