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去去,乐此不疲似地戏耍他,而他也因为这样的恶作剧,使得迈出的每一步都要比往常用更大的力气。
他觉得这个人很无聊,可这样的情绪,也并未持续太久。
明礼跑操速度并不快,可一圈刚过,他还是呼吸发紧,步伐越来越慢,但索性还能坚持。
……
秋叶珃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完的,算起来他都快有一年没在校园操场上跑过步了。
整个方块停的那一刻,他还是止不住地大口呼吸。
今天没什么事儿要宣布,学生会主席直接宣布了解散,顿时操场上整齐的方块全部无规则地散开来,但秋叶珃没动,季商九也没动。
秋叶珃的心脏跳得很快,他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有运动身体免疫力低下所造成的后果。
最要命的是,整个头部就好像是被压了什么重物,使他忍不住栽下巴,而困意也在一点点扩散,先是从大脑开始,再一直到眼睛。
他眨了眨眼,但是没有光,那是难以形容的色彩,或者说没有色彩。
他闭上了眼,紧接着睁开,视野又变得模糊,像是透过毛玻璃在看这个世界。
好像有人说话。
于是他再次闭上了眼睛,听觉变得灵敏起来。
“欸秋叶……没事吧……”
他听到季商九关切地叫他的名字。
睁眼,要睁开眼,不能睡……
他对自己说。
而当他意识逐渐清明时,才发现季商九已经快凑到了他身上。
秋叶珃措手不及,吓得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步没站稳,又恰好踩在了后面秦川的脚上,整个人都往秦川怀里倒去。
“卧槽!你特么往后退什么呢!”秦川骂道,手却下意识地扶住了他,没让人真的背贴怀。
“你贴这阻隔贴有什么用啊,草。”秋叶珃后颈上那个阻隔贴迎风飘扬,跟没粘性的创可贴似的,秦川随手就撕掉了,“真不知道学校怎么放你这祸害进来的。”
阻隔贴一撕,信息素的味道还是没什么变化,草药苦还是草药苦,更别提连甜味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没半点吸引力,也没什么压制力。
只是没想到……
秦川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秋叶珃的后颈。
那有些脆弱的腺体位置上,有一颗褐色的小点,甚至还有几道细小的,不容易被发现的划痕,痕迹很浅。
“不好意思。”秋叶珃突然睡意全无,他连忙从秦川身上起来道歉,“我刚才……”
“我刚才有点困……”
秦川却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秋叶珃。
秋叶珃被他探究的眼神盯得发毛,但又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做出这番表情。
“怎么了?”季商九问。
“没什么。”秦川摇了摇头,他刚才没看清楚,不知道那到底是个普通的痣还是结痂,可那些划痕,他确定他没有看错。
“你阻隔贴呢?”季商九问秦川。
秦川愣了愣,随即“切”了一声,从裤兜里逃出了个他平时用的阻隔贴,硬塞到了秋叶珃手里,紧接着又对着空气冷哼,头也不回地走了。
季商九像是没看到秦川似的,关切地看着秋叶珃,说:“你脸色不太好看,要不一会儿请假吧。”
“我没事。”秋叶珃摇头,沉默地将阻隔贴撕开后,一只手在后颈初反复地摸循着腺体的位置,“不用请假。”
医生说,适当的运动有助于缓解他的压力。
季商九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请假,那一会如果不舒服了一定要说。”
“还没弄好吗?”季商九看秋叶珃还在摸,便侧过身子,看他的后颈。
……
他想,那天晚上,教室里的灯还是太暗了。
一瞬间,他便明白了方才秦川震惊的原因。
在秋叶珃的腺体上有一颗褐色的痣,小巧可爱。
可在那颗痣的周围,却遍布着细小的伤痕,而那些像是划痕一样的伤痕,似乎已经存在了一段时间。
心中疑惑翻滚,季商九仍带着笑意说:“你腺体那里有个褐色的小痣。”
他的手抚上了秋叶珃的手,带着春天特有的温度,不冷,但也不是很热。
那是很舒服的温度,并不会让人反感。
“是吗?”
