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他十八岁的生日,权景焱软硬并施地把他叫了回来。
他本来以为只是和家里另外三人一起吃顿饭,却没想到是一场大型的生日宴, 权皓把他正式介绍给了其他人。
他看着觥筹交错中陌生的异国面孔, 读出了他们对自己私生子身份的鄙夷,和顾忌权皓的身份, 不得不强装起来的友善。
他已经习惯了这些眼神,无论过多少年,该被看不起还是会被看不起。
宴会最后,权皓带着一个满脸写着讨好的法国男人, 来到他身边。
在他们身后, 还跟着一个漂亮的法国女孩。
“这是你的未婚妻,瑞塔。”
耳边回荡起父亲温和的嗓音,权开霁嗤笑一声, 脑海里闪过那个法国女孩满脸不情愿的脸。
耳边呼啸而过几辆高级跑车,一群年轻男女冲着他嬉笑,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权开霁唇角微扬,想起自己和那个瑞塔携手拍照的时候,女孩儿僵硬的笑,他恶劣地觉得有些满足。
那是一种报复他人的快/感,从前是不想让妈妈担心和为难,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怎么样都无所谓。
嬉笑着摔碎了权皓送给自己的名表,在权皓愤怒的责骂中,摔门而出。
权开霁深吸了一口气,清新的草木青香闯进鼻尖,沁人心脾。
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权开霁浑身轻松,不知不觉走到了天黑,也走进了繁华喧闹的市区。
灯红酒绿,这应该是一条酒吧街。
形形色色的年轻男女相拥着走过,浑身酒气,有一些昏暗的角落,已经开始传出令人遐想的暧昧声响。
权开霁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冷眼旁观,像是唯一清醒的那个。
“嘿!亚洲人?”
一支大手拍上肩头,权开霁转身。
四五个高大的法国男人脚步虚浮,正站在他身后,在他们之间,还有两个身材曼妙的女人,化着浓重的妆。
“小子,你是亚洲人还是法国人?”
为首的黄发青年嬉笑不已,“你怎么这么眼熟?”
权开霁认出了这些人,他们几个小时前,才在他的生日宴上见过面。
那两个女人中,还有一位是他今天新鲜出炉的“未婚妻”。
“啊!你不是那个杂种吗?”黄发青年恍然,随后和身后几人一起大笑起来。
权开霁眨了眨眼,微微偏头看向躲在他们身后的女孩,笑道:“瑞塔,我的未婚妻怎么和一群不三不四的男人混在一起?”
“不三不四?”黄发青年浑身酒气,向前一步挡住他看向瑞塔的视线,居高临下地看着权开霁,“小子,你知道她是谁的人吗?”
“不知道啊,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吗?”权开霁咧嘴笑开,用纯正的中文骂了句,“煞笔。”
其他人虽然不懂,但也猜出来权开霁在骂他们,但他们还保持着理智,知道这个“杂种”他们惹不起。
权开霁挑眉:“怎么?你们怎么这么怂啊?”
有冲动的已经开始骂骂咧咧。
权开霁不嫌事儿大,侧头看向他们身后的两个女人,笑道:“原来你们私底下玩儿的这么开啊?五个男人两个女人,是你们不中用还是她们太厉害了?”
黄发青年和瑞塔青梅竹马,本来都想好大学毕业立刻订婚,却被这个私生子横插一脚。
本来他就满心怨气,现在听到权开霁这么侮辱他的女神,最后一丝理智也没了。
他一拳挥了上去。
权开霁后退一步躲开,随后,他嬉笑着抬脚,朝黄发青年的肚子上很狠踹了一脚。
踹的一米九几的大男人踉跄了好几步,这一下算是把剩下的几人都惹毛了,他们不管不顾地朝权开霁打过来。
权开霁早就习惯了怎么去躲别人的拳头,灵敏地避开。
但人多势众,真正打起来之后,当时身高将将够一米八五的权开霁,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不知道是谁在他后腰处踹了一脚,权开霁身体一歪,往一边倒去,却被一双手臂架住。
等他站稳后,刚才扶住他的那人便放开他,毫不犹豫地朝那群法国青年冲过去。
嘴里还骂骂咧咧,是纯正的中文:“去你妈的!欺负中国人是不是!”
