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可以。”秋父向他点头致谢。
季商九点头,看了眼秋叶珃。
不知何时,秋叶珃已经睁开了眼睛,两眼无神地垂着,水雾虽然已经散去,但留下的却像是临河市早些年的霾天,看不见太阳,看不见远方。
“明天见。”季商九稍稍蹲下,歪着头两只眼睛向上,对着秋叶珃的眼睛笑道。
秋叶珃终于抬了抬眼皮,一点点光照进了他的眼睛里,本来灰蒙蒙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他的嘴唇动了动,却也只是动了动,另一条胳膊也颤了起来,可手到底是没有抬起,无力地搭在身体一侧。
季商九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把他那条胳膊卷起来的衬衫袖给放了下来,又把袖边儿弄平展,这才对秋父开口。
“叔叔再见。”
“你怎么回家?要不我送你吧。”秋父道。
季商九笑了笑,拒绝道:“我住校。”
秋父闻言,这才放心了:“这样啊,那早点回宿舍,好好休息。”
“谢谢叔叔关心。”季商九目送他出了教室,才缓缓转身走到了自己座位上收拾书包。
四月份春天的晚上,秋叶珃的手显得很凉,像是夜里他窗前的白兰,或许是因为枕着胳膊睡觉的缘故,摸起来甚至有些僵硬。
之前所有百思不解的问题,似乎在一瞬间,迎刃而解,而新的疑问,又一个接着一个的出现。
腕型信息素测量器。
Emergency Phenomone Inhibitors(紧急信息素抑制剂)。
以及……秋父那句奇怪的话。
只因为是Omega?甚至激素严重紊乱到需要动用EPI?
作者有话要说:
私设,简单说就是每个人体内都有A/B/O的性//激素,分化结果以性激素特性为标准,如果Alpha性激素特性最高,分泌最多,那这个人就有可能分化成Alpha,但他体内也有Beta或者Omega性激素,如果Alpha性激素特性远远大于B或者O,那么这个人就是优质Alpha,如果比较混杂,那可能就会被认为是劣性Alpha,一般来说,通过生理特征就能看出来一个人是优质A还是劣性A。
第7章 舆论把人压死
只因为是Omega吗?
不是。
当然,秋叶珃也给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答案残酷且现实,现实到让他这半年来如置冰室。
四月的夜,到底是春天,有一点冷。
秋叶珃梦到他在做题,不是明礼的试卷。
试卷上印着临河一高的LOGO,一整张卷子全是物理竞赛题。
他一道也不做进去,同学们议论他的只言片语,从四面八方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他今天上课又开始睡了。”
“你管呢?反正迟早都会被竞赛班踢出去。”
“这什么味儿啊,谁特么没贴阻隔贴。”
“卧槽真特么苦,谁喝中药了?”
言语把人压得无法呼吸,秋叶珃无数次想过,如果这时候哪怕有人出面来揍他一顿,他也绝对不会还手。
就像他们说的一样,是他自己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辜负了他自己。
可是没有。
没有人和他说话,同学都恨不得离他远远的,形同陌路。
他也不需要解释,因为没有必要解释。
任何理由在人失败的时候都是苍白而无力的,所有解释如同泡影消失在空中。
“一个连信息素都无法控制的劣性Alpha,真不知道还来学校干什么,真不知道顾柔看上这小白脸哪了。”
“Alpha?这甜味儿,是Omega吧。他哪是睡觉啊,说不定,是当场发情了,Omega也就这点出息。”
“顾柔一个Omega喜欢上Omega,这可是个天大的笑话。说起来,爷还没动过这个味儿的Omega哈哈哈哈。”
“哟,你可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他可是又要睡过去了。”
“睡过去不好吗,我一个Beta,等把他上了之后再清理清理,谁特么知道这事儿?”
