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言心知不好,但他既然敢来,就做出了可以脱身的万全准备。
谁知蒋鸿羽并没有向他发难,他抱着柯凡,就在阿言和单面玻璃背后的所有人众目睽睽之下迅速消失了。那凳子翻倒在地,单面玻璃砰然炸开,观察室里的人猝不及防,有几个反应慢的小警员来不及躲,被刺伤了脸。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阿言站在那里,盯着地板上的裂缝。忽然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扯住衣领,几乎是双脚离地地被带到走廊里安全的地方。
省里下来的负责人比他高一头,把他圈在怀里皱眉检查着:“没事吧。”
柯凡趴在蒋鸿羽怀里,耳边风声猎猎作响,他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平静下来时已经到了自家卧室里。
“你没事吧,你的白头发。”他问道。
蒋鸿羽不回答,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床边,单膝跪在地上,捧起柯凡肿得高高的右脚。
他动作无比轻柔,似乎在抚摸初生的小鸟翅羽,在轻触天边夕阳。
“怎么回事,你怎么手这么凉啊?”柯凡心思细腻,察觉到不对劲。他心急往前挪了挪,结果扯到脚踝倒吸了一口气。
蒋鸿羽按住他支在床沿的手,柯凡顿时就不动弹了。
因为他看到蒋鸿羽慢慢抬起头来,一脸悔色,眼圈微红。
蒋鸿羽哭了。
作者有话说:
蒋鸿羽:谢邀,虽然我的小可爱觉得我没什么大本事,但我没哭。
这大概是两个受攻气最足的一章。
44 第40章 所谓最强
柯凡用另一只手去摸蒋鸿羽的脑袋,笨拙地安慰他:“没事,我不疼。”
他心疼坏了,自从和蒋鸿羽认识,自己貌似在不经意间被他照顾得越来越娇气。对方一直是情侣关系中更强大可靠的那一个,慢慢地令他以为,蒋鸿羽是无所不能的保护神,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担心。
但是这次突发状况提醒了柯凡,蒋鸿羽也很脆弱。
蒋鸿羽不肯吸自己的阳气,他的头发会变白,他的形体会衰落。
现在又发现自己甚至会成为别用有心之人对付他的一把刀。
在这之前,黑白无常不是都找到家里来了吗?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呢。
“你知道吗,刚才我在阿言面前振振有词的,但我看到照片上小希的模样,心里很难受。”柯凡将指尖在蒋鸿羽的额头上轻轻蹭着说。
他是在现代社会活到这么大的,谢院长为人正直,把孤儿院的小孩们教育得很好。
所以柯凡理智上心知肚明,蒋鸿羽所作过激,并不是正确的行为。
他心里有杆秤。
但柯凡心里另一个声音提醒他,如果没有蒋鸿羽,你现在就是一个被不知道什么人轮奸的受害者,甚至可能因此染上疾病。
而小希就是始作俑者,他活该。
在知道蒋鸿羽杀死小希后,他无数次这样劝自己,几乎都相信了。
但是今晚亲眼看到小希的死亡照片,还有另外两个死人。
柯凡无法把对他温声细语的蒋鸿羽和那个随意以残忍手段杀人的厉鬼联系起来。
他不得不承认,之前自己再怎么劝说自己,这件事在心里也是一道坎。
那又怎么样,如今蒋鸿羽这么红着眼圈看他一眼,他忽然就释然了。他心里那杆秤咔嚓一声彻底折断。
无论如何,蒋鸿羽是他的爱人。
“刚才阿言说,你害死的人冤魂不散。”柯凡认真地对蒋鸿羽说,“你现在的头发是因为这个被阴间处罚才变白的吧。我听说过一命还一命,你是为了我才害人,如果我也死了,你能逃脱惩罚吗?”
蒋鸿羽跪在地上,仰着头看着柯凡,他的喉结动了动,没有说话。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在阴间我会盯着你,不许冲动。咱俩遵纪守法,争取早日投胎。”
要是往常,蒋鸿羽听到这话估计能笑出声。
但是蒋鸿羽知道,这幼稚胡言偏偏是他发自肺腑。
“别说这种话。”蒋鸿羽虽然单膝跪着,但没有比柯凡矮太多。他一只手握在柯凡肿起来的脚踝上,冰冰凉凉地贴在那里,让柯凡舒服许多。另一只手掌覆在对方相比之下显得瘦小许多的手背上,轻轻地捏了捏,“我没事,你也不会有事。”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柯凡脑子也混乱起来,他呆呆地看向蒋鸿羽的手掌:“可是你都凉了。”
······
蒋鸿羽舔了舔嘴唇,无奈轻笑:“相信我,我真的不会有事。”
柯凡茫然道:“但是阿言说,无论人还是鬼,害人都要付出代价,你之前不是收到罚单么。而且现在那些坏人都成了鬼,冤魂不散,你一个怎么打得过他们啊。”
蒋鸿羽脸上的笑快维持不住了,柯凡又加了一把火:“所以我要是也死了,就算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起码我们是两个鬼,对付他们胜算也能大一些!”
