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戒堂不仅能救人,还有随意杀人的能力。除此之外,它背后有军方的力量在支持。”
“你不是说它不依附于任何人吗?”连人俊问。
“不依附不代表不合作,军方之人参与二戒堂这个说法不是近年才有的。一百年前的那场瘟疫中,陷入绝境的百姓为求生寄希望于鬼神,导致邪教兴起人心泯灭,当时的两江总督派兵镇压邪教,保护付仲之与二阶堂安马等人直到瘟疫平息。付仲之本人与朝廷有无私交不得而知,但二阶堂创设之初的确风调雨顺,即使在战乱中也未曾收到打击。民国以后二戒堂总堂迁至天津,据说就是因为时任上海镇守使的尉驹调任直隶省参谋……”
“二戒堂在天津?”
“没错。二戒堂总堂现在天津,下设六个分堂,看病求药至下三堂,买取情报至上三堂。”
“什么意思?他们还做贩卖情报的生意?”
“下三堂不收穷人的钱,其资金来源于上三堂。二戒堂的消息从未出过纰漏,但是价钱也极其昂贵。交钱之后以三天为期限,如果三天之内查不出结果就委托给上一级分堂,层层往上,最后集中到总堂。总堂每半年开一次四象会议,解决上三堂解决不了的问题,除此之外还会接受一些特殊的委托,比如刚才提到的,给特定的人提供保护。只要你肯出足够的钱,且不违背他们的原则,二戒堂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堂主是谁?付仲之的后人?”
“不清楚。二戒堂堂主从不在人前露面,即便是参与四象会议的委托人也只能通过第三方与其交流,因此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至于付仲之……比起堂主,我觉得他更有可能是第一任传讯人。”
“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传讯人和知情者是什么意思?”
“进过上三堂,和那边有过接触的人都会成为知情者。换言之只要和二戒堂产生交易,就必须严格遵守那边的规矩,除非你死。五年前我为了寻找采卿的下落去天津,就在那个时候成为知情者。成了知情者之后我才发现,其实身边大多数人都跟我一样……每个人都有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每个人都有不惜重金去保护的人,这些人因为二戒堂的存在而彼此产生联系,遵循着同一套法则,也接受着同等的监视和保护。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因为有求于二戒堂才成为知情者。比如云连,他是靠严刑逼供强迫知情者说出实情才知道这些的,那两个人因为破忌先后暴毙,他才相信二戒堂确有异能。”
“他们到底是怎么杀人的?祝南疆说他因为我上了白书,白书又是什么东西?”
“堂主不轻易抛头露面,自然是不会亲自动手的,杀人的应该是传讯人,或者给传讯人下达命令的人。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传讯人存在,但绝对不止一个,因为有知情者曾经亲眼看见两个传讯人同时出现。堂主不可能频繁往来于天津和上海之间,因此在总堂之下传讯人之上应该还有另一个,或者说另一类人存在,他们称其为主人。”
“我知道,那个人叫穆化,我刚见过他。”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我从没有见过除了上三堂以外的人。如果是邱道安这么告诉你的,那就没错了。”
陆承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连人俊,接着道,“所谓的主人应该是类似判决者这样的角色,而传讯人是执行者。判决者判断谁该死,谁不该死,并授予执行者杀人和救人的能力,因为所有传讯人在成为传讯人之前都只是普通人。当然,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有时候我觉得,他才是二戒堂真正的主人。”
“你还没有告诉我白书是什么。”
“白书是相对于黑书而言的。当主人判定一个人该死,通常是坏了二戒堂的规矩或者被认为罪无可恕之人,他的名字会被记入黑书,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方式死去。而白书则相当于免死令,当你给二戒堂行方便,或者手里有对方想救的人,你的名字就有机会出现在白书上。白书上的内容与黑书相抵消,也就是说只要上了白书,日后就算被记入黑书也不会死。黑白抵消之后一切从头开始,每张免死令只能使用一次,尽管如此没人禁得起白书的诱惑,尤其是祝南疆这种横行霸道极有可能上黑书的人。”
“难怪邱道安说,没人能拒绝传讯人的承诺。”
“他也可以拒绝邱道安的请求,传讯人不会在权力范围外强迫他做任何事。但是一旦答应放人,事后若再寻你麻烦他就会死。”
“那我还真得谢谢二戒堂的救命之恩了。”
“二戒堂很少会主动去救一个局外人,也从来没有人能通过除了上三堂和总堂以外的途径提出委托。”陆承璋突然伸手按住连人俊的肩膀,声音发颤,“你去见穆化是为了求他救云连吧?他是不是答应你了?他为什么答应你?你答应了他什么条件?!”
