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知哪段江道上,盛世正在石锋的注视下睁开眼。
盛世听另一个男人叫眼前的人“峰哥”,很容易便判断出这人是石锋。
见石锋暂时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图,盛世抓紧时间打量了一番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似乎是艘小型货船的船舱,木板床不远处堆积了些货箱。船舱内采光很差,没窗户,阶梯上头的舱门紧闭,全靠顶上的高瓦白炽灯照明。
他双手手腕都被铁链锁在床沿铁条上,锁得不紧,不至于让他因压迫淤血,却难以挣脱。
盛世低头看到自己的衣服稍显凌乱,猜测自己应该是被搜过身了。他袖子内侧空空如也,微型定位器不见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他挂在脖子上的福袋。
“你在找这个?”石锋左手握着柄沾血的匕首,摊开右手,掌心赫然是郎大爷给他的护身福袋,束口的绳子已经打开了。
盛世没答话,只蹙眉看着石锋。
福袋里只有一张符纸,他不懂石锋为什么拿走福袋。
石锋却意外地主动告诉了他。
“这是我养母的东西。”提及养母,石锋语调波澜不惊,“郎老头给你的?”
盛世眉头皱得更紧了。
郎大爷给他的护身符是石锋养母的遗物?
他们很熟么?
盛世脸上藏不住心事,石锋看他表情已猜到七七八八。
他把福袋里的符纸丢到盛世身上:“郎老头安葬了我养母。我答应过他帮他做一件事。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盛世艰难地挪动手臂,抓过符纸来看。
符纸上哪里是符箓,只是一行潦草的水笔字。
【见字履诺,不许伤我外甥孙。】
盛世心头一松。
无论郎大爷怎么猜到会有今日这情形的,他是板上鱼肉,石锋没必要骗他。
没想到石锋会是个遵守诺言的人。
这就好办了。
盛世刚要开口,石锋已道:“除了违背老板的命令。我不会放你走的。”
盛世:……
盛世想了想,问石锋:“他给你下过命令,不许你出庭作证揭发他了吗?”
石锋冷漠说道:“我不可能被警方抓住。”
“所以他下这个命令了没?”
“……没。”
盛世思考了两秒,忐忑道:“那,如果你被抓住了,能不能坦白你和他做过的所有事情?”
盛世没抱希望石锋会答应。
和坐牢比起来,信守承诺是那样不值一提。
但石锋很快答道:“我答应你。”
他见盛世目露诧异,自负道,“前提是我被抓住。”
盛世点点头。
“需要我盖章画押下证明我提出的是这个要求吗?”
唐子朝和他说过,做人要有仪式感。
“……不用。”
石锋嘴角好像抖了抖。
俩人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或许是有道德底线的绑匪不那么令人害怕,盛世没才恢复意识时紧张了。
甚至能壮起胆子对石锋提问。
“我舅舅让你抓我,到底想做什么?”
这些事石锋原本就是要说的,冷声道:“月明集团快完了,老板在太平洋买了个岛,我送你过去。等他处理好国内的事,再来找你们。”
“我们?”
“那个姓伍的女人在另一间船舱。老板说,只要你听话,他给你留着她的命。”
“……”
他们还是抓了伍婆婆吗?就为了威胁他?
盛世有点反胃。
“岛上交通不方便。”石锋擦掉了盛世脸上的血点子,从身后小桌上拿过个量杯放在盛世床头,“过去之前,你还得给老板些东西。”
“什么东西?”
“做人工授精用的东西。”
“…………”
盛世不止是反胃了,他是切切实实地被自己亲舅舅恶心到了。
盛涛所谓的“帮他做到”,竟是用这种方式么?
他怎么能这么……这么……
变态。
这个词在脑海中闪现的瞬间,盛世五脏六腑搅在了一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心中只剩冰冷的绝望和无尽的愤怒。
石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可以选择自己动手,或者让医生进来打针取。”
盛世胸膛起起伏伏。
他想拒绝。
打针又怎么样,这种事,他不愿意,谁也强迫不了他。
可伍婆婆在他们手上。
盛世有再多不甘愿,也只得服软。
“我自己来。”他咬着唇,力道之大几欲将下唇咬破,说话的声音也含含糊糊,“你把我手解开。”
石锋只解开了盛世右手上的锁链,拿掉手机卡,把手机用懒人支架夹好,屏幕对准床头,又放过来一个小纸盒。
“相册里有视频,盒子里有情趣道具。用不用吃药?”
