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思稚从来没有在学校里跟人并肩走过,他觉得很高兴。
蒋舸走在他旁边,蒋舸很高,有时候迎面而来的人有好几个,陶思稚靠近蒋舸一点,两人的手臂会碰到,但是陶思稚并不觉得不舒服。
他们经过篮球场的时候,蒋舸被人叫住了,跑去打篮球了。
陶思稚没有感到低落。他在铁栏外看蒋舸打一会儿球,天快黑了,他就走了。
晚上回到寝室,蒋舸又帮陶思稚抽了一次卡,那一次卡面与蒋舸最好的手气相较,没那么好,具体的卡面信息可以从陶思稚的主题帖更新中找到,不过陶思稚还是很高兴。
因此陶思稚变得很喜欢那首歌曲。
另外,他还记得蒋舸那一次月考的分数,分别是语文108,数学116,英语145,物理93,化学79,生物64,比上一次月考高了89名次。是很大的进步。
陶思稚坐在椅子上,听了这首旧流行歌两次。结尾的音乐减弱的时候,他的门被敲响了。
“陶思稚。”蒋舸的声音被隔在木门的外面,遥遥远远地传来。
陶思稚拿掉耳机,看着门,过了几秒钟,蒋舸又敲了一次,说:“你别生气。”他说“我先走了”。
接着好一会儿时间,门外都没有声音了。
陶思稚轻手轻脚走到门旁,听了听,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蒋舸又给他打电话了,陶思稚想了想,接了。
蒋舸说:“我真的走了。”
陶思稚不说话,蒋舸又说:“没骗你。”
陶思稚“嗯”了一声。
蒋舸顿了顿,告诉陶思稚:“蛋糕帮你放冰箱了,最好快点吃完。”
陶思稚发了一会儿呆,问他:“雨停了吗?”
“没有。我打到车了。”
陶思稚又说:“嗯。”
陶思稚抓紧自己的手机,贴在耳朵边上,渴望要对蒋舸说什么话,可是不知道自己想说的是什么。好像僵直地站在一个巨大的、空旷的、白色广场上,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座位可以坐。
蒋舸在另一头平静地呼吸着。
最后陶思稚挂掉了电话,又戴上耳机,听起了别的歌曲。
作者有话说:哎 好长
第10章
陶思稚听了大半个小时的歌。去浴室洗了澡。他躺到床上,却辗转难眠。
闭起眼睛之后,他就会见到几小时前,站在离他两三米开外,因为他提了不对的问题而沉默的蒋舸。
现在对蒋舸总让陶思稚感到困惑和躁郁。
从年会到今晚,蒋舸对陶思稚说了两次,以前的陶思稚是不同的。但实际上蒋舸自己也是。
以前的蒋舸也不不一样。
换做以前的蒋舸,他应该会在陶思稚看不懂电影的时候,嘲笑陶思稚的理解能力,说“你这都不懂”,“你没救了”,“卡还想抽吗,想就快回消息”,而不是沉默,或者对陶思稚说:“你别生气。”
不过陶思稚也很清楚,不论是什么时候的蒋舸,从事实上而言,都对陶思稚有诸多忍让。
在上学时,陶思稚从来没能成为一个受欢迎的人,因为他行为举止怪异,总是发表不合时宜的言论。
在陶思稚认识的人之中,蒋舸是少数一开始就对陶思稚不错的。
比如刚认识两三个月,蒋舸就没有完全无视陶思稚,他会和陶思稚说话,也帮陶思稚抽卡。
虽然两人走在路上碰到的时候,蒋舸只会扫陶思稚一眼,几乎从不打招呼,但本来就没人会和陶思稚打招呼,这很正常。
在高二下学期的7月15日,陶思稚找到了一例能够诠释蒋舸对待自己态度的典型事件。
当天下午,他们拿了期末考的成绩单,要开始为期一个月的暑假。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考试,蒋舸的排名相较月考又上升了一些。陶思稚在前百名榜里看到了蒋舸的名字,排在98名。
前一晚,陶思远给陶思稚打了电话,说明晚有事,又得让蒋太太帮忙接送。
下午放学后,为了避开人流,陶思稚等班里的同学走得差不多后才下楼,在主教学楼楼下的布告栏中阅读了所有的学生暑假须知和安全提示手册,遥看通往大门的主干道上没什么人了,才慢慢往前走。
靠近大门的时候,陶思稚看到了蒋舸。蒋舸身边有一群人,其中的一个陶思稚认识。
那个人是陶思稚小学一年级时的同学,叫祝安泉。祝安泉好像感觉到陶思稚的视线一般,向陶思稚看过来。
他们离了五六米,看祝安泉的眼神,他也认出陶思稚了。
“哇,”祝安泉笑了,喊陶思稚,“这不是小偷吗。”
他说得很大声,陶思稚愣了愣。蒋舸好像也转过了头来,不过陶思稚没太确定,因为他迅速转身走掉了。
陶思稚走得有点快,可以说是在跑,只用五分钟就跑到了学校的小南门。
他喘着气拿出手机,回头看了一眼,鼓起勇气打开了网约车软件。蒋舸给他打了个电话,被他按掉了。
在软件上操作了半天,又按掉了蒋舸的两个电话,陶思稚终于选定了一台专车。
这位司机的评分很高,评价中有人写“车内卫生情况特别好”、“司机话少”、“车技好”、“这样稳重的司机不多了”,都是些陶思稚看重的素质和品德。
没多久,车就到了,陶思稚坐上去,蒋舸又发了他短信:“你挂我电话?”