“我……”
“你是不是……把自己卖给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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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有没有把之前挖的坑都埋上…考验作者逻辑的时候到了!
第106章 缉杀令
云连侧卧在地毯上,眼皮沉甸甸的抬不起来,但也没有办法完全合拢,仿佛就这么被粘在眼睛上了。
目光可及之处是一双皮鞋和两截裤管,不知道是谁的。其实只要稍微抬头或者翻过身子就能看清对方的上身和头脸,但是他动不了,哪怕身上没有任何束缚也还是动不了。
连日来的虐打伤了他的内脏,说话咳血,连呼吸都是痛的,可即便如此潘有棠还是不满意,嫌他嘴硬,嫌他不够凄惨。
云连总也不肯求饶,痛到极点也只是闭着眼睛呻吟,再睁眼的时候,那目光又变得如同寒潭深处的卵石一样冷漠坚硬。
潘有棠打他,不给他穿衣服,骂他是贱种,训不熟的野狗,可对方无动于衷,仿佛羞辱的话与自己无关似的。他让手下随意玩弄他,但是没人有那个胆子——有了光彪的前车之鉴,就算馋也不敢下手了。
秃子被潘有棠留下来守门,从早到晚地监视云连。
云连的小臂被踢断了,清醒的时候还能勉强忍着,昏睡中却抑制不住痛苦不断地抽搐惨叫。秃子看得心惊,脑子里浮现出光彪丧命时的诡异场景,怀疑对方下一秒就会咽气,然后化身厉鬼来找自己索命。
“别叫了,一会儿就不疼了。”他拿来药箱,从里面取出针管和装了药剂的玻璃瓶,“不是我害的你,我可没打过你……不关我的事。”
透明的吗啡注射液从针管缓缓推入伤痕累累的手臂,过了几秒钟呻吟声渐渐低下来,然后彻底安静了。
从那之后只要云连喊痛秃子就给他来一针,潘有棠看到了也不阻拦。
吗啡是个能叫人听话的好东西。给他治伤是不可能的,要是叫得实在瘆得慌,就用吗啡让他安静点吧!
云连隐约意识到他们对自己做了什么,但是他实在太累了,疼痛稍一缓解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只有挨打的时候才能清醒一些。
几个钟头前他突然被人从仓库带出来扔进这个陌生的房间。他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也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所有人都很慌张。
“为什么换地方……是他来救我了么?”云连迷迷糊糊地想。
可是,他……是谁呢?
恍惚间眼前又出现了潘有棠的影子。身体被提起来,然后又重重摔回到地毯上,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断断续续在耳边响起。
“行啊!有本事!连二戒堂都来给你说情!妈的你这条烂命就这么值钱吗?!”
“潘哥,那到底要不要杀他?”
“杀他?我哪敢啊?呵呵……”潘有棠阴笑着抓起他的头发,“我不杀你,但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云连含糊不清地呻吟了一声,似乎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东西呢?拿过来!”潘有棠对秃子道,“打了这么多天也该上瘾了吧!”
针头扎进了手臂上的皮肤,云连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脑子突然清醒了几分。
“不要……”他哑着嗓子叫了一声,想收回手臂却被死死按住了。
“为什么不要?好东西,可比鸦片烟管用多了!”
云连眼睁睁地看着半管子吗啡被推进自己的胳膊,知道挣脱不了但还是发狂般地扭动起来:“畜生!我不会放过你的!!”
“趁现在嘴还硬得起来,随便你怎么骂!”潘有棠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他的挣扎,“过两天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我让你当狗你就做不成人!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求我给你吃几把!哈哈哈哈!”
“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
“我答应了传讯人不杀你,就不会让你死。”潘有棠抬头发现对方的眼角沁出了泪珠,很惊奇地伸手抹掉了它,“难过什么?等着吧,有你快活的!”