盛世屈辱不堪,面上从双颊烧到了耳根。
你考虑得还真周全,不愧是盛涛的心腹。
盛世心说。
他想吐。
“不用。你出去。”盛世压抑住所有愤怒,闭上眼,扭头面向船壁,“你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
“好。”
盛世听到舱门开启又关闭的声响,咬牙转头。
船舱里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不放心,先挥手把纸盒子扔了出去。
纸盒子落在地板上,摔出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
石锋没进来。
看来没有摄像头监视他。
盛世深深吸了口气。
去他的人工授精!他疯了才会做这种事!
盛世右手握紧拷着左手的锁链,咬住衣领,狠狠一抽手!
咔哒一声。
他左手大概断了几根指骨。
锁链刮破皮肤,盛世左手血流如注。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挣脱了锁链。
盛世额头冷汗涔涔,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缓了会神,忍住疼痛,撕开衣摆草草裹住伤处,悄无声息地下了木板床。
伍婆婆预料到有危险,不可能不做应对。
关键在于,伍婆婆的应对策略是否起到了效果。
船舱里找不到强有力的武器,盛世捡了根木棍握在手里。
石锋太大意了,没在外头锁上舱门,他轻轻一拉就拉动了。
盛世把舱门打开条缝隙,悄悄窥视着外面的情形。
诡异得很,外头竟然不见一个人影。
盛世哑着嗓子喊了声石锋的名字。
依然不见人来。
盛世略感奇怪,赤着脚,小心翼翼地推开舱门来到甲板上。
他所处的的确是一艘小型货船。货船无人操控,嗡嗡的马达声停止了,船飘荡在一处前后不见陆地的江段上,四面望去,唯剩浩荡江水和寥寥晨雾。
发生了什么?伍婆婆呢?
盛世后背骤然僵硬,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到处寻找伍婆婆的身影。
终于,他听见船尾传出微弱的痛呼!
盛世心提到了嗓子眼,抓紧木棍,悄声狂奔。
伍婆婆不能走路,万一他们伤害她……
等他赶到船尾,却看见,伍婆婆一手吊着缆绳,利落的一个肘击,将想要反抗的石锋敲晕了过去。
除了石锋,她脚下还躺着另外三个人,两个不省人事,一个穿着白大褂,眼窝上插着支织毛衣用的钢针满地打滚,那痛呼正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
盛世:???
“妈??”
“啊……”
伍婆婆抬头看到盛世,从缆绳上滑下来,快速把没用完的毛衣针扔进江里,局促地拢了下头发。
“……世世,你怎么自己出来啦。”
盛世:……
我不该出来吗???
伍婆婆坐在甲板上,身后是横平竖直的绑匪们,她双手抱膝一动不动,满脸写着“我只是个可怜弱小又无助的残疾中年妇女我超温柔的”。
盛世面色复杂。
妈,你是不是该对我解释一下?
伍婆婆眨着眼睛歪了歪头。
这一刻,盛世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唐子朝的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BOSS就完结啦,100章许个福利吧~
本章可以留言预定番外哟,截止到9月10号24点,预定的不出格都会写!