柯凡自己说着说着,思路渐渐明确,语气态度也变得坚定:“对,就这样。蒋鸿羽,你不能出事。我求求你了,你不能又瞒着我自己强撑到最后留下我一个,我真的会受不了的。”
听他说了这么多话,蒋鸿羽都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只是静静地仰头看着,听着。
我好幸运,我何德何能,在这世界上能遇到一个你。
等他说完后,蒋鸿羽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抱住柯凡把他的脑袋往下压,直到两人吻在一起。
吻着吻着,柯凡就被推倒在床上。蒋鸿羽没什么重量,但他的身体结结实实地贴着柯凡,四肢交缠间是百分百不容他逃离的姿态。
柯凡闭着眼睛,压下心里末路穷途的酸楚,生涩又主动地回应着。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他想。
但是蒋鸿羽这次却没让他醉下去,柯凡被抱起来的时候一脸欲求不满的迷离神色,目光中含着水意,软软地看着男朋友。
蒋鸿羽一向受不了他这个样子,但今天却没顾上囫囵享用。他倚在床头上,像往常两人谈心时常用的姿势一样,让柯凡跨坐在自己大腿上。
蒋鸿羽发自肺腑地想,他清了清嗓子,说:“我之前跟你坦白过,我的确杀了他们。说来奇怪,那时候在我看来你只是个缘主,吸完了阳气就能扔掉,完全没有必要救你。但是现在我却庆幸,如果我没有这么做,我恐怕会永远心里痛悔。”
“普通鬼害人的确会被阴间制裁,无论害的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我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我进入还阳的程序之后,以前的记忆杂乱无章,求因果也不得。我去阴间故意大闹了一场,竟然都没有人敢管。我猜我应该不是普通人死后变的鬼。”
柯凡感觉蒋鸿羽说的每一句话都挺清楚,但他怎么就是听不明白呢?
“不如听我一言。”白无常在卧室角落里幽幽发声。
“!”柯凡吓了一跳,在蒋鸿羽身上狼狈地滚下来,脚不小心撞在床铺上,疼得面目狰狞。
蒋鸿羽连忙心疼地护住他,并向角落里的黑白无常露出一个和善微笑。
白无常欲哭无泪,他就是看准两人气氛温馨才这时候出现,如果蒋鸿羽想要他的命至少柯凡在旁边也会顾忌一点,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你想说什么,什么意思?”柯凡缓过那阵疼,急迫地问。
“二位不用担心,你们都不会有任何危险。蒋先生本身就有掌管轮回报应的权力,您杀那三人,天理昭昭,谁也管不着。”白无常说。
柯凡愣了很久,艰难地开口道:“先生,你不用和蒋鸿羽串通起来安慰我,他哪有这个本事。”
白无常连忙解释:“柯凡先生,我怎么敢。蒋先生的地位远在我之上,能力更是绝尘,我……”
柯凡扭头看着蒋鸿羽,打断白无常的彩虹屁:“你逼他说的?”
蒋鸿羽哑然失笑:“小祖宗,我真的没有,这话他都没跟我说过。”
然而他鬼扯的前科太多,柯凡狐疑地看他一眼,问白无常:“他怎么就能力绝尘了?你看,他头发这段时间都白了,会不会有事啊?
白无常解释道:“这是蒋先生能力即将恢复的征兆。”
柯凡还是怀疑,蒋鸿羽的身体现在很凉,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真的,柯凡先生。”见柯凡不信,一直插不上话的黑无常觉得自己有必要帮一下白无常的忙,“蒋先生是我见过最强的鬼,刚才蒋先生还打伤一群小鬼,弄死两个大殿阎罗,刨了一座坟......”
“闭上你的嘴!”白无常猝不及防,来不及捂住他嘴就让他跟倒豆子一样说了这一串话。
黑无常还在说:“我们阴间的鬼就是都灰飞烟灭光了,他都不会死,哈哈!”