.
连人俊和陆承璋闭门在家等消息,具体等什么消息,他们也不知道。
外面早已是血雨腥风,潘有棠和俞善琨的火拼不仅使俞家近一半的产业几乎瘫痪,还殃及到了整个租界。俞葆绮被禁足,连陆二人除了躲在家中干等没有别的事可做。
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客厅里来了电话。
连人俊提起听筒,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阴恻恻的男人的声音。
“连医生?”
连人俊呼吸一滞,扭头看了一眼陆承璋,后者快步跟了过来。
“潘有棠?”
“哈哈,果然是连医生……”
“云连人呢?!”
“这么急干什么?我是特地来问候连医生你的。”男人似乎在憋笑,说几个字就要顿一顿,“托你的福,最近日子过得挺刺激,礼尚往来,我也得关心关心你不是?”
“你把云连怎么样了?!”
“这么想他?行,我这就让他来跟你说两句话。”
一阵噪音过去,似乎是有人过来把什么东西扔到地上,潘有棠不知跟谁说了些什么,电话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连人俊刚想开口,一颗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在那撞击声中他听见了云连的声音!
潘有棠捡起被云连撞落的话筒,示意刚子从背后按住他:“怎么回事?又不听话了?”
云连赤裸着上身跪坐在地上,折了的小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另一条胳膊上布满了暗红色针眼。瘾刚上来,剧痛从骨头缝里迅速渗透到四肢百骸,他颤抖着用尚且完好的右臂按住腹部,然而丝毫阻止不了痛苦的蔓延。
潘有棠翘起二郎腿把鞋尖递到他面前:“舔,舔干净了就给你打针。”
云连吸了吸鼻子,他已经痛得无法坐直身体了。后颈被人掐住往鞋尖上按,他挣扎着回头,一口咬在刚子的拇指上。
也许是肌肉过于紧张的缘故,无论对方怎样拉扯他都无法松口,口水流下来滴在地上,最后还是潘有棠捏住他的下颌把刚子的手抽了出来。
“来,连医生想你,你跟他说句话吧。”潘有棠瞅准对方已濒临崩溃,扳起他的下巴把听筒凑到他嘴边。
云连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但所剩无几的意识告诉他电话那头是连人俊。涕泪横流地咬住了嘴唇,他生生咽下几欲脱口而出的惨叫,不肯说一个字。
“云连!”
熟悉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喉头发颤,终于没忍住那一声悲鸣。
.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
连人俊抓起伞冲出门去。
陆承璋追上了他,一手抓住伞柄:“你去哪?”
“去找穆化。”
“他答应救人,就一定会把他救出来!你要相信他!”
“相信?你让我怎么相信?”连人俊看着他被雨浇湿的头发和衣衫,惨笑道,“等他带回来一具行尸走肉吗?!”
陆承璋无言以对,但依旧不肯放手:“会没事的……”
“你没看到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再这样下去他活着会比死还痛苦!”
“我知道,但是你别再去见穆化了!不要冒犯二戒堂!”
“我们做了交易,我也有权利要求他们兑现承诺!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你在担心什么?”
“你不懂……你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奇怪了,我不知道他们要对你做什么,你要为了救云连把自己搭进去吗?”
“如果他死了,我将一无所有。”
“他不会死的!”
“只要不死怎么样都可以吗?变成废人也没关系吗?!”连人俊猛地转身怒吼道,“不懂的是你!你不爱他!所以你不懂!”
对方依旧抓着伞柄不放,他松开手,就这么冲进雨中。
陆承璋还想去追,一辆汽车突然从路口驶近停在连人俊面前,窗玻璃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连人俊愣了一下,冲上前去疯了似地拍打车窗,“邱道安!你答应过我会救云连!然后呢?你做了什么?你就是这样救他的吗?!”
车窗缓缓摇下:“抱歉,我没有想到潘有棠会做出那样的事。”
“二戒堂不是可以杀任何人吗?杀了潘有棠!听到没有?快点杀了他!”
“缉杀令已经发了,该死的都会死。”男人始终不转过头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鬓角,凝成几颗小小的水珠。
“天亮之前他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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