(唐太太文集暂不可预订,**发不了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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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伍婆婆挽着中年女人最常挽的那种圆发髻,穿着朴素,笑容温婉,看着盛世的眼睛里,是和煦如春阳的温柔,跟别人家的母亲没多大不同。
她坐在甲板上,纤弱得好像一阵风便能刮倒。
偏偏就是这样的弱女子,在几分钟前,独自打晕了四个壮年男人。
这也太深藏不露了吧。盛世想。难怪唐子朝能“随随便便混成影帝”,有妈如此,他演技再怎么样也差不到哪去。
伍婆婆骗过的又何止盛世一个人。
绑匪们要是还能说话,恐怕已经大骂伍婆婆欺诈“小老百姓”了。
他们当伍婆婆是住在乡下的普通中年妇女,搜身都没搜。她不能走路,他们便没有多此一举绑她。甚至为人质上岛后移动方便考虑,把她的折叠轮椅也捎带上了船。
哪知捎了个移动武|器|库。
那根插在白大褂眼窝上的钢针,就是伍婆婆从轮椅暗格里掏出来的。
白大褂是绑匪里唯一醒着的,也是被伤得最惨的,他疼得哀嚎不止。
伍婆婆嫌他嚷得烦,挪了挪地方,手起拳落,干脆地把他敲晕了。
敲完了,想起盛世在跟前,连忙对盛世补了个微笑,还是那副无辜的小表情,像是生怕盛世对她望而生畏,不复从前的亲近。
盛世忍不住笑了声。
伍婆婆的样子,真的和唐子朝每每企图萌混过关时一模一样。
他丢开木棍,单手把伍婆婆从地上扶起来,安置到轮椅上,诚心实意地夸道:“妈,你还藏了这一手呢,好厉害啊。”
伍婆婆松口气,谦虚道:“比年轻时差远啦,我腿没伤时能一窝端的,现在还得骗过来一个个对付。唉,想当年,朝朝跟他爸一起上都抵抗不了我三分钟。”
语气中不无独孤求败般的寂寞。
盛世暗抽了一口冷气。
他没记错的话,唐子朝爸爸是退伍老兵吧?还是武警退伍?
唐子朝童年是有多惨,才要帮着爸爸抵抗妈妈?
父子俩该没少被伍婆婆揍。
盛世感叹完,想了想,伍婆婆说她是出其不意才制敌取胜的,男女体力差距始终在,绑匪们待会醒了可不妙。
补刀犯法,他只得找来缆绳把这些人拖到船舷边分散捆住。
盛世怕伍婆婆忧心,一直把受伤的手藏在背后,这会动作比较大,不可避免地露出左手,被伍婆婆看见了。
“世世,”伍婆婆皱着眉喊他过去,“你手弄伤了?”
“不严重的。”盛世笑笑,没给她看,只道:“挣脱锁链时刮破皮了,等下了船找医生看看就好。呃,妈,我们怎么下船?有人接应吗?”
船上无人掌舵,小货船顺着江水自由飘荡,来来往往也看不见过路的行船。
不奇怪,这些人做着非法勾当,自然要避开水路检查站走偏僻航道。
“冯超那小子,估计跟丢了,等等吧。刘大哥昨晚守在岸边,在船底装了定位器。”伍婆婆说着,强行把盛世胳膊拽到跟前,她力道大得出奇,速度又快,盛世根本躲不开,“这叫刮破皮?”
盛世左手大拇指以不自然的弧度向内弯曲,一看便是骨折,整只手掌血肉模糊,要不是她打开了包裹的布料,怕是再过一会儿布料就能被血痂结进伤口里。
“我们都脱险了,您还大显神威抓到了绑匪,和这比起来,受点伤不是刮破皮么。”盛世笑容未改,安慰伍婆婆,“妈,别担心,我特别能忍疼。”
都是在夏导的剧组里练出来的。
伍婆婆心疼得直抹眼。
这傻孩子。
“早知道就不打伤那个缺德医生了。”伍婆婆懊悔道,“你去船舱里找找有没有药箱,妈给你包扎下。”
盛世得令,钻进她指的船舱。
这间船舱似乎是白大褂住的地方,除了装绷带止血粉类外伤用品的药箱,还有一个标注着“液氮”的医用保温杯放在桌上。
盛世心里再次泛起那股恶心感,抿了抿唇,没管液氮,抱着药箱就出去了。
他回到甲板上,伍婆婆正在拆发髻。
她从发髻里掏出个拇指大的黑色录音笔,按下停止录制键收到轮椅扶手格子里,重新挽好头发。
“妈,这是?”
“罪证。”伍婆婆说,接过药箱,找到对应药品,轻柔而熟练地处理了盛世的伤,用绷带松松缠好他手掌,低声道:“我怕他们到了法庭上抵死不认,只能想办法录音,难为你跟着受罪。下了船,妈陪你去医院。”
盛世摇摇头。
“我自己可以的,你够辛苦啦。”
伍婆婆再厉害,总归行动不便,他哪好意思让她到处跑。
不过,盛世终于明白了她为何要亲自涉险,而不是在早有准备下将这些人第一时间制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