权开霁愣住,看着那个细瘦的身影,独自面对五个比自己还壮一圈的大男人。
没几下,对方就扛不住了,怒气冲冲转头,朝权开霁骂道:“看尼玛呢!不来帮忙啊!”
那是一张极为漂亮的脸,细碎的霓虹像是给他打上了朦胧的滤镜,半长的黑发有些散乱地贴在脸侧。
他双眼黑亮带着怒气,双颊因为酒精的熏染,带上两坨微红。
像无暇的美玉,这是权开霁心里的第一想法。
“啊!”
权开霁回过神,就看见一片血红从那人侧脸上流下。
浑身的血液好像在瞬间凝滞了,权开霁手忙脚乱地跑过去,伸手扶住对方。
权开霁浑身都在发颤,他紧咬着牙关朝那群人看过去。
其中一人明显呆滞住了,手里还拿着碎了一半的红酒瓶,上面滴下的红色液体,不知道是酒还是血。
“等我一下。”权开霁声音温柔,小心地放开怀里的人。
随后,他快步走向那个拎着酒瓶的年轻人,在路过碎在地上的酒瓶碎片时,低下身拿起一片。
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权开霁已经一手挥了过去。
又一声惨叫响起,伴随着两个女孩儿惊恐的叫声。
刚刚呆立的青年捂着脸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从他手指缝隙间流出来,瞬间洇染了前襟。
众人此刻酒都被吓醒了,看向权开霁的眼神里带上惊恐。
“疯子!”
几人又惊又怒,但也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受伤的人带到医院,防备地看着权开霁,几人扶起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快步离开了。
权开霁随手扔掉手里的酒瓶碎片,转身快步走过去,扶住捂着脸“嘶嘶”喘气的那人。
“疼!我眼睛是不是掉了!”
权开霁一惊,连忙低头去看,对方捂着脸一动不敢动。
“你把手放开,我看看。”权开霁放轻声音,小心地捏住他细瘦的手腕。
手腕被拿开,权开霁看到一条触目惊心的细长伤疤,从对方眼角一路向上延伸。
权开霁轻轻擦拭他眼皮上沾上的血迹,对方惨叫:“啊啊啊!疼疼疼!我眼睛没了眼睛没了!”
权开霁被喊得心里一阵突突,又急又气:“你睁开眼我看看,应该没伤到眼睛。”
“我不!睁开眼球就掉了!”
“你!”权开霁生怕真的把他眼睛划到了,转身背上他,“去医院!”
对方被吓了一跳,但还是乖乖窝在他背上,还不忘给他指路:“出了这条街右转,就有一家医院。”
权开霁拔腿狂奔,没过两分钟就看到街边有一家私立医院。
生疏地挂上急诊,护士被他们俩人身上的血迹吓了一跳,再加上权开霁背上的人一直惨叫,连忙亲自带着他们进了急诊室。
权开霁焦急地等在手术室门口,他都没听医生说了什么,光听到要做手术整个人就都懵了。
过了半个小时,刚刚还大呼小叫的人,就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
权开霁急忙凑上去,听到没伤到眼睛才放下心。
“刚打了麻药,过一会儿醒了就能回去,记得三天后再来换药布。”
权开霁认真记下要注意的东西,等到要缴费的时候,才尴尬地停下脚步。
他什么都没有,钱包手机什么都没带出来。
床上的人还在睡,权开霁头一次感到这么无措和尴尬,他又不能现在再走回去拿钱,也不记得家里人的联系方式。
权开霁挫败地坐在床边,看向床上熟睡的男人。
与其说是男人,倒不如说是男孩。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掉,露出惊心动魄的美貌。
眉眼如画,高鼻梁和精巧的鼻尖,还有下方微启的粉色唇瓣,似乎每一个五官,都是按着权开霁的审美来长的。
权开霁收起不该有的念头,别过脸,看到床头放着对方的手机和钱包。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拿过那个真皮钱包,打开后,入目即是一张身份证。
“任、子、衿。”
权开霁低声念出他的名字。
一九九七年,比权开霁大了三岁。
权开霁把钱包合上,放回原处。
就那么坐了一个多小时,权开霁开始坐立不安,药效快过了,任子衿马上就醒了。
他该怎么面对这个无辜被牵连的人?
又该怎么解释自己没钱付医药费的事情?
