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了把喇叭放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把这句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瞬间,片场地上全是大家伙抖下来的鸡皮疙瘩。
曲美美大耳刮子当时就朝着夏导去了。
她羞愤啐道:“夏崇齐,你这张老脸不要就捐给需要的人!多大年纪了,害不害臊!”
剧组的骚乱持续了五分钟,主要是导演追在编剧身后捶胸顿足地认错,只差当众跪搓板了。
五分钟后,夏导顶着一脸巴掌印宣布调整排期,先拍群戏,多给大家一个小时做排练准备。
这场戏在很后面,原定是下周拍的。盛世对台词的记忆有些淡了,不得不临时翻出剧本来看,把问唐子朝小说的事抛到了脑后。
萧涵走来,怕打扰到盛世,不声不响地递过两杯饮料给唐子朝。
盛世却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抬起头道:“谢谢萧姨。”
夏导拍戏喜用实景,片场在室外无法开空调,大夏天热得很,萧涵时常会送些自己做的东西给他和唐子朝降温防暑,有时是冷饮,有时是果汁。这么些天下来,盛世从一开始的别别扭扭逐渐习以为常,依稀回到了几分小时候和她相处的状态,偶尔下戏早,也会带唐子朝去萧涵那里帮她做饭陪她说说话。
“不谢。”萧涵淡淡笑道,“不用管我,好好看。”
盛世背台词,她就坐在不远处和唐子朝小声聊天。
“刚才那位是顾谦牧吧,小世堂兄?我见过他,他不是很爱干净么?”
“是。”唐子朝说,“大约是听说李清宸最近的状态不好,心里急,来不及梳洗。”
萧涵微微一笑,感叹道:“还是年轻好,多大的事,吵一吵闹一闹便过去了。”
唐子朝心说,也不尽然,他和阿世更适用于煮一煮的,没讲出来,只道:“本就没有那么多大事,年轻与否也和年纪无关。”
但凡唐子朝想要安慰人,总能适得其所善尽其对。
“你说得对。”萧涵若有所得,良久点头道:“世上无大事,庸人自扰之。”
她站起身:“我去看看场地,饮料你们快点喝,别放热了。”
“好的,谢谢萧老师。”
盛世没注意到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这场戏台词有点多,除了他自己的部分,他还得记住其他人大致的台词便于拍摄时及时接上。
盛世不知不觉背了很久,其间有吸管递到唇边就喝一口,有手伸过来就捏一下,等终于记完抬头,才发现唐子朝站在他身前一动不动。
“看完了?”唐子朝温声问,勾着唇角揉了揉盛世酸胀的后脖颈,“时间刚好,夏导那边的布景弄得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他率先挪步,领盛世去山脚下的拍摄点。
唐子朝一动,他背后的阳光便落下来,洒了盛世一身。
盛世微愣。
他刚刚还奇怪,他只是坐在树荫下不是坐在屋子里,怎么看了这么久字眼都不花,剧本上连块光斑也没有,原来是唐子朝一直在给他挡太阳。
盛世顾不得被前辈们取笑他们秀恩爱,快走两步牵住唐子朝,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口只剩一句:“唐子朝,你晒了这么久热不热?”
若是以往,唐子朝肯定要撒娇给自己谋福利的。可现在边上都是往拍摄点走的人,他只能忍痛放弃机会,轻声道:“还好,我穿得比你少,太阳不大,不热。”
他给盛世看他手臂,的确没有汗。
“穿的少才不能晒太多,对皮肤不好。”盛世讷声叮嘱他,拿还剩些凉意的饮料瓶子帮唐子朝滚着手臂降温,“下次你提醒我换个地方就可以了。”
唐子朝忍不住戳了戳盛世脸颊,没说自己晒不黑,也没说他乐意为盛世做这种小事,只应了声“好”。
曲美美走在后面一路跟着嗑,边嗑边啧。
山脚下的群戏没排多久便正式开拍,这是所有剧情里数得上数的大场面,首次用上了群演,不少村民举着伞戴着草帽站在田埂上乐呵呵地围观。
盛世难免紧张,然而夏导一喊“action”,他望着场边不动声色挪步定位提醒自己机位的唐子朝,自然而然地镇定了许多。
主演镜头通通一条过。
夏导深感欣慰,指挥着工作人员补群演镜头,给演员们放了假,让大家伙好好放松放松,晚上一起去他屋里看首播。
盛世和唐子朝牵手走过乡间小路,感觉有点饿,看眼日头,快过中午了。
以往俩人午饭是在村里的临时食堂解决的,但今天,盛世意外地不想去吃食堂。
“中午我做饭?”盛世说,“正好哥哥来了,李清宸的厨师不是被夏导撵走了么,他们可能也……诶呀。”
他说到一半,陡然想起来,还不晓得哥哥和李清宸吵架和好了没。
应该和好了吧?