小小的卧室里一阵沉默。
柯凡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段话带给他的冲击太大。每一句话都出大问题,只能随便选一个问问:“他刨了谁的坟?”
黑无常没觉得自己说错话,但是他被白无常扇了脑袋,老实地闭嘴。
白无常踌躇犹豫,圆场道:“倒也没事,呃,蒋先生,刨了自己的坟。”
作者有话说:
柯凡:自己的坟,啊还好不用赔钱了。
45 第41章 昼夜温差
“那你干什么要杀人家鬼呢!”
蒋鸿羽把手一摊:“宝贝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白无常趁机插话:“不碍事,如果蒋先生愿意,可以帮助我们聚其魂魄,送入轮回。”
柯凡心情复杂。
阿言的所有言论他都不认可,唯独有一句无法反驳。
他们家老攻,的确是个狠鬼。
“怎么可能?”蒋鸿羽对于死去的大殿阎罗不置可否,但对于挖坟这件事还是有所触动的。
他难以置信,无辜道:“我的坟在西郊陵园。”
白无常刚想解释,就被蒋鸿羽打断:“行了,这些都无关紧要。你先回地府好好想想说辞,等我有时间再去找你。”
柯凡心心念念地牵挂着蒋鸿羽的安危,哪能就让他这么把白无常打发走,连忙阻止:“不行,白先生,再坐坐!”
蒋鸿羽伸手一拦,把柯凡搂在自己身上不许他动:“别闹,你看看你脚都肿成什么样了,不疼?自己这么不爱惜自己,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他疾言厉色地说完,就扭头看着白无常:“地府有没有什么治疗跌打损伤的好办法?”
白无常对这个问题就感到难以理解:“地府为什么会有这种办法?”
哪个鬼会崴脚?
然后就见到蒋鸿羽露出“要你何用”的表情,对方毫不耐烦地一挥手,黑白无常轻飘飘的鬼躯被强有力的力道打飞,只能看到眼前迅速远去的浮光掠影。
停下来时,周边是哭丧着脸搬砖的小鬼和一片废墟。黑无常怯怯地问:“白哥,咱们是到地狱了吗?”
白无常看着不久前才刚被蒋鸿羽毁掉的第六层和被击穿的第五层,愁闷地叹了口气。
“怎么会肿的这么严重。”蒋鸿羽一巴掌送走两只鬼,皱着眉头观察柯凡的脚腕。
柯凡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我自己用脚踢来着。”
蒋鸿羽瞪大眼睛:“什么?”
柯凡说:“我很害怕,我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想保持清醒。”
蒋鸿羽说不出话来,表情复杂凝重地看着柯凡。
“这是小事,我一个大男人崴脚怕什么。我可没这么娇气。倒是你的事儿要紧,你不想知道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吗?”柯凡被禁锢在男朋友怀里,他的脑袋今晚接受的信息太多。现在至少确切地知道一切安然无恙,又被蒋鸿羽握着脚,舒舒服服很快就酝酿起了睡意。
“我当然想知道。不过在我眼里,这些琐事都可以往后放放,你最重要。”蒋鸿羽认真地说,“还疼吗?”
柯凡摇摇头:“凉凉的,不疼。”
蒋鸿羽看他表情,的确不像难受的样子,终于松了口气,低头亲了亲他的嘴角:“宝贝好勇敢。”
柯凡接受一个轻吻时觉得理所应当,但被当成小孩子夸了一句脸上却火热起来:“什么啊,我只是,唔。”
他的声音被融化在蒋鸿羽跟上来的唇齿之间,变成了带着水意的轻哼。
蒋鸿羽很少打断柯凡的话,但是今天他真的无心和柯凡在勇敢不勇敢的问题上展开辩论。
他的柯凡就是最勇敢的。
说来好笑,两人刚认识的时候,柯凡胆子小到看他一眼就晕倒在床上,他还记得自己把柯凡压着索取阳气精*的时候柯凡上下牙齿轻叩出来的响声。
所以今天他格外惊喜,这真的是那个一有风吹草动就战战兢兢缩进壳里不睁眼的小家伙吗?
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蒋鸿羽轻轻地舔着他的嘴唇,满心珍重地不知道要怎么疼他才好。
“你现在的头发是因为这个被阴间处罚才变白的吧。我听说过一命还一命,你是为了我才害人,如果我也死了,你能逃脱惩罚吗?”
“所以我要是也死了,就算他们还是不肯善罢甘休,起码我们是两个鬼,对付他们胜算也能大一些!”
柯凡的话句句是生死相随的爱意,分量极重,每一个字落下来都戳得他心窝子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