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多么后悔,如果当初他不要强取豪夺,早日看清自己的心,也不会让李玥毅暴露在外面,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让李玥毅逃了八年。
想起李玥毅身嘶力竭地痛苦,心上就像是被狠狠割了一刀。
罗臻通过了三年的生不如死的思念,以及无尽的折磨换来了顾亦初的原谅,那他又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李玥毅重新燃起对他的希望。
罗臻从顾亦初脖颈出抬起头来,然后放开双手,顾亦初睁着眼睛与他对视,罗臻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走向鸣身边,把令牌交到他的手上。
“楼上就是吗?那就开始吧。”
鸣紧紧握着令牌,然后让乔非拟定合约。
半小时后合约完成,几人郑重地签下名字。
鸣带着罗臻上了楼。
楼上的情景让众人一震,精密程度完全不亚于军部基地的改良手术室,各色机器运转着,排列的手术刀冷光四溢,有无数机械滴滴地发出声响,寂静无声,足够看出这场手术该是有多艰难。
人类目前的技术是无法达到的,纵然李玥毅与易南技术足够登峰造极,可是心脏那部分最脆弱最严密的地方,风险还是不能低估。
顾亦初其实已经做好会死在手术台上的准备,可没想到罗臻却愿意为他冒这个风险。
鸣和罗臻换上手术服,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了两只眼睛。
罗臻回头冲顾亦初笑笑一句话不说就要转身进去,顾亦初心里一急,猛地冲上去抱住他。
“滴答——”
“滴答——”
有什么东西滴落,顾亦初闭上眼睛,竟是感觉自己脸上有些湿润。
罗臻抬起顾亦初的脸,他的手上套着手套感受不到那眼泪的湿润,可那泪滴却能透过手套传来刺痛的炙热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自己心里也很慌,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只能一个劲地摸索着顾亦初眼角的泪痣,目光深情。
顾亦初流着泪,杏眼里腾起水雾,让人升腾起保护的欲望,晶莹的泪水不断从眼眶滑落,喉咙里渐渐传来了呜咽。
罗臻好不容易从赵洛九死一生地活下来,却要再次为了保护顾亦初陷入绝境。
“不....不要...”顾亦初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曾经让他以为是噩梦的人却成了他最深的依靠。
他想说还是让他进去吧,他无法忍受在外面无尽等待的过程。
可怕的不是结果,而是那期间漫长的令人心惊胆战的等待。
罗臻逝去他的眼泪,最后抵住他的额头,轻声呢喃道:“我答应你,一定活着回来。我舍不得你,也舍不得唯唯,我还要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顾亦初哽咽着,一会点头,一会摇头,哭的生气不接下气。
李玥毅睁着眼睛看着两人的样子,眼帘默默垂下。
作为医生,他见过多少次这样的画面,病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不明,而他的亲人在外面憔悴地等候,不愿离去,默默流着泪,却还是坚定地守在手术室外。
他的手有些颤抖,他突然想起那天鲜血从自己下身流出的画面。
那血很红很红,红地刺目,让他痛苦万分。
手术前最忌这些,他这个状态很容易出差错。
一直注意着他的狼王皱着眉头,最后还是耐不住心里的焦急走过去握着他的手。
李玥毅心里一惊,他诧异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就像一张白纸一样。嘴唇干裂着,瞳孔里血丝密布,神情憔悴不堪。
“你连手术刀都握不稳怎么做?”狼王的声音严厉到残忍,他抓着李玥毅的手腕,狼眸直直盯着他,不让他有任何的闪躲。
李玥毅剧烈反抗着,他给狼王下了药让他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狼王这种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感受到人的抗拒和颤抖,狼王抓住他的手腕抵在墙上,将他禁锢在自己的双臂之间。
“放开我!”李玥毅像是受到惊吓得尖叫出声。
他似乎又看到了狼王冷漠的样子,然后自己在车后面无力地追逐,却只能看着车被远远开走,自己被落在原地。
然后他被人弄昏,围殴,毒打,就算他苦苦祈求,放下尊严的哀求,那可怖的嘴脸还是一拳又一拳的揍在他身上。
他用尽力气去保护自己的肚子,却让人在一狠踹之后,鲜血淋漓。
李玥毅的状态不对劲,似乎受了莫大的刺激。
狼王捂住他的嘴,将人控制在自己的怀里,对众人说:“他这种状态不能做手术了。”
“唔...不唔...”李玥毅无助地发出呜咽,可是身为医生,还是教授,他明白,他这样子,只会亲自把罗臻弄死在手术台上,最后只得无力的闭上眼睛。
众人皱着眉头看着,李玥毅精神这么差不能继续手术,可总不能只让易南一人承受所有压力吧。
顾亦初抬起头来看着狼王和李玥毅,神情有些无助。
“让杨欧来吧,这世上除了他们两人,也只有他够资格了。”殷雉突然说道。
妖王既然答应,他也没得选择。
杨欧....