显然唐子朝也认为他们该和好了,“那我去找老乡买点新鲜蔬菜割点猪肉,米饭和调料宿舍有现成的,你先回去陪他们?”
盛世说“好”,和唐子朝兵分两路,加快脚步回宿舍。
结果刚进客厅就发现顾谦牧坐在沙发上发呆,那失神的模样,与前几日的李清宸有一拼。
“哥?”盛世在他旁边坐下,关切道,“怎么了?李清宸没消气?”
顾谦牧苦笑着摇头,叹了口气道:“小宸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开门,不听我解释。一开始还吵着让我还他初吻,骂我耍流氓,后来连吵也不吵了。”
他有些无措地问盛世:“我没有问他意见就亲他,是不是太唐突了?”
盛世:唔。
谈恋爱亲一下不能叫唐突吧?
他也不大懂。他没谈过恋爱,他跟唐子朝没约会几次就结婚了,合法亲嘴的。
不对啊,顾谦牧交过女朋友的,他不该问自己这种问题吧。
盛世奇怪道:“哥,你以前没亲过前女友?”
“没有进入过牵手的阶段。”顾谦牧坦然道,“她们似乎觉得我不适合谈恋爱,委婉地建议我去相亲。”
盛世:……
这个话题太尴尬太沉重了。
他记得没错的话,顾谦牧两任女友都交往了半年以上吧?
半年没牵手……哥哥或许的确不适合谈恋爱……
“哥,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去我房间洗个澡,刮刮胡子收拾下,我去问问李清宸?”盛世默了默说,“我想,他大概是余怒未消拿初吻当借口?你也有错啊,谁让你消失那么多天害他担心。”
毕竟在他印象里,李清宸没这么矫情的,不至于被男朋友亲下嘴就要死要活。
这只能是借口。
顾谦牧认为盛世说的在理,且小宸看重外表,他这副邋遢模样并不讨喜。
“我房间在楼上,楼梯边上那间,门没锁。”盛世说,“唐子朝的衣服在柜子左边,你把脏衣服换下来吧。”
顾谦牧点头,往楼上走。
他一走,盛世就走到李清宸房门前敲了两下,淡淡道:“李清宸,我们说的话,其实你都听到了吧?”
盛世和李清宸认识多年,对他的脾气多少有了解。
门里一片安静,过了十几秒,才传出重重一声:“哼!”
“你哥当众耍流氓占我便宜,你还帮他!”李清宸恼怒道,“你真的变了,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啊,让他错付的爱恋随风而去吧,他看透盛世了!
盛世摸了摸鼻子。
李清宸怎么跟三岁小孩似的?
哪有成年人把“我不喜欢你”这种话挂在嘴边?
“我问了唐子朝,他说我哥确实是有事情没办法接电话上微信,他不是故意不理你的。”盛世替顾谦牧解释,“他早上刚下飞机,快二十个小时没睡觉了,一听说你心情不好就过来了,你就原谅他这次嘛。他怕你生他气,心里发慌,行为上难免出格。”
李清宸沉默了一会才问:“他干嘛去了?连觉都没的睡?”
他才不是关心顾谦牧!
实在是,实在是……顾谦牧除了夺他初吻想上他也没别的错?
他长得这么帅,肖想他的人多了去了,不差顾谦牧一个……
而且两个人聊天还聊得挺开心的,从小到大,从来没人在意过他吃饭睡觉高不高兴这类小事,唯独顾谦牧天天记着,被人挂念的滋味很舒服……
虽然他不喜欢盛世了不想挖墙脚了,理论上没必要继续跟顾谦牧搞好关系,但老话说得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还有……
李清宸编不下去了。
反正仔细一想,顾谦牧好像不是完全不能原谅的。
相比之下,他仿佛更在意顾谦牧这么折腾下去会不会猝死。
别了吧,到底是他的爱慕者,死一个少一个,该关心还是要关心下的。
“我也不清楚。”盛世听到李清宸松口,觉得意料之中,笑道:“要不你自己问他?中午我做饭,你们边吃边聊?”
