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要是没那个意思她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这话听起来阴阳怪气,像是在警告我似的。岂有此理,我还不能跟人出去吃饭看电影了吗?他自己整天在外面招摇过市,左一个梁小姐右一个李太太,我也没说过什么啊。大家都是单身汉,又没有私定终身,他凭什么管着我?
云连这么一想就理直气壮起来,决定不再管连人俊,一门心思对付秦姝玢。
前几天在汇东饭店,对方突然提及祝南疆。
云连不知道她从哪里得知自己与祝南疆有过节,也不清楚谣言究竟传得如何,只好含糊其辞地说是因为打搅了祝南疆的好事,这才结下仇怨。
秦姝玢笑得微妙:“祝探长火气还是这么旺。”
“祝南疆是真难伺候,脾气来了谁的话都不听。”云连瞅准机会顺势道,“我看这法租界就没人能压得住他。”
“那可不一定。”
“巡捕房难道不是他说了算?”
“他再胡来,宋成耕的话总还是要听的。”
“宋成耕?”云连故作惊讶。
“督察长,祝南疆的顶头上司。”
“头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真是惭愧,有机会一定去拜访一下。”
“想见他?”秦姝玢放下酒杯,眼波一转,“过两天薛老板家的歌舞厅开张,我约了宋成耕一起去捧场,到时候云经理也来玩玩,我介绍你们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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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过两天,其实还有小半个月。
期间秦姝玢攻势愈发猛烈,已然到了大庭广众之下挽手搭腰的地步。不认识的自然不会多加留意,眼熟的则在背后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更有好事者别有用心地上前嘘寒问暖。
“云先生,最近过得怎么样?”
“哟!密斯秦,新朋友?”
秦姝玢像是巴不得有人这么问似的,楼着云连的胳膊一阵娇笑:“云经理忙的很,今天难得有空,陪我来街上逛逛。”
再忍忍,等搭上宋成耕之后就可以甩开她重获清净了。云连心里想着,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又过了两天秦姝玢邀请他上自己家中一叙。
其实上门做客一事她早就提过多次,怎奈云连装聋作哑,一再推脱。现如今饭吃了电影看了东西也收了,再这么推三阻四的实在说不过去,加之过阵子还指望对方给自己牵线认识宋成耕,云连思量再三最后还是接受了邀请。
这回是傍晚出门,连人俊对着男人的背影皱眉:“今天是吃饭还是跳舞?”
“吃饭……”云连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少喝酒,晚了我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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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公馆地处霞飞路上最好的路段,但秦姝玢在临近的海格路上另有自己的住处,平时日光明正大地把相好往家里带,和齐少东两人井水不犯河水。
秦家的厨子手艺不错,做的又是实打实的本帮菜,云连闻着香味胃口打开,一个人吃了半盘鳝糊。
“云经理今天胃口不错。”
“菜做的好吃”
“喜欢的话以后常来。”
“嗯……也不能天天这么吃……”
晚饭后云连被带到二楼书房。
“天气热,云经理若是难受可以去洗个澡,我这儿有干净衣服。”
“还好,不热。”
“那你先在这儿休息,我去洗。”秦姝玢边说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包着印花封皮的小册子,“无聊的话可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写给你的诗,一共二十五首。”
“哦,好……”云连咽了口唾沫,伸手接过册子,“你去洗吧,我慢慢看。”
秦姝玢对着镜子摘下发饰,披散下头发一步三摇地进了浴室。
云连待水声响起之后方才翻开诗册,迎面却看到手写的一行粗体字——致我的小野猫。
小,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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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猫!就问你怕不怕!
第78章 后院起火
秦姝玢回到书房的时候云连正对着诗册发呆,左手袖管卷起,一截雪白的小臂搭在桌边。
“云经理,看的怎么样?”她斜靠在椅背上边擦头发边问。
云连回过神来,转身却撞上秦姝玢紧挨着自己的上半身,沐浴后的肉体的香甜气迎面袭来,吓得他头一扭又转了回去。
“挺有意思的……”
“这些用的是法国现实主义的手法,用词虽然华丽,但也不至于晦涩难懂。”
“哦,是挺华丽的……”
“云经理哪里看不明白,我给你说说。”秦姝玢从云连身后探出胳膊去拿诗册,柔软的胸脯热乎乎地贴到他颈边,“诗么,看的是真情实感,文字不过是烘托气氛罢了。”
云连一个鲤鱼打挺,伸手把诗册按在桌上:“不用了,看得明白!”