他虽技术通天,足以活死人肉白骨,可是他信奉的不是拯救生命,而是享受凌驾于生命的快感。
把罗臻和妖王交给这样的人,真的没问题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结局(中)
“杨欧...”殷雉轻轻念着,转身冲陆离点点头。
陆离戴着大大的帽子,乖乖地嗯了一声便离去。
江寒修漠然地伸出手,话都嘴边却咽了下去。
既然已经签订了契约,那他也不能再逼迫陆离了。
小狐狸,终于自由了...
李玥毅看陆离走后,狠狠咬了狼王一口。
他下了死劲,瞬间便见了血。
狼王却淡然地没有任何反应,任由鲜血从掌间流出,只是把李玥毅强硬搂在了怀里。
他刚硬坚毅了一辈子,金刚铁骨,就算遇见多大的磨难从未彷徨失措过,可是八年前碰见李玥毅的那一天,坚硬如铁的心便有了裂缝。
他们身体那么契合,可是离得越近,却感觉怀里的人越远。
江寒修看着他的叔叔,虽然狼王面色如常,可是熟悉他的人知道,江爵的心在滴血。
“唔......”李玥毅双目血红,用尽撕咬着,像是把所有的气都撒在了狼王身上,可是咬着咬着却哭了出来,声音哽咽。
“李叔!”
或许是李玥毅精神起伏太大,竟然直接昏在了狼王怀里。
顾亦初心急地叫了一声,江爵皱眉把人抱起来,全然不顾手掌已经面目全非。
“我带他先离开,寒修你看着这里。”
他的声线沙哑,原本富有磁性的嗓音听起来却有种淡淡的忧伤。
那双黑沉如水的狼眸不知为何带了些许苦涩。
眼角细小的皱纹让他看起来憔悴疲惫了很多,即使腰背仍然那么笔直,可是眼神却那么落寞。
三十多年了,他事业有成,在A市打下了一片天地,外面的人对他恭敬有加,名誉,地位,钱财,他拥有了很多,可是最后...
却无法拥紧怀里的人。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够早点回去,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的结果。
现在他还记着李玥毅凄厉地追在车后面的样子。
他们的孩子连同爱情一起埋葬在了八年前。
这三年李玥毅对他的忍让就是为了报仇。
狼王抱着李玥毅看着他眼角流下的泪水,露出来一丝苦笑。
“把人放下,你们要违背约定吗?”殷雉眼里露出嘲讽的笑,金光闪耀着,圣亮间颇有一种魔惑的味道。
“让他们走吧。”鸣伸手拦住他,殷雉看了一眼,皱皱眉也没再说什么。
狼王前脚抱着李玥毅刚走,杨欧便拉开拍卖所的大门进来。
他的眼窝深邃,鹰钩鼻的样子像极了科学怪人,只是那双眼瞳里太过邪佞,他和艾奥东尼斯一样,热衷于人体实验,可他却比艾奥东尼斯更作践自己的实验体。
杨欧的背有些佝偻,双目却炯炯有神。
殷雉清楚地看到门外特种兵的影子,杨欧手上还戴着特质的铰链。
“哼...”杨欧阴晴不定地冷哼一声,眼底漫出嘲讽:“我不会帮你们的,要做自己去做。”
他加入鸣的阵营,就是因为鸣可以为他提供足够的实验体,现在双方达成协议,他以后便不能随心所欲了,他这个人对超乎自然的实验极其热衷,就连死亡都是逼迫不了他的。
“我知道你不服,但你认真想,若你答应军部可以收容你们,毕竟对于末妖普通医生是没用的,像你这样的正是政府所缺,只要你行为合理,他们不会为难你,若你拒绝,你所肖想的那些便永远没有了,非但如此你还有可能在牢狱里度过一生,你舍得你一生的技术就此埋葬吗?”