权开霁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这么愧疚,也是第一次觉得这么丢人。
突然,任子衿的手指动了一下。
权开霁立刻坐直身子,面色严肃地看向任子衿,如临大敌。
任子衿哼哼了两声,眼皮动了动,蒲扇般的睫毛轻颤,随后才慢慢向上开启,露出里面清澈的黑色瞳孔。
权开霁喉结轻滚了一下,双拳紧紧握住。
作者有话要说: 小权:俗话说,一见钟情,钟的都是脸。
金子:俗话说,英雄救美,一般都没好下场!
(九点还有一章噢~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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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位置测评(四)
任子衿睁着大眼睛, 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醒了?”权开霁手足无措地站起身,有点不敢看任子衿。
任子衿眨了下眼, 突然哽咽:“看不见了, 我瞎了。”
“没瞎!”权开霁急道, “你能看见!”
“看不见了!”任子衿继续哽咽, 还闭上了眼,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左眼一闭上, 世界就黑了!完蛋了,我成独眼龙了!”
“不是!”权开霁焦急,“你右眼戴着纱布呢。”
任子衿睁开眼,眼里噙满了泪瞪向权开霁,控诉道:“你还骗我!没事儿为什么戴纱布!”
“你伤的是眼角,没伤到眼睛,真的。”权开霁眉心微蹙, 指着自己眼角, 手脚并用地解释。
任子衿眨了眨眼:“真的?”
“真的!”
任子衿感受了一下,右眼确实能动:“那, 那伤的严重吗?”
权开霁失语,小声回答:“缝了几针......”
“!”
任子衿唰的坐起身,把权开霁吓了一跳,赶忙过去扶着他。
“那我不是破相了吗!”任子衿惊恐不已, 伸手想去碰眼角的纱布, 被权开霁一把抓住手腕。
权开霁垂下头,没敢说话。
确实破相了,肯定会留疤的。
任子衿欲哭无泪, 扯着嗓子干嚎:“破相了怎么办啊!我除了脸一无是处,现在连脸都没了!”
权开霁头一次对着一个陌生人感到自责,呆愣地握着任子衿的双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病房门被敲响,护士不耐烦地催促:“这是医院不要大声喧哗。还有,医药费快点交,交完就走,急诊的病床不够用。”
说完,护士又急忙离开。
外面一阵吵闹,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好几床的病人被推进急诊。
任子衿止住哭嚎,被权开霁扶下床。
两人灰溜溜走出急诊病房,来到缴费处后面面相觑。
“等什么呢?”任子衿不可思议,“你还指望我自己交医药费?”
“你还让任哥自己交医药费!”吕布庭震惊,“小权啊小权!你咋想的!”
权开霁无语:“不是说了我是离家出走,什么也没带吗?”
柳玉书啧啧两声,八卦听了个心满意足。
吕布庭叹了口气,感叹:“任哥果然是个好人,又爱国又仗义。你说被任哥‘英雄救美’这好事儿咋就没摊上我呢?”
路修远双手捧着粉色的水杯,满眼放光,心里有个小人原地乱蹦,这他妈是什么绝美爱情!
“行了,睡觉。”权开霁不理会室友们的挽留,两步蹬上床。
他躺在床上久久没有困意。
过了这么久,他自己都惊讶,他竟然连他们相遇的一点一滴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回想起任子衿受伤的那一瞬间,他竟然还会感觉浑身发冷。
这三年来,他尽量不去想他们相处的点滴,本来都以为自己早就淡忘了,现在看来,都是自欺欺人。
任子衿对他来说,还是不一样的。
他从小到大,不止一次地被暴/力,冷/暴/力、校园/暴/力,都是他自己撑下来的。
他不能告诉本就异常辛苦的母亲,那不过是给她平添烦恼。
习惯了自己承受,当有人为他出头的时候,他才会觉得那么不可思议,才会那么心动。
回想起来,他和任子衿的相遇,真的就像是天时地利人和,所有的一切条件,都缺一不可。
时至今日,他还是觉得不能理解,任子衿到底为什么会选择抛下他。
权开霁轻笑一声,这次来,不就是找一个答案吗?
如果真是任子衿觉得腻了,又或者是他感觉到自己对他的心意才躲开的,那权开霁也不介意,让任子衿也试一下满心希望落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