“不管你信不信,这诗里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肺腑。”
“我信,信……”
“云经理相信我的心意?”秦姝玢没拿到诗册,轻轻柔柔地扶着云连的肩膀站直了身子,手却搁在那儿不收回来了。
云连搜肠刮肚,答非所问:“那个野猫……是什么?”
“爱称。”
“啊?”
“云经理不喜欢这个称呼?”
“是在叫我?”
“女人都喜欢给心爱的男人起爱称,这代表他在她心里是特别的,独一无二的。”秦姝玢拿起事先准备好的酒倒到高脚酒杯里,轻晃着递到云连嘴边,“云经理不愿意当我的独一无二么?”
——怎么就独一无二了,你不是有很多相好吗?每个人算一样不同种类的动物,是这个意思吗?
云连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好说出来,听着像是在埋怨对方不够专一似的。
“不是,我只是觉得野猫听起来别扭。”他接过酒杯道。
“云经理一定不怎么读法国作家写的小说。小说里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公爵夫人在深夜里私会情郎,表明心迹,并唤他为‘我的小鸟’‘我的刺猬’,这是爱情的一种表达。云经理若是有喜欢的称呼,我这就改。”
——刺猬……刺猬?
“不,不用了……猫挺好的。”
秦姝玢端起自己的那一杯酒,饶有兴趣地打量云连的侧脸。
“云经理,你真的不热么?”
“不热。”
“把领带解了吧,瞧你都捂出汗了。”
云连闻言低头往领口处嗅了嗅:“汗臭?”
“怎么会,云经理身上香的很。”秦姝玢被男人的反应逗乐了,作势凑到他颈边一闻,“一种很特殊的香味。”
后者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了,略为尴尬地缩了缩脖子道:“家里有医生,你说的大概是草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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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云连太阳穴突突直跳。
看了眼时间,已过了夜里十一点。那秦姝玢摆明了是要留他过夜,喂酒喂到大腿上,就差没有宽衣解带了,磨到最后云连终于招架不住,强行告辞。
对方似乎有些不快,云连慌忙解释称尚未做好准备,不敢有逾越之举。
秦姝玢原本就是看上他这股子生涩劲,因此不愿意逼得太紧,但眼看着错失一夜良宵,心里头难免有气。临走她又同云连耳鬓厮磨了一阵,末了佯装生气地讨要一个晚安吻。
云连别无他法,只好依言亲吻了她的嘴唇。
只是碰了一下而已,但柔软滑腻的触感粘到嘴上,令他背脊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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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院门口。
云连开门下车,转身突然发现连人俊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在这儿干什么?”
“出来看看你回来了没有。”
“瞎担心什么,我又不是去干架。”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玄关,连人俊从空气中嗅到一股酒味,不禁皱起了眉头。
“今天去哪了,怎么这么晚?”
“秦姝玢家。”
“你去她家了?”
“吃了个晚饭。”
“下午五点多出门,现在十一点了,就吃了个晚饭?”
云连听出男人语气里的不悦,但仍是故作轻松地道:“吃完饭去书房坐了会儿,聊了聊她写的诗。”
“看不出你聊诗能聊三四个小时?”
“信不信随你。”
男人不说话了。
云脸脱下外套搭在臂弯里,转身就要进屋,没走几步突然被猛地揪住了胳膊。
“秦姝玢三天两头带男人回家,干些什么大家心知肚明。你说你就是去吃了个饭,你让我怎么相信?”
“我说了,信不信随你!”
“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
“那你说怎么办?”云连被问得火起,抓过男人的手就往身下贴,“要不要检查一下有没有用过,啊?连医生?”
连人俊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一时间呆住了。被按住的手指微微挣了一下,他感到掌心里的东西也在跟着弹动。
“你酒喝多了?”
