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颜————对镜毁容[下]

作者:对镜毁容[下]  录入:12-20

一如王爷将燕柔,那个若水最心爱的女子于世间抹杀,他也并非不曾动过异心,只是他强迫自己遗忘了情爱私欲,去成全自己所选择的宿命--这样的强迫,也并非真的超脱,冷静自持冰封下的心灵,已因痛失心爱的仇恨痛不欲生......
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若水,会在何时崩溃......
"......任你离开,也不过是为了保全你。既然不能真正超脱心灵,那便不要强迫自己负担什么所谓的天下苍生!我以为你是明白这一点的。可惜,你终究要继续在那条腐朽的铁链上行走,既要做残忍无情的杀伐者,又要做情深义重悲悯苍生的暮雪圣子。那么,本王是否要给你一些终生难忘的惩罚,才能让你记得刻骨铭心、不敢再犯呢?"
猛地将若水按倒在厅中摆设的矮几上,暴虐地撕去若水残破的青衫,"比如说,在你自幼敬重的茗姐姐面前,承受你最最厌恶的床事?!"
看着若水苍白着脸色,不停地呕血挣扎,却依然被王爷统治的双手牢牢禁锢着,泪水在刹那间模糊了我的双眼:不要......不要这么待若水,不要强迫他......既然只是为了保全他,既然都是为他好,为什么要这么绝情地伤害他?......
那个连杀妻之恨都可以因宿命而埋葬的若水,那个始终固执偏执着宿命的若水,难道会因为这一场屈辱的惩罚,就不再继续自己的信仰,不再追逐自己的梦想,不再坚持自己的宿命了吗?
王爷,为什么一世清醒的你,一旦碰到若水的事情,却总是失去理智呢?
就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厅外传来詹雪忧恭敬的声音:"启禀主人,祁冷营将军严怀谷,秀字营将军杨刚,领兵十万抵达秋绶,请求入驻。"
"此时此刻,居然还有人敢打断本王来替你解围。"玩味地捏住若水下巴,看着他嘴角清晰残留的血迹,王爷深邃的目光似欲直视若水心里,"这个想着替你解围的人,竟然还是詹雪忧?--收买人心的本事,果然是不差的。"
王爷冷冷的注视下,若水涣散的眸光逐渐清亮起来。认清此刻的情势后,停止了下意识的挣扎,尽管身体仍旧控制不住的抽搐着,人却一点一滴地恢复了从前的冷静自持,细碎的咳喘之后,艰涩开口道:"吾主一统天下之前,若水不会......崩溃。"
一统天下之后呢?
王爷凛冽的眸色蓦地一空,狠狠放开了一直掌控在手中的若水,任他无力地摔倒在冰冷的砖地上。
如遭雷亟般呆立当场,为王爷在那一刹那间空下去的眼神。
--"柳泫,原本就是小孩心性,自幼被父亲娇惯,几场硬战都未参与,见识既少,自然难窥大局,若多历练两年,或许是良材,如今却是说不好。"
--"颜知,生性坚脆,易怒易妒。一时意气起来,常常纵意行事,顾不得大局。脾气收敛之前,只可为将,不可为帅。"
--"说起来,瞳拓倒是三人中修为最好的一个,沉着冷静,眼光长远。只可惜,江湖义气洗不掉,沾着一个‘情'字--一样地不知如何取舍。"
--"若我不在时,这沥天剑,谁才有资格拥有佩带?"
......
脑中鬼使神差地浮现出王爷一面舞剑,一面叹息的模样,那深深深深的怅然与无奈,与如今王爷这蓦地空洞的眼神交叠起来,竟让我有了一种不可抑制的心痛。若水,你可知,王爷于你冀望之深之重,原本就不在一统天下之前,而在一统天下之后?
良久之后,王爷轻轻拂开了我被封的穴道。
踉跄两步到了若水身边,解下身披的斗篷覆盖在他赤裸的身上,真气自他命门灌入,缓缓替他调理着被王爷震乱的内息。真气灌入若水身体之后,逐渐发现内力在某些穴关走脉游移飘忽,无论如何计较也不能行气周天。
"......王爷?"