……
第二天早上四点,秋叶珃被梦惊醒。醒来时,他一身冷汗。
屋子发闷,他打开窗户想透透风,结果一阵冷风吹进来,冻得他下意识浑身打了个激灵。
远处的路灯,就像是城市中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暖光。
他对着外面一片漆黑的天,不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黄色的皮筋,季商九怔愣的脸。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像是梦一样在大脑中变得模糊,连轮廓也变得不明确,以至于失去了记忆深处挖掘的可能性。
老秋的屋子还没动静。他也没打扰,只是把前一天的卷子拿了出来。
卷子上很多题目已经填了答案,秋叶珃又检查了一遍,发现有处错,修改了之后,又看了看英语卷子上空白的作文。
作文很简单,又是用李华的名义给外国友人写信介绍家乡的大好风光,秋叶珃没犹豫,花了十分钟把英语作文编完。开头一句话再加上过渡、结尾一句话总结观点稍微升华,中间三句话一个总结句加上两个从句。
写完之后,又检查了一遍,没看到有语法错误、拼写错误,这才把卷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到了书包里。
他打开了手机。
手机关机有一段时间了,只剩10%的电量。原本的QQ他没用,新QQ就加了他发小一个人,上线一看,20条未回复,都是他发小发的。
秋叶珃扫了一眼,内容大概都是最近怎么样,去哪里了之类的。
[少爷]: 秋秋你来我们学校吧我们学校肯定巴不得收你~等你来了爷罩着你!
[少爷]: 兄dei你到底转到哪去了爷好想你[泪奔.jpg]
……
最后一条是昨天下午发的。
[少爷]: 秋秋叶叶珃珃你去明礼了??
这事儿秋叶珃没对他说,但又不知道发小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回了句“你怎么知道的”。
刚打完最后一个字,手机原本的闹钟接踵而来。
四点五十。
他尽量把脚步放轻,快速洗漱之后,又看了看时间,压着点打了抑制剂,在日历上写下了准确的时间。
酸涩感从骨子里向血肉蔓延,大脑被抑制剂带来的疼痛搅成一团浆糊,恨不得一头撞死再墙上。
但秋叶珃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假想,是他看到抑制剂后的条件反射。
抑制剂的效果没有那么快。
“我送你吧。”屋门被敲,门外不知何时醒来的老秋说。
秋叶珃连忙拉开抽屉,拿出一片止痛药,喝了口水冲了下去,打开屋门,秋叶珃看到老秋在厨房里忙活。
“困吗,困的话再睡一会。”老秋一边热着包子一边说。
秋叶珃笑了笑,拆了盒牛奶,对他说:“不困了,昨天睡了好久,没道理困了。”
“凉牛奶,少喝一些吧。”老秋说,“大早上喝冷的不太好。”
“爸啊,这天都热了。”秋叶珃话这么说着,然而还是把凉牛奶放到了桌子上,倒了盆热水,又拿了盒牛奶,立了进去,看着平静的水面,随口问:“我身上还有味吗?”
老秋拿包子的手顿了顿,像是被刚热出来的包子烫了一样,包子从他的手里掉了下来。
他连忙吹了吹手,又把包子拿出来放到了盘子里。
“没啊,我闻到包子味倒是真的。”老秋端着盘子走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个刚才滚到案板上的,也不嫌烫嘴。
“是吗?”秋叶珃自然而然从他的盘子里拿出了个包子吃了起来,“青椒蘑菇馅儿的确实好吃。”
“好吃多吃点呗。”
秋叶珃点点头,得寸进尺地说:“爸,过几天买点你们学校那个包菜香菇的吧,我想吃那个。”
他咬了口包子,又说:“你一会儿别送我了,这地方离中大也不近,我坐公交车去上学就行了。”
老秋在中大工作,物理系教书。
说完这句话,秋叶珃吸了口热好的牛奶,抬头见老秋准备张口说话,连忙又说了句:“明礼那地方我挺熟的,以前常去。”
老秋闻言,也没多说,只是调侃了句:“诶哟,什么时候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以前嘛,老是去东边参加比赛。”秋叶珃提起往事时,语气平平。
老秋看他神色自然,扯出了个笑,不再多言,假装看了眼手表,说了个时间,于是对着包子发呆。
“时间不早了,那我走了啊。”秋叶珃啃完包子喝完奶,又拿了盒奶,便背起书包换鞋准备出门。
准备关门时,他又听到老秋说:“记得带好东西。”
秋叶珃知道他说的什么,点头说:“放心吧。”
“对了,家里前几天买的零食,要不给你那个同学带过去吧,人家因为你留在教室那么久。”老秋又唠叨一句,“说起来那小孩儿看起来挺眼熟。”