“没有……”
云连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松手猛地后退一步,暗暗咽下一口唾沫。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
连人俊清了清嗓子想说些什么,一低头却发现对方唇上有半抹红印。
“你亲她了?”
“啊?”
“你,跟秦姝玢接吻了?”
云连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唇,摇头又点头。
眼看男人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他感到一阵心虚:“晚安吻,亲完我就走了……”
“好嘛!约了个会,连晚安吻都知道了!”
“就是告别吻,亲一下而已,没什么的。”
“亲一下没什么?”连人俊冷笑道,“我算是看明白了,除了我你对谁都是来者不拒,大方得很!”
“你别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你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你这跟卖身有什么区别?”
“连人俊!”云连猛地把外套往沙发上一甩,抬头吼道,“你懂什么?”
太阳穴跳得更厉害了,嗓子稍一用力就血往上涌——也许的确是喝多了,那毕竟是洋酒。
“罗家的人天天在找我麻烦,俱乐部现在一团乱,搞不好明天就要吃官司!秦姝玢说要介绍宋成耕给我认识,我当然要哄着她,不然呢?我还能找谁帮忙?你吗?”
“我……”连人俊被戳到痛处,瞬间哑口无言。
“你说我卖身我认了,亲一下而已,不亏。就算以后还要干别的也不关你的事!你帮不了忙就少在这儿指手画脚的!”
云连发泄完怒火,面对男人痛苦中略带难堪的脸色,不知怎么的心里难过起来。站着喘了两口粗气,他转身径直进了卫生间。
连人俊犹豫几秒之后抬腿跟了上去,推开门看见对方正弯腰对着水龙头擦洗嘴唇。
反复用手沾水擦了几遍之后他直起腰来,转身面向门外:“洗掉了。”
连人俊怔怔地望着那两片被擦到泛红的嘴唇,嘴角和下巴上都沾了水,水珠顺着脖子滑入领口,沾湿了浅蓝色的布料。
“洗掉了?”
“洗掉了。”
“衣服呢?”
“衣服?”
“女人的脂粉味,闻到了吗?”
云连对着男人咬了咬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刺痛的晕眩感又上来了,接着酒劲他掀起衣摆,一把将衬衫从头顶剥下来扔到地上。
“不要了。”
惨白的皮肤在暗光下显得萧瑟又寂寞,而那深埋入腹的伤疤和微微起伏的肌肉又给这一幕平添了些许生气和温度。
这具身体连人俊早已见过,碰过了无数次,但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视线,令他心悸和动容。
“继续,裤子上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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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亲亲警告??
第79章 越界
“继续,裤子上也有。”
云连垂在腿侧的右手微颤,另一只手搭在水池边沿。
“怎么不脱了?”连人俊哑着嗓子道,“脱了,就干净了。”
“我们除了接吻之外没做什么,真的。”
“为什么要跟我解释,你们要干别的也不关我的事,不是么?”
“对,不关你的事,你又何必在意我身上干不干净?”
“在意的是你,不在意的话你为什么要洗掉它?”
“因为你指责我!你一天到晚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云连隐隐地激动起来,抓着池沿的手指泛白,“我已经告诉过你我对她没意思,你莫名其妙的生什么气?好像我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连人俊上前一步跨过了地上的衬衫:“我生气是因为你对一个不喜欢的人都可以这么耐心,在我面前却推三阻四硬得像块石头一样!”
“那你要我对你怎么样?你凭什么要求我?”
“我凭什么?我是……”
“别说什么你是我哥!你把我当弟弟了吗?”云连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然而话音刚落连人俊欺身上前,脸贴脸得搂紧了他的肩膀和后颈。
“我是没把你当弟弟,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四目相对,男人微热的鼻息拂过面颊。
云连条件反射地闭上眼睛,头侧到一边却又被扳了回来,有东西狠狠地碾过他的嘴唇。
“我凭什么要求你?”连人俊抬起头来,右手却仍托着他的后脑勺不放,“你若是真觉得我没资格要求你就不会跟我解释这么多了,你心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