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助理开着车,被自家老爷的突然询问给问住了:“我记得,大概是在月底。”
庄赫仰靠在座椅上,长舒一口气,说:“明天,陪我出门一趟。”
“老爷,明天您说要替少爷出席一个会议的。”何助理小心地提醒道。
“推了,让他自己去。”
“是。”何助理心想着自己又得在这父子两个中间踢皮球了,默默地叹着气。
第二天一早,何助理就开着车带着庄赫出了宅子。庄启严则在医院一直陪着林尔,一晚上也没回来
庄启舒早晨起床,看着主宅除了佣人,其他人都没有,倍感冷清。不过庄启舒是自己也能玩起来的主儿,在工作室呆了一会儿,带了两只猫出去遛弯。
奶豆已经长成大猫咪了,虽然和Bonnie比起来,没有那么壮实,但看起来也不瘦。
庄启舒没回国的时候,只知道家里养了只波斯猫,他至今还不知道奶豆的来历,不过看在大家都是小猫咪的份上,他谁都爱,有时候甚至觉得奶豆更乖一些。
庄宅种的树都很遵循时节,该茂盛的时候茂盛,该凋零的时候凋零,受着大自然给予的生命力,年复一年地生死轮回,此时,已经是十月下旬,地上一天不扫便有了不少的落叶。两只猫轻盈地踩在枯叶上,发出悦耳的脆响。
林尔在医院收到了庄启舒发来的猫片,站在窗边咯咯笑。庄启严中午会陪着林尔吃饭,于是庄总一进房间就看见林尔在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不过见人心情变好了,他也就安心了。
“笑什么?”
“你过来看呀。”林尔举着手机向庄启严招手。
这时候,林尔还不知道,庄赫已经到了邺南,而庄启严也只以为庄赫推掉会议是去陪万喜喜了。
第七十五章
三天后,庄赫回到上海,而庄启严也开始心有怀疑,他有些不太相信庄赫在万喜喜那儿整整三天,杳无音讯。
不过,庄赫从来没说自己在万喜喜那儿,这一切只不过是庄启严的猜测。所以,庄赫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医院时,庄启严笑了一下,说:“您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查清您的踪迹了。”
庄赫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怨他没有提前告知行程,担心自己的安全,庄赫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还是像老样子,端坐着喝茶。
庄启严也继续一口一口地喂林尔喝粥。没一会儿,何老助理便打开房门,微笑着向庄赫点头致意。
林尔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喝着庄启严一勺一勺喂进他嘴里的粥,抬眸的瞬间注意到了何助理,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门槛边闪过一下,像是在踌躇着。
江荷进来的时候,庄启严用余光瞄到了她,手上喂粥的动作停了下来,林尔本没有察觉到,但见着庄启严手上的动作顿在那里,便也随着庄启严的目光看了过去。
江荷穿着藏青色的薄袄,黑色棉麻长裤和一只被刷得泛白的深灰色老北京布鞋,咬着唇,眉毛拧成焦忧不安的一团,傻傻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林尔几乎是在同一秒便反应过来了,惊慌之下掀了被子站到床下,却不小心打翻了庄启严手上的粥,庄启严也在忙乱中站起身抽了几张纸擦床单。
“妈,妈,你……”林尔扶着床沿,穿好鞋,急得不知所措地拿起床上的枕头遮住自己的肚子,这动作是林尔不知如何面对母亲时的不得已,可在旁人来看却是欲盖弥彰。
江荷猛地叹了一生气,像是要把心中郁结多时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叹完,她弯着身子拍了一下大腿,眼泪从江荷不再年轻的脸上滑落,她用那双明明已经康复了的腿,麻木艰难地挪到自己儿子的身边。
“都怪妈,都怪妈……”江荷一把将林尔拥在怀里,江荷紧搂着人,嘴里却一直念叨着。
庄赫给了自己儿子一个眼神,庄启严的眼里现出一分动容与坚决,这看似矛盾的眼神促使着他开了口:“伯母,您先坐下,我们慢慢说。”
江荷缓缓松开自己的儿子,母子俩已然哭成了泪人,江荷看见林尔隆起的肚子,心里又是剧烈的揪疼。
庄启严扶着江荷坐下,林尔乖乖坐在江荷身边。江荷抬头看了一眼庄启严,这位庄先生,她还是认得的,江荷不禁觉得自己太傻了,儿子本就不是特别善于交际的人,怎么会突然有这么要好的朋友,陪着在邺南的小房子里住了那么些天呢?