“他哥哥是季商璃。”秋叶珃停了步。
许久不谈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瞬间,秋叶珃差点没想起来。
“原来是他,怪不得跟他哥一样有礼貌,我本来还觉得他长得像之前电视上一个小明星,就你小时候看的那个,你那时候啊老跟我抢电视,就是为了看上面那个小孩儿,哎哎不说了,我去给你拿东西。”老秋笑着,起身朝储物柜走去。
秋叶珃把者门沿的手蓦然收紧,眼神暗了暗,抛下一句“没必要”,便合了门。
老秋又坐回到了桌子旁。
从始至终,两人都没提昨天晚上秋叶珃信息素失控的事儿。
秋叶珃走后,老秋又掀开袖子,看了看胳膊上形似手表的腕型信息素检测器。
上面显示的15%,比昨天晚上低了整整40%。
……
秋叶珃出门时,早上快五点半,天还没有亮,早餐店亮着的灯和路边昏黄的灯相互交映着,路上匆匆几点车辆。
他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回想昨天晚上的事,把语文必考的古诗文在脑子中循环了一遍又一遍,越背越觉得哪里不对,可明明知道背串了,脑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前后顺序。
等到想起来“此非曹孟德之诗乎”在“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前面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学校,学校教学楼最上面两层高二高三的已经有很多教室亮了灯,唯独高一的,只有两三个教室开着灯。
他抬了抬胳膊,看了看手表,不过六点出头而已。
他们班的灯也亮着。
本想着创新班大概都如此,他步伐不快,不急不慢上了楼,等到了班,却发现班里就一个人。
仍然是明黄色的皮筋,不过除了笑脸装饰外又多了个黄色的爱心。
突然之间,大概是听老秋早上提起过,秋叶珃觉得季商九更像他小学电视上那个少儿频道童声节目上的小歌手,长头发,男孩,总爱扎个黄皮筋。
那节目一般每周六晚上七点开始,节目持续时间不长,第四届之后就停办了。
“秋叶你来的好早。”皮筋的主人说,眼睛下面有着淡淡的乌青,像是没睡好,“是坐公交吗?”
“嗯。”秋叶珃应了一声。
明礼中学在东边的经济开发区,离他现在住的地方稍有些远,从他们家到学校得四十分钟,先是花十分钟走到车站牌,坐大概二十分钟的公交后再走十分钟的路。
如果骑自行车绕小路走,那也花不了那么长时间,不过老秋不让他骑自行车,说不安全。
秋叶珃从他的身边路过,想到老秋的话,便轻飘飘丢下一句:“谢了。”
他知道昨天季商九等到老秋来才离开,无论如何他都要对对方说一句谢谢,可一想到季商九知道昨天晚上的事,他又难免紧张起来。
尽管认为对方不会乱说,但秋叶珃总觉得这件事已经成了他心中解不开的结,他很难接受别人踏入自己的私人领域。
季商九皱了皱眉,回过头,却看到秋叶珃坐在座位上掏出了语文课本。
“不客气。”他偏头,没有犹豫,笑得温柔体贴。
只有很淡的气味,不仔细闻的话根本闻不到,看来应该是打了那种特殊的抑制剂,季商九心想。
秋叶珃朝季商九扯了个微笑,点点头,便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语文古诗文必备小册子上。
他的文科成绩一般般,毕竟文科需要单独记忆的东西太多,而他几乎没有时间去记忆这些东西。
虽然已经决定未来不选文科科目,可高一的文科的成绩与分班挂钩,更何况还有高二上学期的会考,如果文科成绩太差的话,会影响到未来大学录取。
他看着小册子,翻来覆去在心里默背着早上一直没想起来的《赤壁赋》,可一背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那句往后,他就卡壳。
一句话在脑子里机械地重复来重复去,就难免困。
他背书还是习惯出声,不光是为了加强记忆,更重要的是避免瞌睡,可现在班里就两个人,
刚才路过季商九身边时,他看到对方桌子上是一张空白的数学试卷。这卷子他早上刚见过,昨天的,只是季商九没写而已。
做数学卷子总归是安静的环境比较好,秋叶珃不好意思出声背。
脑子胡乱转,一抬头,黑板上的挂钟提示他已经过了十分钟。
他愣是没把这一段背下来。
其实背不下来本不需要有压力,可他却不得不勉强自己。
“秋叶珃。”
听到季商九叫他名字,秋叶珃投去不解的眼神。
季商九笑着说:“你不用管我啦,我等我同桌来了之后直接抄,你背你的就行了,背书的话出声背或许效果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