未预料到对方会帮自己贴阻隔贴,秋叶珃的手指轻微地颤了颤,柔软的触觉却让他觉得酥酥麻麻的,皮肤与皮肤之间像是有着细小的颗粒跳动,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任由对方引导。
一直到后颈上有明显被覆盖的感觉,他才从内心里放松了一口气。
冰冰凉凉的,像是冰块隔着毛巾。
“是啊。”季商九应道,开了个玩笑:“怎么感觉你跟如释重负一样。”
秋叶珃下意识说:“没有。”
他撒谎了,他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自己那副反应,有些感觉总是很难解释出来,就像是他的病一样。
理不清,道不清,一团麻。
“原来没有吗?”
“什么?”
“你那颗痣。”季商九说。
秋叶珃总觉得他们之间的对话偏离了最初的方向,但当他去回想刚才他说话的内容时,又不敢确定自己说了什么,于是他只能回答对方最近的一句话。
“没注意过。”他说。
“也是,毕竟那么小,估计不知道什么时候长的。”季商九点头,一时之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他总觉得秋叶珃对于那些伤痕一无所知。
或者说,是在逃避?
可季商九不觉得对方是会轻易逃避的人。
“秋叶你知道吗?”季商九问。
“知道什么?”
知道你腺体上有很多痕迹吗?很像伤疤。
可理智告诉季商九,这个问题必须埋藏在他的心底,因为这是秋叶珃的伤疤。
伤疤不应该随便揭开,有时候过早揭开,反而不容易痊愈。
身边的人都匆匆地往教学楼或者食堂的方向走,唯独他们两个还站在这里,中间只是朝对方的方向挪了几步。
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向这两个有着好皮相的人打量,可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
季商九没想到,经过思考后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能说出来,反倒是没想到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
“很早之前我看一本古籍,上面说,腺体上后天长痣,代表着不久之后会有一段好姻缘。”
秋叶珃听到季商九这般说。
第11章 我很喜欢你啊
好姻缘?
这话乍一听还挺浪漫,但秋叶珃只觉得有些滑稽,且不说仅仅是关于腺体上一颗痣。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封建迷信要不得,再者就是从其他角度去看,这句话也不是真的。
“腺”字怎么看都不像是古代会有的字。
“古代有‘腺’这个字吗。”秋叶珃整了整因为跑步凌乱的衣角,环顾四周,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剩下来的可能大部分都是因为下一节体育课。
“啊?”季商九倒没想到秋叶珃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眼睛到处乱瞄,最后看着天空打哈哈:“但是你不觉得很浪漫吗,类似于……这样的话。”
信口胡诌说出来的谎话果然很难圆。
“你在哪里看的?”
“古人书里写的啊。”说完这句话,季商九便往一边的操场草坪上走,缓缓蹲下,将上衣扔到了草坪上垫着,盘腿坐了下来,一只手整着衣服,另外一只手往裤子口袋里摸,“我给你查查看。”
“不是不允许随便拿出手机?”秋叶珃问。
明礼校规上写的是不允许带手机,然而总是会有人置若罔闻。
季商九一脸坦荡,若无其事道:“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谁知道呢,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啦。”
他指尖在手机上飞快地敲着,搜出来想要的资料后,便笑得像个领功劳的小孩子,马上将手机举到了头顶,将屏幕给秋叶珃看:“秋叶你看啊。”
然而秋叶珃只是站在那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就像是折光的琥珀般纯粹。
校规是死的,可校领导是活的啊。
也亏是季商九无所谓,胆子大。
今天天气好,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光线充足,这么明亮的环境下,季商九手机上的那点儿光也只有他自己能看到,他本来站得也不近,手机字体还小,自然是连一个字也不看不清。
离下一节体育课怎么说还有二十分钟,他还想上去喝一口水,拿水杯下来,再怎么说,时间总没有浪费掉。