“人呢?”
陶思稚读完,先是切到了游戏页面,玩了一会儿,又切回短信,给蒋舸发:“我自己回家了。”
意料之外的,蒋舸回得很快:“你回家干嘛?”
陶思稚就没有再回了。
那一天的道路出奇得畅通,从学校到陶思稚家,几乎全程不堵,只用了大约二十五分钟。
陶思稚走进小区大门,又走到楼下,发现他哥的车停在车位上。
他放慢了脚步,站在他哥的车边,疑惑地看了半分钟,最后进了楼。他坐电梯上去,拿出钥匙,插进钥匙孔,怎么都转不动,发现家里的门从里面上锁了。
这是陶思稚本学期以来第二次被关在自己家门外,他觉得很不高兴,给他哥打了电话,想问问他哥,车怎么在楼下,家门怎么锁了,但他哥的手机关机了,打不通。
陶思稚在家门口站了很久,他的书包里放满了要带回家的书和考卷,非常重,但他不愿意放在地上,因此双肩很痛。
七点整,陶思稚决定离开,但是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往电梯口走,走到半路,手机震了起来。蒋舸又给他打了电话,他就在楼道里接了。
“你人呢?”蒋舸说,“短信都不回?”
陶思稚不说话。
蒋舸等了一会儿,又说:“你到底回家干什么?”
陶思稚想到家里锁住的门,还有他哥停在楼下的车,不高兴地对蒋舸说:“没回家。”
“家里的门被锁住了,我哥手机关机,”他告诉蒋舸,“我回不了家了。”
“……那怎么办。”蒋舸问。
陶思稚忧愁地说:“不知道。我在家门口。也没有钱了,没吃晚饭。”他所有的钱都用来玩游戏了,打完车后,他只剩几块钱了。
“……”蒋舸似乎沉默了几秒,才对陶思稚说,“你发个定位给我。”
陶思稚把小区门口便利店的地址定位发给了蒋舸,然后去了便利店。
他进店以后,用剩下的钱买了一个甜筒,坐到靠窗的椅子上,看外面的马路,等待蒋舸来给他买饭。
半小时后,蒋舸来了。
陶思稚的甜筒已经吃完了,丢到了垃圾箱里。他把书包抱在怀中,看着车来车往的夜晚的街道。有台出租车停在便利店门口,蒋舸下了车,抬头看到陶思稚,露出了介于迷惑不解与无可奈何之间的表情。
他隔着玻璃对陶思稚说了句话,陶思稚看懂了,蒋舸问他说:“你是白痴吗。”
而后蒋舸朝便利店的门走去,推门进来,走到陶思稚身边,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我想吃那个饭团,”陶思稚指指店里挂着的新品招牌,对蒋舸说,“很饿了。”
蒋舸看上去很想对陶思稚实施暴力行为,但在最后关头,他的理智似乎战胜了情感,没有打人,去帮陶思稚买了饭团和水。
陶思稚接过来,慢慢吃掉了,又坐了一会儿,对蒋舸说:“很奇怪,昨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晚上有事。但是刚才回家,他的车停在楼下,家里的门从里面锁上了,电话也关机了。”
“我哥不见了。”陶思稚判断。
“……”蒋舸静了几秒,突然问,“你哥几岁了?”
“二十七岁。”陶思稚说。
“哦……”蒋舸突然把目光转开了。
“怎么了?”陶思稚问,“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在家吧。”蒋舸说。
陶思稚不是很同意,提出了异议:“那为什么锁着门,还关机?”
蒋舸愣了愣,看了陶思稚半天,没好气地对陶思稚说:“我怎么知道?”