颇为震惊地抬头,我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特殊法门,都能既不损人体质,又能暂时废去人的武功,但我不知道王爷竟然会用在若水身上。
王爷神色寡淡地走近,缓缓弯下腰,凝望着若水清秀的容颜。
"不如我们现在去问问,詹雪忧为什么这么紧张你呢?"余音犹自袅袅,无力躺在我怀中的若水已被王爷接了过去,温柔地打横抱在怀里,缓缓向厅外走去。
"--詹大人怎么敢谎报军情。"
尽管明白此刻再替人说话是在自己找麻烦,若水依然不动声色地替詹雪忧辩解。
"严怀谷领兵到城下是真的,詹雪忧想替你解围,也是真的。"微微笑着,王爷已抱着若水到了厅外,看着仓皇拜倒的詹雪忧,不冷不暖地开口,"雪忧自己说呢?......适才匆匆禀报严怀谷领兵到了秋绶,是不是有心替单大人解围?"
"是。"
在王爷面前从来都不会撒谎的詹雪忧,毫不掩饰地磕头招认。
"本王怎么不记得,你与单大人有什么交情?"王爷浅笑。
向来有问必答的詹雪忧,此刻却只是俯首沉默不语。
"不肯说?"
"雪忧不敢!"
"不敢还饶舌?"
"......"
詹雪忧居然又沉默下来了。素来忠心虔诚战战兢兢的詹雪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答王爷的问话,如此奇怪的情景倒是头一次看见,莫说我奇怪,因詹雪忧的解围而逃过一劫的若水也满眼迷惘,有些摸不着头脑。
"许久未挨过鞭子了是吧?"华丽低沉的声音,带着些笑意的警告着。
詹雪忧伏在地上的身子微微一颤,却始终没有说话。侍立在厅外的侍卫在王爷的授意下取来长鞭,不远不近地站在詹雪忧身边,等着王爷下令,抑或是詹雪忧改变主意。跪在地上的詹雪忧已略略直起身子,摸索着除去了上衣,再次伏倒于地。
王爷眸色稍稍一冷,侍卫手中的长鞭便落在了詹雪忧瘦弱的脊背上。
"......是我!是我求詹大人的!......"
躲在暗处的侍墨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护在詹雪忧身前,看着詹雪忧雪白脊背上鲜血淋漓的鞭痕,泪水簌簌而下,"......王爷恕罪,是奴婢......是奴婢求詹大人的,詹大人原本不允,后来薛冷将军遣人来回禀严怀谷将军抵达秋绶的消息,见王爷挥退仆婢,因此不敢打扰......奴婢便求詹大人适时回禀......是奴婢的错,与詹大人无关的......"
"不过一个卑微若尘的侍女,本王的人......"垂首看了怀中的若水一眼,王爷眸中笑意更盛,"--也敢心存觊觎?"
"......奴婢不敢。"
大约是被王爷诡异的语气吓到了,侍墨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很是厉害,声音也隐隐带着哭腔。
王爷却在此时声音陡然一寒:"拖出去乱棍打死。"
"若水甘心受罚!"
这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生生将我那一声"王爷",詹雪忧那一声"主人"掩盖得几不能闻。缓缓自王爷怀抱中落地站稳,骨子里的羞耻心让他一直垂首盯着地面,"哗"地解开了我亲手替他披上的斗篷......
望着那清瘦结实的赤裸身躯,明白当中承载的屈辱与痛苦,吓得发不出任何声音的侍墨,终于抑制不住地失声痛哭起来。
只一个刹那,斗篷便再次回到了若水身上。
"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个机会。遗憾的是,你没有把握得到。"
温柔地替若水系着斗篷的襟带,王爷放轻声音,在若水耳畔低声说道:"既然你不能成全自己,那便成全本王吧。现在,没有你选择去或留的余地,你只能乖乖留在本王身边,做一个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本王临幸的男宠。明白?"
声音轻柔,含情脉脉,倘若不是言辞中带出的锋利语意,这样的话,应比绵绵的情话更动人了吧?