这点儿想法倒是被季商九看得一清二楚。
“不用上楼,这节是体育课,你带钥匙了吧。”季商九收回了举着的胳膊说,“一会儿去换下衣服就好了,那边儿还有个小卖部,直接买一瓶水就行了。”
“离上课应该还有二十分钟。”秋叶珃提醒。
二十分钟可以干的事情很多了,比如说趴着休息一会儿,或者看会书,做一道题。
“是啊,二十分钟,没必要上去。”季商九耸了耸肩,“有时候也没必要那么分秒必争啦,我们也需要,一点小小的放松。”
“你离这么远,看不到啊,我给你念。”他说。
“《相腺书》曰:腺体长有褐痣者,则有姻缘,来日可期。”
这么一听,倒觉得挺有那回事儿。
秋叶珃说:“腺体在古代不是都被称为颈凸?还有什么香结之类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副“我知道我在认真说”的样子,还是坚持古代没有“腺”这个字。
季商九忍俊不禁:“宁可信其有吧,再怎么说也是个好兆头,毕竟人总会往好的方面去思考。”
秋叶珃愣了愣,小片刻后,道了声:“挺好的。”
本来看到秋叶珃如此肯定,季商九真以为古代没这个字,然而搜了搜,他还真找到了这个字。
不过不是什么《相腺书》里的,这书名纯属他自己胡诌。
《本草简要方》里有一句“狗皮无汗腺”,但这书到底不是古代人写的,非要往上翻,便能发现《太平御览》里有一个词描写白鹦鹉,说白鹦鹉“洞腺吭词”,不过怎么看都和现在意义上的腺体没关系。
其实这都不重要,有些东西,没必要细细琢磨,非得寻得一个答案。
今天日头足,阳光毒,他又故意把手机亮度调暗了,这个角度给秋叶珃看手机,怎么说,也都看不清屏幕上显示的什么内容。
更何况,他笃定了秋叶珃不会真凑到手机屏幕前去较真有没有这个字。
突然,季商九说:“我们坐下来聊会天吧。”
秋叶珃看周围的人都是在操场旁边的阴凉地儿跑,偏偏季商九坐到大太阳底下,太阳越爬越高,他的脸通红通红的,也不嫌晒。
这样的环境下,似乎也没什么话题。
“没什么可聊的。”秋叶珃缓缓说。
这句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连忙指了指不远处的阴凉地,补了一句,“这个位置,天太晒了,那边好像凉快一点。”
话虽是这么说,可相比较对方,秋叶珃就没那么斯文,直接坐在了季商九旁边的草坪上,中间隔了个A和O的安全距离。
“不是没什么可聊。”秋叶珃再次解释了一句。
其实没那么晒,他眯着眼睛微微仰头,突然之间想到了一本诗集里面的句子。
——阳光在脸上斑驳,像是被太阳吻过。
季商九看着对方被阳光细细描绘的侧脸,蓦然笑了,心情愉悦到像是直接和草坪接触也无所谓。
他向后仰去,躺在了明礼定时打理的草坪上,两条手臂交叉,垫在了头下面。
“这日子确实挺无聊的,每天都是上课回家写作业。”
秋叶珃没有回答。
他也觉得没有意思。
上初中后,他每天都是这么过的,一直到后来参加竞赛,也没有生出类似于一定要在这方面钻研出成就的宏图伟志。
一直以来,他所考虑的,不过就是和老秋很好地生活下去。
没有听到秋叶珃的回答,季商九问:“你呢?”
“什么?”秋叶珃回头反问。
季商九头枕在胳膊上面,露出了精致的锁骨,本就不长的校服往肩膀的方向拥挤,这使得少年雪白的腰肢露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光。
并不纤细,也不孱弱,薄薄的肌肉覆在上面,有一种这个时期少年独特的活力。
似乎只要有闲暇功夫,季商九就会哼歌,他嘴里又是含糊地哼着谱子,偶尔哼出几个字,“吹着前奏”“望着天空”什么的。
如果不去做那些羞怯的动作,这就活脱脱一个阳光少年。
秋叶珃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视线。
他想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盖在对方的腰上,倒不是非礼勿视,而是说……
一种怪怪的感觉,难以言喻。
……
有这样感觉的何止秋叶珃一人。
从季商九的角度看,他发现对方的背挺得很直,另外一只手又紧紧地攥着衣服上的拉链。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突然是这个反应,季商九说话更加小心翼翼起来,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措辞,才缓缓说:“你不觉得很无聊吗,就除了学习就是睡觉吃饭了,高中上完了又要上大学,上大学之后又要工作,享受的时间总是很少,每天都很忙。”
“总是忙自己不愿意忙的事,不应该很无聊吗。”季商九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