他说完,等了一会,李清宸的房门果然慢悠悠打开了。
“我要吃小炒肉。”李清宸板着脸点菜。
他还没吃过盛世做的饭。
但是他不介意吃一次,为这持续了十多年却无疾而终的爱恋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至于顾谦牧……
算了,饿死了,吃饱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挖鼻孔,李清宸会喜欢哥哥很正常啊。
一个从小缺爱,一个是“男妈妈”。
不过小李肯定不会承认的,毕竟是个隐藏的完美主义者,三观还“歪”。
下一章是副CP主场哈,小李脑子打结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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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饭桌上的气氛诡异极了。
顾谦牧已经洗过澡刮过胡子,身姿挺拔,一派温文,端正地坐在那里安静用餐,任谁看了都觉得赏心悦目。
反观李清宸,他带着妆发跑回来的,衣服倒是换了,头套也拆了,可他不会卸妆,发际线边缘全是胶,粉底也洗不干净,弄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像个卖炭翁。
顾谦牧却混不在意,吃饭的间隙时不时给李清宸夹块肉,动作尤其自然。
他夹一次李清宸就瞪他一眼,瞪完了,闷不吭声地把肉吃掉。唯独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让盛世瞧着着实为哥哥捏了好一把汗。
李清宸才不想吃顾谦牧给他夹的菜。
但是盘子里的肉就那么几块,他扔一块少一块。盛世做的小炒肉有点好吃,他不大舍得扔。
骂也不能骂的,盛世不是说了么,顾谦牧二十个小时没睡觉了,万一他骂狠了,顾谦牧一口气上不来直接脑溢血翘辫子了咋办。
李清宸嘴里嚼着肉,脑子里把自己认识顾谦牧后的所有细节过了一遍,越想越气。
这个大流氓,一定对他早有图谋!
当初在慈善晚宴上,顾谦牧头回见自己,送自己去医务室时是不是就琢磨着要下手了?
不然他借自己手帕捂鼻血?这年头几个人用手帕?那必然是顾谦牧专门准备来勾搭小男生的实用小道具啊!
还有在W市的酒店。他就说嘛,走路牵手是哪门子诡异习惯,顾谦牧就是在占自己便宜!
呸!什么谦谦君子!人面兽心!斯文败类!衣冠禽兽!大尾巴狼!
肯定是图他长得帅绝人寰!
长得帅绝人寰的李清宸打了个饱嗝,一抹嘴巴,在黑白参半的脸上糊出一道闪亮的油渍。
顾谦牧适时地掏出手帕,原本想帮他擦掉,忆起李清宸没有原谅自己,怕他再度指责自己轻浮,只将手帕递到了他面前。
李清宸虎着脸:“干嘛?!”
顾谦牧温和地笑笑,指了指嘴角位置。
李清宸便皱着眉毛把手帕接过来,粗鲁地擦了擦嘴。
他平时很注重个人涵养,走到哪里都不忘保持风度,今天到底是气狠了还是想给顾谦牧脸色看,李清宸也说不上来。
反正想放肆一回。
去他的少爷修养,真特么爽。
李清宸擦完嘴,又擤了个鼻子,把脏兮兮的手帕扔回给顾谦牧。
顾谦牧颇有些新奇地望着他。
“怎么了?”李清宸不耐烦道,“指望我给你洗?这是你欠我的好吧。”
小爷一个初吻连张手帕都不值?
“是,我欠你的。”顾谦牧好脾气道,把手帕包裹住脏的一面叠好,收进口袋里。
盛世悄悄推了推唐子朝胳膊,气音问道:“我们是不是该撤了?”
唐子朝光顾着看戏没吃几口菜,不是很想撤,他见盛世也没大动筷子,遂小声答道:“要不再吃一会?”
“我给你留了饭,放房间了。”盛世说,他早猜到这餐饭吃不饱的,拉着唐子朝站起来,“哥,李清宸,那你们聊?我和唐子朝先上去歇会。”
顾谦牧颔首,李清宸扭脸。
盛世迅速收拾了自己和唐子朝的碗筷,带着唐子朝回到楼上,关上卧室门。
他才把门关上,唐子朝便悄悄打开条缝隙,靠在门边偷听。
他不光自己听,还把盛世捞到怀里拐他一起听。
“……不好吧?”盛世悄声道,“这是探听他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