原来,从那时候开始,两个人就……唉,江荷从庄赫嘴里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她已经哭过一回了。
庄赫出现在江荷的家里时,江荷正在菜园子里择菜,也就是直起腰的那两秒,眼前忽然多了一位气质非常的老先生。
江荷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妇女,朴实、保守、善良、无私,用自己的所有精力养育孩子,自然也不会过多关心那遥远的大都市里有着一些怎样的商界名流。
江荷知道庄赫的身份后,仅凭自身有限的经验认知便将庄赫作为一位大城市的文化先生。接下来,便是庄赫与江荷面对面长达数小时的谈话,江荷在听到自己的儿子和庄先生结婚的时候,她还保持着理智,可一听到林尔大着肚子,再过几天就要生产的时候,江荷不客气地将庄赫请了出去。
庄赫很能理解,这件事不是这么容易一下子被接受的,便索性不急这一时,在邺南的小镇上住下,每天都去江荷家探望一两次。直到庄赫将林尔的生活照给江荷看时,江荷终于掩住脸痛哭起来。
“孩子说,他这时候最想见您了……”庄赫和助理站在一边,安静地等着江荷平静下来。
“请不要怪孩子,小林是很好的孩子。”
“希望您能去看看他,你们,也很久未见了。”
终于,庄赫说动了江荷,江荷也愿意跟着庄赫去上海。庄赫相信,林尔的母亲一定也是个十分坚强的人。
……
江荷的目光落在林尔的小腿上,问道:“腿……怎么了?”
林尔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没事儿,妈,就是小水肿。”
庄启严端了一杯茶水亲自送给江荷,路过的时候还和庄赫对了对眼神。“伯母,喝点水。”
江荷没有接过庄启严的水,她只是看着庄启严,眼神中透着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嘴唇也是微微张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庄启严微笑一下,将水放在江荷旁边,退到林尔身畔,和他并肩坐着。林尔看到这一幕心里开始忐忑起来,他知道庄启严的态度已经很好了,可是母亲又能否同意他和庄启严在一起?
“伯母,您想问什么,我都会如数告诉您。”
气氛异常地沉默,林尔忍了好久,说道:“妈,这一切都是我和庄先生自愿的,我们……”
“老先生已经都和我说过了。”江荷苦笑着,但眉目还是温和的,这让林尔放了心。
“我们,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我们本打算生完宝宝后,就去看您。”林尔一想到母亲的突然到来,心里每个防备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江荷摇摇头,她的性子向来很好,加上之前庄赫的坦白已经让她差不多快接受了,所以这时候也表现得平静下来,“听说,你们是自由恋爱?”
“啊?是……是。”
江荷轻轻吐出一口压迫在心里的气息,她侧头看了看庄赫,想了想,说:“那妈就放心了,只要你能过得好,妈没什么不同意的。”
“谢谢伯母。”庄启严的反应比林尔要快些,他明白江荷这是松口了,就赶紧趁热打铁,先向人道谢。
林尔没想到事情会一下子这么顺利,江荷只不过是在见到他的时候哭了一场,直到现在,连一句责备的话语都没有。
当然,这一切,庄赫有着八分功劳。
第七十六章
林尔抿着嘴想笑又想哭,最终眼里蕴漾已久的泪水滑至上扬的嘴角,林尔边按着袖子擦眼泪边轻声说:“妈,我好想你。”
庄赫和何助理悄悄离场,庄启严也随着庄赫回避到门外。
庄赫拍拍庄启严的肩,嘱咐道:“好好待人家。”说完边和何助理一前一后地走了,两位老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处,那一瞬间充满了时间的深沉。
林尔心里的结被解开后,便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待产。特别是最爱的人都在身边的那种幸福感,林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一年的秋天过得外凉内热,平缓如细流,流入生活的千万个角落,流入这段温柔的岁月中。金秋十月的最后一天,林尔生下了小啾啾。
小啾啾是个健康的男孩,眉眼像庄启严多一些,并且没有辜负林尔孕期增的重,小啾啾一生下来足有八斤多。
庄启舒看到刚生下来就很干净的小啾啾,用手指头轻轻戳了戳他的襁褓,庄启舒不敢碰小啾啾的脸蛋,他觉得他一碰,那红红嫩嫩的小脸蛋就要青一块。
秦臻则直接扛了设备过来,并且还塞给庄启严一只相机,让他记录下小啾啾出生的那一刻。小啾啾出生当天,秦臻就存下了一堆弥足珍贵的照片。
许之铮带着庄点过来的时候,小啾啾刚喝完奶。他站在小小的婴儿床前,叉着腰,端详了好一会儿正熟睡的小啾啾,笑着说道:“哟,这不是小庄启严吗?”