罗臻出言劝道。
其实看着杨欧他想上去揍他的,他一想到这个男人曾经抽过顾亦初的血就气的想打人,但是这时候他还得靠杨欧才能保证协议,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多。
杨欧微蹙了一下眉,面容有一瞬间狰狞,随后他将目光打量在顾亦初身上,有些不解地问。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站在人类那边。”
顾亦初拭去眼角的泪,那小小的泪痣平添了一点妖艳。
“因为我只想和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就像你钟情于实验一样,我钟情平静的生活。”
“我的确恨...但可能恨的不够深吧。”
李玥毅和顾亦初的遭遇何其相似,又有些不同。
李玥毅恨的那般绝望,是因为遭到狼王抛弃之后,自己的孩子也没能保住。顾亦初也绝望,可到底还是有孩子做念想。
而且性格不同他们遇事的作为也不同。
李玥毅看着清冷坚贞,像一朵冰雪里高洁地雪莲,但其实内心很脆弱,他用了八年都没能化开对狼王的恨意,即使被抓回去之后,两人厮磨相拥,内心的芥蒂也无法让他放下仇恨。
他嫉妒,羡慕,所以越陷越深,不能说他这番是错,他有骨气,复仇也说的过去。
而顾亦初看似软弱,但内心坚强,就像水一样,可以包容一切。他被人所伤,也曾想过报复过伤害自己的人,但时间消逝,他想要的只是平静安宁的生活,无止的恨只会让他的生活更加难过。
“若我答应,军部真能容下我?”杨欧出声问,他的确不甘心,就这么被掩埋比杀了他更残忍。
而且顾亦初的话似乎点醒了他,这种还不到生死存亡的时候,相比战争,和平才能互利。
“我可以代表军部。”乔非冲他点点头,杨欧松了口就快点打消他的戒心。
若妖王突然反悔,那就得不偿失了。
杨欧蹙眉沉思了良久,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
乔非过去给他松开手套,让他换上手术服。
“等等...陆离呢?”江寒修突然问道。
陆离去叫杨欧,可是自己却没有再过来。
看到杨欧手上的特质镣铐,难道军部的人先对陆离出手了?
乔非右耳戴着耳麦,那里有外面的人汇报着,他了解江寒修的性子,以前以为陆离对于江寒修来说,真只是个长相妖孽的床伴而已,他自己其实也很喜欢陆离,但是这么长时间,江寒修不如狼王那样稳重有大局观,陆离不见还不知道他做出什么事来。
他冲对面应声后,走到江寒修耳边附语几句,表情有些无奈。
但江寒修眉头却越皱越深,他深深看了眼乔非,幽暗的黑瞳里深邃到竟是连乔非都暗暗吃惊。
江寒修闭了闭眼睛,然后转身离去。
黑色的衣角翩飞,背影看上去竟是有些落寞。
乔非暗骂狼王叔侄两不靠谱,只剩下他一个顶着。
“时间不早了,开始吧。”鸣穿好衣服伙同罗臻一同走进去。
顾亦初拉着罗臻的衣角,紧紧攥着,连指尖都泛白了。
罗臻将他的手包在自己手掌里,轻声说:“等我出来,我们一起给唯唯过生日。”
他最后摩挲着亦初的眼角的泪痣,跟着鸣走进了那黑漆漆的手术室。
易南和杨欧也一起走进去,大门关上,顾亦初向那大门伸出手,却只能看着门在他面前关上。
乔非松了口气,但眉头却一点都没法舒展。
这才是开始,只要手术能安然完成,才是最后的成功。
只希望杨欧和二哥不要出错,这一场的手术不是简单的手术,牵扯地太多太多。
门外的人各个焦灼,他们每一个都是这世上的顶尖者,位高权重,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他们却都和普通人一样,站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
在死神面前,无论有多大的能力都捉襟见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顾亦初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浸湿。
他脑子里乱混混的,一会想着如果手术失败怎么办,一会又强逼自己把念头打消,想象他和罗臻为顾唯过生日的样子,一会又想到三年之前的黑暗与灰败。
焦灼犹如全身撕咬的蚂蚁,你什么都不能做,除了等待,只能等待。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眼角露出一丝血红。
他甚至有些后悔,若是他进去就不用承受这种等待的折磨。
因为不知道结果,所以才迫切焦急。
一个小时...
两个小时...
顾亦初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一小时,还是一天,他看着那扇门,总以为他下一秒就会推开,可是盯了半天依然紧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