65
那日之后,若水便被安置在王爷居所的侧院。
祁冷、秀字二营入驻秋绶之后,王爷便一直忙着部署白水关兵力和纳降乌昭城的事,并没有太多时间记挂若水,也从来不曾招他侍寝。倒是我因为治手的缘故,总是往侧院溜达,若水伤得不重,但是武功被限制之后,就只能靠我替他梳理内息。
颇为沮丧地自若水身上抽回手掌,接过侍墨递来的香茗,"不知道王爷究竟使什么手法封了你几处行气要穴,怎么也打不通。"
"王爷亲下的禁锢,若被你轻拍两下就除去了,岂非玩笑?"若水淡淡笑着,收敛衣摆缓缓后仰靠在了竹榻上,疲惫虚弱于眉宇间纠结。
"你说如今这样只是因为替我治手,圣力消耗过度,过几日就会好的,怎么两三天了,还是这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看着自己灵动完整的左手,我更忘不掉当日若水凝起圣力替我治手后虚弱的模样,难怪他不肯在乌昭替我治手,原来圣力消耗的程度竟是这样惊人。
若水疲惫地笑了笑,道:"逆天施为,损耗自然较平日大了些。不过,姑姑曾说我先天圣力比任何一任圣子都强,应该没什么大碍的。茗姑娘无须担心。"
"......如今有什么打算?"
看了竹榻上虚弱得令人心悸的若水一眼,"其实,你也知王爷如此待你,于你并非没有顾惜之情。既然不能狠心杀伐,何必勉强自己呢?......你只想结束乱世,歌舞升平,怎么就不想想,自己也是‘天下苍生'呢?"
若水陷入短暂的沉默,屋里伺候的侍墨机灵地退了出去。
"此刻既知王爷因何弃我不用,便终究有解决的法子。"
若水淡淡挑眉,嘴角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自嘲,"倘若王爷当真舍得我做一个乖乖躺在床上承欢的男宠,前日也不必费尽周折与我挑明了利害说。十六年我都想不明白,王爷待我忽而温柔忽而苛刻,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到如今才知道,原来,王爷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我这里取走什么好......"
"......若水?"这说的是哪儿跟哪儿啊,怎么我都听迷糊了。
若水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自失地笑了笑,片刻已恢复了昔日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疲惫虚弱的神色,终究让我看得忧心忡忡。
傍晚,晚霞如梦。
终于得闲的王爷沐浴之后披着一身单衣,坐在火炉前悠闲地翻着古籍。我跪坐在王爷身旁,伺候着小火炉上精致的水壶,替王爷泡茶。
詹雪忧静静侍立在王爷身侧,取代了原本若水的位置。他略带稚气的脸上依然带着一丝憔悴的病容,因为三日前不曾老实回答王爷的问话,事了之后,王爷连侍墨都饶恕了,偏他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鞭子,此刻伤还不曾痊愈。
碧玉盏托着紫玲珑茶杯,将热气腾腾的香茗送到王爷面前,斟酌着词句地探问:"......仿佛,许久没听到柳泫的消息啦?"
王爷放下手中的书本,接过茶杯,轻轻啜了一口,道:"他如今在千寿皇庭部署兵力,荔南、昌青、苴合几座城还未清理干净,局势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何况,于秋袭来说,毕竟是异族破国,安抚民心也是极重要的。"
好歹柳泫那小子是在忙正经事,我略略放下心来。
王爷已顺手将一杯茶递给了詹雪忧,看着詹雪忧接过茶杯的虔诚神色,王爷颇为爱怜地轻轻摆弄着这少年肩头一缕乌黑的长发,柔声问道:"近日可有悉心研习《眷花姿》?......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么?"
詹雪忧摇头道:"并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是知易行难。雪忧愚钝,许多东西还不能融会贯通。"
王爷温柔地望着他,轻声道:"这么多年,雪忧一直没什么朋友吧?"
詹雪忧捧着茶杯的白皙指尖忽然一颤,人已畏缩地想要挪身跪倒,岂知身姿刚刚一晃,便被王爷强硬地阻止了,硬拉着他坐到了身边的雪狐绒软垫上,与其说是坐在软垫上,倒不如说是战战兢兢斜靠着。
詹雪忧略略抬头,目光与王爷温柔抚慰的注视一触,立即避了开来,颤声答道:"没主人吩咐,雪忧不敢擅自与人相交,主人明鉴。前日应侍墨姑娘之求替单大人解围,亦不过是为了报答从前头痛症时侍墨姑娘悉心照料的情分......"