庄点附和着,说:“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林尔半躺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这么夸张吗?”
而庄赫,再也没坐过那远远的沙发,直接搬了个椅子,坐在小啾啾的床前,俨然成了一位守护神。庄赫心里又喜又难过,明明之前很想抱孙子,可现在觉得时间一晃他都变成爷爷了,不禁有些伤感。不过,目光一落在小婴儿身上,这些小伤感一下子就消散了。
什么?为什么叫小啾啾?其实这事很简单。
这名字不是林尔起的,那时候林尔刚出了手术室,病房里只留着庄启严守着。庄启严瞧见窗边一只有只苹果大的鸟在叽叽喳喳的,并且停留了很久。小啾啾被护士推进病房的时候,那鸟便飞走了,庄启严便定下了这个小名。
林尔也不太相信,这么奶的名字会是庄启严想出来的。
江荷这些天一直住在旅馆里,庄启严邀请他住到庄宅,可江荷拒绝了,江荷觉得这么贸然住进亲家的房子有些不太合适,自己找了一家比较近的旅馆。小啾啾生出来后,江荷本想亲自煲一些汤让林尔补补,但旅馆没有自己做饭的地方。
江荷正纠结着,却发现每天都有专人为林尔送三餐过来,她也就放心了。不过,江荷也渐渐发觉了他的这位亲家,应该不一般。
江荷的确没有读过太多的书,只是识得些日常使用的字,但她足够明事理,也足够谨慎,虽然她希望自己的儿子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但她不希望自己不了解庄.家的底,万一,万一自己的儿子真的被人骗了,她要到哪儿说理去。
这些天,来看小啾啾的人很多,庄琳随后也来了,庄琳碰见了江荷,拉着江荷的手说:“林尔这孩子真懂事,您也放心吧。”
江荷和庄琳聊了一会儿,庄琳和江荷分享了许多林尔和庄启严的生活,其实意思是让江荷彻底安下心来。
庄琳走后,林尔见只剩妈妈和庄启严了,感觉自己终于解脱了,他指了指婴儿车里的小啾啾,对江荷说:“妈,我想抱抱孩子,我到现在还没怎么仔细看看小孩呢。”
“吃饱喝足正睡着呢。”江荷抱起小啾啾,轻轻放到林尔的怀里。
林尔盯着小啾啾,看着看着竟然笑出来,对庄启严说:“我瞧出来了,还真像你。”
“小孩子不都长得差不多吗?”庄启严也看看自己的儿子,来来回回地看那巴掌大的小脸,愣是没看出来自己的影子。
“这是没长开呢,等长大了就更像你了。”
江荷看着自己的傻儿子,无奈地笑了笑。
庄启严掏出调成震动的手机,说:“我去接个电话。”
趁着庄启严出去接电话的时间,江荷坐在林尔床边,和自己的儿子说着悄悄话:“告诉妈,这位庄先生平时待你怎么样?他人多大?是做什么的?”上次见到庄启严时,江荷没有多想,如今知道这俩孩子在一起生活,自然是要多了解的。
“您不是都知道了吗?”
“老先生只说了大概,我想听你亲口说说。”
“他……对我一直很好。”林尔对着母亲面前说这样,怪不好意思的,眼睛一直看着小啾啾,就没有停过。
“脾气好吗?”
“嗯……对我脾气好。”林尔如实回答,这没错,庄启严对他和长辈脾气很好,对别人就不一定了,“妈,庄先生哪儿都好,就是……就是……”
“怎么了?别憋在心里,说给妈听。”
“庄先生……耳朵不太行,不过一直在治疗,戴上助听器日常交流完全没问题。”林尔边坦诚边忙着解释,害怕江荷介意庄启严听不见。
没想到江荷却垂下眸笑笑,说:“老先生早就和我说过这件事。既然你们能走到一起,耳朵也就不是问题。你是和他每天一起生活的人,你觉得没问题就行。”
“谢 ,谢谢妈。”林尔的眼里闪烁着感激的光点,江荷的理解正一点点地抚慰他的心,让他对这份感情越来越有信心。
“对了,他多大?”江荷看了看窗外庄启严的背影,继续说:“他平时是不是很忙?”
“三十岁,家里……是做生意的,会忙一点,听说祖籍是广东那边的,现在都在上海定居好多年了。”