“我没办法回家了,”陶思稚有点忧愁,担心自己露宿街头,又一次拿出手机,“再给他打个电话。”
还没解锁,蒋舸就把他手机抽走了,用奇怪的语气说:“算了吧。万一他在忙呢。”
这时,陶思稚看到门口有拿着甜筒的小孩走过,就没管手机,转过头去,对蒋舸说,“我还想再吃一个甜筒。”
蒋舸看了他一会儿,又像有点没办法地说:“给你买。”
他往收银台旁的冷柜走,陶思稚在他后面说:“香草味。”蒋舸理都没理他,但最后拿过来的确实是香草味。
“谢谢。”陶思稚接过来。
蒋舸还是没理他。
陶思稚吃甜筒的时候,突然听到蒋舸叫了他一声:“陶思稚。”
他抬眼看看蒋舸,蒋舸坐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左脚踩在陶思稚椅子的踏脚环上,微微用力,晃了晃陶思稚的椅子,有点随便地问:“你偷了什么别人要叫你小偷?”
陶思稚转开了目光,吃着甜筒,看着街上的车流和灯火,蒋舸没催他,看了片刻,陶思稚对蒋舸说:“我没有偷东西。”
蒋舸说:“好吧。”
陶思稚把甜筒上面的冰激凌球吃平了,蒋舸又叫了他一声,抽了张纸巾递给他,说:“擦嘴。”
陶思稚一手拿着甜筒,一手抱着书包,不方便接,便靠过去,就着蒋舸的手用纸巾蹭一下嘴角。当时蒋舸的手是热的,手指的关节碰到了陶思稚冰冷得有点麻木的下唇。
蒋舸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
吃完冰激凌以后,陶思稚他哥打他电话了,陶思稚问他:“你在哪啊,我要回家。”
陶思远支支吾吾地说刚到家,问陶思稚,要不要去蒋舸家接他。
“不用了,”陶思稚放下心来,告诉他,“我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马上自己走回家。”
挂了电话,陶思稚站起来,对蒋舸说:“他回来了,我要回家了。”
蒋舸“嗯”了一声,坐着没动。
他看上去好似被陶思稚困扰了,非常长的腿微曲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陶思稚。
陶思稚拎着书包,面对面看着蒋舸,看了一阵,对他说:“我哥跟我说,他们叫我小偷,是因为他们很无知。”
然后陶思稚就回家了。
后来陶思稚没有再在蒋舸附近见到过祝安泉,不清楚是凑巧没碰见,还是蒋舸的交友标准抬高了。
不过,按照蒋舸经常对别人爱搭不理的样子,陶思稚认为也或许是祝安泉自发地远离了蒋舸。
当然这一切都是没什么交友经验的陶思稚的自发猜测,缺乏依据,不大可靠。
就像陶思稚永远不知道蒋舸在想什么,想做什么,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笑,为什么冲陶思稚发脾气。
因为蒋舸不说,而且说了陶思稚可能也听不懂。陶思稚唯一知道的,只有蒋舸很早就开始帮助他,时常对他包容。
想到这里,陶思稚伸出手,拉开床头柜的柜子,摸摸索索地拿出高中时期的旧手机,紧紧抱在了怀里,又把眼睛闭得更紧了一点,和之前的213个因为相同的原因而睡不着的夜晚一样。
作者有话说:陶思远,蒋舸救过你。
第11章
第二天上午,陶思稚旅游刚回来的妈妈发现了冰箱里的栗子蛋糕。
10点02分,她穿着一条米白色的羽绒外套,手里提着回来的路上买的两大袋菜,风风火火进门,叫了陶思稚一声,准备做饭。
“你哥呢?”她把菜放在餐桌上,问陶思稚。
陶思稚窝在沙发里玩游戏,抬起头,还没说话,陶思远从走廊里走了出来,穿着很长的睡衣,看着有点不修边幅。
“年纪轻轻,起得这么晚,”他妈嫌弃地说,“我跟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
陶思远选择性无视了她的话,反问:“爸呢?”
“去事务所了,”她把齐肩的卷发用大发夹夹了起来,提着菜去了厨房,“约了客户。”
陶思稚的父母都是律师,与人合伙经营一家律师事务所。
律所的生意不错,在本省其他市开设了几个分处。夫妻两人已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仍然事务繁忙,只是相较年轻时好了些许,至少有时间出去旅游了。
过了几分钟,她端着蛋糕盒子走出来,放在桌上,说:“这个蛋糕你们吃了吧,小小一块蛋糕,老大一个盒子,冰箱里菜都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