"雪忧今年十七岁了吧?"
轻轻抚平詹雪忧衣领上一处褶皱,王爷声音更是温柔,"有没有喜欢的人呢?......倘若当真喜欢侍墨,也不是什么错事,不必如此惶恐。"
无论王爷如何苛责也不曾激烈反应的詹雪忧,如今却一手掐着衣襟,死咬着下唇,窒息一般地说不出话来。
王爷盯着他被拇指剜出殷红血色的食指,颇为不悦地薄责道:"喜欢便喜欢,不喜欢便不喜欢,一句话的事而已,做什么装出这副表情?"
傻子都看得出来詹雪忧心目中只有王爷一个人,虽未必是瞳拓、颜知那样纯粹的情爱,但詹雪忧也确实是为了王爷,连家国民族都完全舍弃不要了,偏王爷要学年迈父母替儿子找姻缘一样地对待詹雪忧,能不把詹雪忧气死急死那才叫奇怪了。
脊背陡然发寒,阴冷之意袅袅弥散,下意识地明白是惊煞的人在靠近。心知没有急事惊煞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王爷已略略蹙眉,道:"出来吧。"
一道人影自阴暗处走出,缓缓跪倒:"主上。"
苍白冷硬的面目,分明涣散却又凝固的水墨一般的气质,来的赫然便是随侍王爷身畔的月缺清。
"什么事急急现身?"王爷已趿着鞋子站了起来。
"适才缺冷传回消息,他们已经抵达夜平川,并成功潜伏在颜知将军身畔。"月缺清迟疑片刻,方才颇为沉痛地禀报,"不过,颜知将军身中拜月教‘九生咒',纵然调理得当,只怕也活不过这个冬天。"
"下去吧。"王爷神色自若地吩咐。
月缺清默然退去,再次潜身于暗处,我却惊讶着王爷的冷静自若。拜月教九生咒,与销魂蛊、太平乐合称为世间三大"忘忧"之物,中者并无伤痛病态,反而容光焕发、犹如初生,生机随着日消月长于三十天内逐渐消磨殆尽,死时平静安详,毫无痛苦。
最重要的是,此咒无解。
倘若颜知将军当真中了九生咒,那便真的是绝无生机了。王爷听闻这样的消息,纵然没有半点哀痛之色,起码也该有几分惊讶,几分忧伤吧?......怎么会是这么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忧心忡忡地望着神色自若的王爷,还未开口,王爷已吩咐侍从火速召唤薛冷几人。待薛冷、严怀谷、杨刚三人陆续赶到韶华厅,王爷便指着刚刚铺出的地图某一处,斩钉截铁地命令薛冷道:"命你两日之内,拿下此城!"
薛冷早把地图翻熟了,王爷略略一指他便知道那是倚飒城。
倚飒城原本就是王朝西南的第一道屏障,城防之坚固,地势之险峻,就是于用兵一窍不通的我也能一眼看出,面对这样的城池,最好的处置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围,围得他山穷水尽不攻自破,倘若硬要攻坚而上,付出绝对惨烈的代价也未必成功。
望着王爷容不得任何疑义的神色,薛冷只得单膝点地跪倒:"末将领命。"
"本王再给你们三人留一道口谕,从此刻开始,秋袭战局由单若水全权负责指挥。命薛冷为副帅--如今话挑明白说,严怀谷、杨刚你二人不得计较私仇,阳奉阴违。倘若因夜流霜的死给薛冷暗地里使绊子,别怪本王对你们不客气!"
"末将领命!"
"薛冷,交出东城密探的指挥权。"王爷忽然毫无转圜余地地命令。
薛冷稍稍一怔,他是东城密探的副首领,只有在颜知将军不在时,才能全权指挥东城密探。何况,东城密探一直都不是王爷控制的势力,如今王爷蓦然让他交出东城密探的指挥权,他自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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